靳砀掌控下的半个豫州恰好与兖州相接,原本并不那么容易混进去。然而正逢幽州大军压境,兖州本就缺少能带兵打仗的良将,见靳砀正率军攻打旧朝,于是在边界处留下数万守军后,主将便匆匆前往冀州,助安平公主一臂之力。
虽说因为心中的猜测而心绪烦乱,但靳砀却没将脑子扔了。身为一支强横势力的统领,不请自来地到了他人领地,即便他说自己没有坏心,又有谁会相信?
他与手下亲卫伪装成南北往来的行商进入兖州,却见州内百姓依然有序,并未发生预料之中的慌乱情况。
这不由让靳砀稍微安心了些许。
只是他也清楚,叶池身边能人异士甚多,就算真出了事,为了确保兖州安定,那些人也必定不会将事情真相悉数披露,而是会先将消息隐瞒下来。
这份平静究竟是暂时的掩人耳目,还是情况其实并没有他预料中那么严重,他并不知道。
于是,在进入兖州后,他非但没有放慢速度,反而越发行色匆匆。
他对于兖州十分熟悉,当年他曾率众人前往各地剿匪,不知亲身丈量了多少土地。
他记性极好,几乎能称得上是过目不忘,即使已经过去这么多年,兖州地图依然印在了他的脑海中,让他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最快前往州府的路线。
直到来到城门前,他才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猜测可能成真了。
州府是一州刺史所在,为了防止刺客混入其中,自然管理十分严格。然而,此时的兖州州府看似与往日无异,但对于他这种在战场厮杀多年的人来说,一眼就能看出那城门口的卫兵是真正上过战场见过血的士兵,城楼上隐约能看到银色的光亮,那是箭矢和利器折射的光芒。
这几乎已经达到了全城戒严的状态。
为了避免被查出身份,最后与他同入城的只有不到百人,他们只在靴子中藏了一柄匕首以作不备之需,就连靳砀一向不离身的长刀也解了下来。
有惊无险地进入城门,他与亲卫们表面上前往西市购买兖州特产,他则趁机融入人流中,悄悄前往城东刺史府。
这里一向是州府内人烟最少的地方,小商小贩不敢前来摆摊,周边则是与叶池关系亲近的幕僚属官的府邸。只有在早晚来官署上班的时候才会人多一些,平时一条街上冷冷清清,几乎见不到几个人。www.sxynkj.ċöm
靳砀躲在转角处,看向府门,观察半天后,心里已经有了定论。看那刺史府冷清的模样,公子定然不在此处,想必如今是在叶府了。
他沿着街角小心翼翼地走动,不时关注周围情况。就这样谨慎地走走停停,终于让他来到了叶府的后门。
这里比刺史府的戒备还要森严,距离门口还有十几丈,他就不敢再往前走。
他自知在其他人眼中,他是背叛公子的叛徒,因此并不敢贸然出现。
思忖片刻,他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在小巷中穿梭了半晌后,终于来到了一户人家的门前。
尽管心急如焚,但他仍然耐心地在门口等待着,直到傍晚终于有人回来,他才从阴影中走出。
那人十分敏锐,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就察觉到背后有人,转过头看到他时,眼中的惊诧毫不掩饰,但眨眼间便冷静下来,依然是和当初一般嬉皮笑脸的随意姿态,“好久不见啊,老大。”
那是他曾经的下属,汪明。
靳砀清楚,对方看似放松,实际上只怕在看到他的那一瞬,脑海里就在转着该如何把消息传递出去。
汪明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对方原本不过是受叶家庇护的普通部曲,是在进了他的队伍后,才一点点挖掘到自己在情报搜集上的天赋和能力。
说他是汪明的伯乐也未尝不可。
然而尽管有这份知遇之恩,在当初他离开时,汪明还是坚决地留在了兖州。他是提拔了汪明,让汪明的未来有了更广阔的天地,但当年若非得叶家救济,汪明一家绝不可能在灾年中活下来。
救命之恩当结草衔环来报,何况靳砀作为一个地位低贱的异族奴隶,若非叶池信任有加,大力扶持,手下怎么会如此轻易就聚拢一批得力的下属?
