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志德目光闪了闪,没有作声。
赵瑁看了他一眼,“想来麦贤弟这段时间为郭大人奔走也能看出一二,此次想要为他脱罪恐是极难啊。皇上那日大朝后虽未再过问此案,但并不代表他不重视,暗中不知会有多少眼睛盯着此事。一旦我等露出一丝半点破绽,怕是不等郭桓抖落我乖把柄就会折了进去。”
麦志德神情一凛,近来他确实有些不安。拉拢朝臣、扫清尾巴,这些事进展得极其顺利,似乎救出郭桓指日可待,可他心底深处却隐隐忐忑不已。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什么——皇上!
思及此,他后背不禁渗出一层冷汗。这段时间他暗中替郭桓奔走,皇上是否已经知道?若是知道,岂会不将他视做郭桓一党?莫怪赵瑁这老狐狸从头到尾都没冒过头。不过,好在他行事都极为隐秘,明面上并未与郭桓有半点牵扯,应当暂且是安全的。壹趣妏敩
“所以,不是我等不愿救郭大人,而是有心无力啊。”赵瑁未错过麦志德眼中一闪而逝的后怕之色,心中一笑,叹息道,“既然事成定局,不若请郭大人为郭家留一份余德。若他能应下此事,想必朝中诸多大人都会感念在心,日后也会多加照拂他的家人。”
麦志德回过神,思虑片刻,颔首道:“此法或可一试。”
赵瑁端起茶盏,“那便预祝我等刃迎缕解,得偿所望。”
麦志德端盏与之轻轻一碰,继而一口饮尽杯中茶水,将最后的犹豫吞之入腹。
郭桓,既然你不仁在先,就休怪我不义在后!
夜深。大理寺。
监室中燃着一盏如豆油灯,昏昏暗暗的摇摆不定。
郭桓阖目躺在只铺了层薄薄稻草的床板上,似是睡的深沉。忽而,寂谧的走廊上传来一阵不疾不缓的脚步声。郭桓眼皮动了动,坐起身来,眯眼望向了牢门外,淡笑道:“更深夜半,麦兄竟拨冗前来,委实稀客啊。”
脚步声一顿,随即继续响起,一道笑声也传了过来,“郭兄耳力一如继往的厉害,端听脚步声便能知晓来者何人。”
话随音落,一人已然走到了牢门外,不是麦志德是谁?
“大人,小的只能遮掩一刻时间。”跟在麦志德后面的牢头左右瞟了瞟,压低声提醒。
“开门吧。”麦志德抬了抬下颚,并赏了张宝钞给牢头,“本官不会让你为难,与郭大人闲话几句就走。”
牢头一眼瞟见宝钞的面额,面上一喜,连忙应声打开了牢门。
麦志德手里拧着只食盒,弯腰踏进了逼仄的监室中。就着昏暗的灯光,他居高临下的打量一眼坐在床板上的郭桓,唏嘘道:“郭兄清减了不少啊。”
郭桓瞥眼他手里的食盒,似笑非笑道:“麦兄这是担心我吃的不好,故而特意来送宵食。”
麦志德笑了笑没说话,将食盒搁在一旁的矮桌上,忽而平静的问道:“为何骗我?”
郭桓一顿,抬眼与他对视,“那些东西我没想过给别人。”
麦志德脸上闪过一抹讽刺,“你自然不会给别人,否则又怎能继续拿捏我?”
郭桓沉下脸,“如果不是你背信在先,那些东西我并不会拿出来。”想到还关在牢里的儿子,他心里的怒火就又蔓延了起来。
“我背信?”麦志德气笑了,“好好好,难道不是你先骗我在前?且不提这些,但说这段时间我为救你出来,连亲娘卧病在床都没时间去看望,为给你扫清尾巴,我不知得罪了多少人,结果就因一点捕风捉影之事你就怀疑我?说我背信,你郭桓才是真正无信无义的小人!”