这大概是得知当年旧事后绝大部分人的想法。
汪明虽然未曾言明,但靳砀却能想到,只怕当初对方心中也是这个念头。
他知道汪明此人心思缜密,若是往日,他定不会主动前来暴露自己,然而此时情势紧迫,为了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见到公子,他只能这么做。
他本就不是废话的人,直接道:“我要去见公子。”
汪明闻言一顿,看向他的目光一厉,转瞬间忽而又笑道:“靳将军如今势头正盛,何必来这小小的兖州呢?”
此话一出,靳砀便知道对方是想岔了,竟以为他来是想与兖州结盟的。
他不愿与对方绕圈子,冷声道:“我若对公子心存恶意,何必孤身一人前来?只等兖州与幽州二虎相争,隔岸观火便是。公子如今身体究竟如何?”
他死死盯住汪明,见汪明神色犹豫,顿时心中一沉。m.sxynkj.ċöm
看来那传言竟是真的!
他下意识上前,扯住汪明的衣领,厉声道:“公子如今到底……”后面的话他竟不敢再问。
见他这急切惊慌的神色不似作伪,汪明反而笑了起来。他抬手救出自己被扯住的衣服,道:“靳将军这是关心则乱?若公子真有个三长两短,我又怎会在此处呢?”
身为公子身边负责情报勘探的人,汪明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要真是叶池有了万一,他可没时间回家贪清闲。
靳砀能听出来汪明并未诓骗他,心中终于长舒了口气,不过空穴来风,既然他在建安郡主那里听到了传言,只怕兖州的确出了事。
汪明看向靳砀的目光有些复杂,直到现在他仍然无法理解这个人的想法。说他见利忘义,可他在听闻公子有难敢孤身一人来兖州州府,但说他有情有义,可当年却是他在公子最难的时候主动离开兖州,投向朝廷。
汪明坦诚道:“公子现下正在叶府养病,身体并无大碍。只是我却不好将你带过去。”
靳砀清楚汪明的顾虑,毕竟如今天下形势复杂,兖州一派与他之间虽有旧交,但现在却非敌非友。何况当年他率人出走一事并不光彩,此地不知有多少人在背后骂他忘恩负义。
他向来是个谋定而后动的人,然而这一次,只不过从建安郡主那里听到一个似真似假的传言,他却将自身安危抛在脑后,只一心一意要来兖州,想看一看公子是否还安好。
年少时的那份绮念非但没有因为多年别离变淡,反而在心中越发浓烈。
这些年来,他将这份心思深深地压抑在心底,不敢在任何人面前表现出来。
他是运筹帷幄的一方豪强,率领数十万大军南征北战,白手起家,打下近半壁江山。
可是当他来到兖州州府,当他和心心念念之人只相隔几条街时,他往日的沉稳从容、冷静淡定好似全都消失了。
赶路时的他想着只要能听到公子安好的消息,他就满足了。可当他真的从汪明口中得到答复,他却又不甘心起来。
他想再见公子一面。
这个想法一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他就再也没办法忽略它。
他不自觉地想着,这些年公子可还好?是否还时不时咳嗽?有没有按时吃药?冬日里有没有注意别着凉?
乱世之中,兖州却像是最后一片净土,百姓安居乐业,公子不知为此又耗费了多少心血?
他皱着眉,注意到汪明话中的关键词,“想必这次的病情有些凶险。”
叶池身体不好,偏偏是个工作狂。至少和那些同为官员的世家子相比,每日批公文两个时辰的他足可以称得上任劳任怨。
在那些世家子弟沉迷风花雪月、奢侈斗富的时候,他却在兢兢业业地为了治下百姓殚精竭虑。
除了因卧病在床不得不休养外,他从未有一天主动给自己放假。唯一的消遣是与王昙下棋——这还要王昙主动来找他,也不喜欢参加宴会集会。
为了方便,他一向是住在官邸的。
而这次,叶池竟少见地没有留在刺史府,而是回到了叶府养病。
靳砀抬眼看向汪明:“公子在冀州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叶池前往冀州一事并未遮掩,赵王身后站着的人是王季,这同样是众所皆知的秘密。若说他们二人没有趁此机会会面,那定是谎话。
双方实力相差不大,一旦针锋相对必定是两败俱伤的局面,至少要先保持暂时的和平,韬光养晦,再谈其他。
可是王季竟在此之后迫不及待地要对兖州出兵,靳砀一猜便知事情有异。他眉宇间泛出厉色,几乎克制不住自己的杀心。
汪明却不能将事情始末跟他说,犹豫半晌,才道:“若你真想见公子,那我明日便去帮你探探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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