郭桓冷笑,“我是小人,你麦志德又是什么?贪得无厌的蠢货!以为我不知你暗地里动的那些手脚?勾连孙良栋背着我私吞镇江府辖下三县七镇的春粮款,借我的名义私受孝敬二十余万两。那么多银子,是不是让你做梦都能笑醒?要不是看在这些年你还算听话的份上,你以为我会容你到现在?”既已同麦志德撕破脸,他也无意再转圜关系。只要过了此难关,日后有利相诱,还怕找不到更好利用的棋子?
麦志德闻言顿时脸色乍青还白,却又听郭桓轻蔑一笑,“好好听我的话,助我脱困,那么一切皆大欢喜,否则你也知我的脾气,我不好过,那大家都别想好过。”
话落,室内安静了良久,突地,麦志德笑了一声,直视郭桓,眼中溢出浓浓的讥嘲,“郭桓啊郭桓,你一直都是这么自以为是。你以为事到如今,当真还会有谁希望你能活着出去?”
说话间,他掀开食盒的盖子,里面赫然是几件女子之物。麦志德勾起一条额帕,斜睨郭桓,“此物你应不会陌生吧?”
郭桓在乍见到那几件东西时眼神便冷了冷,但面上并未露出焦急之色,反而勾起嘴角:“难道你以为拿捏住我的家人就能让我服软?还是你以为除了你我没有别的后手?”在让女儿将那些东西给麦志德后,他便猜到麦志德必会控制住他的家人,但他也料定麦志德不敢对她们动手。
麦志德随手将额帕扔回食盒中,笑了笑,“你郭大人老谋深算,自然不会没有后招,但你能肯定在传话出去前救回你那宝贝儿子?我那郭侄儿怕是等不了啊。我听说崔家恨极了郭侄儿,拼了命要让官府治他的死罪,若无意外判决不日就会下来,说不定届时你们父子还能在地府团聚……”
郭桓脸色骤然阴沉无比,良久,他冷声道:“你欲如何?”
麦志德竖起二指,“那些东西换我不动你老母妻女,你儿子的命换你主动认罪,并且承认与燕王勾连。”
郭桓脸上闪过一丝讥讽,“你果真投靠了赵瑁那匹夫。”也只有江南一脉那些人会千方百计针对几大藩王了,而其中燕王最是他们的眼中钉。
麦志德不置可否,“如何?用你的命换你独子的命?我可以承诺,只要你答应,事毕我会送你一门老小远走高飞,余生不说荣华富贵,但足以平安享乐。你应该明白,你身上的罪名极难洗脱,便是洗脱了,这官怕也当不成。而实话与你说,之前为替你脱罪,那些朝臣我已得罪了大半,就算此翻你侥幸逃脱,届时你一介庶民拿什么同他们斗?到时候下场说不定比如今还凄惨万倍,还不如留下一份香火人情,让他们照拂你的家人。”
郭桓面上看不出喜怒,也看不出有否动容,“想让我主动认罪,并替你们除却心腹大患,这点条件未免太无诚意。”
麦志德知他不可能轻易答应,也不以为意。再等几日,待他们找出郭桓留下的暗子,届时他不想应也得应。
麦志德勾勾嘴角,“话我留在这,郭大人可以仔细考量。”说罢,他一拂袖,转身出了监室,走到牢门边,他忽又侧头笑道,“忘了告诉郭大人,你此前交给我要挟那几位大人的东西,我已悉数交还给了他们。想必接下来他们会找人清算些许旧事,虽说正主找不到,其一门老小却是不难找到,您说是不是?”
郭桓眼神阴鸷的盯着麦志德扬长而去的背影,脸上阴晴不定。
监室对面的暗墙内,赵淇直起身,将窥孔阖上,回身走到了桌边,看向郑如海,笑道:“你们这大理寺倒是机关重重,让人意想不到。”
郑如海一笑,“如何,那麦志德可能相信?”m.sxynkj.ċöm
赵淇满意的点点头,“确已反目,不过还差点火候。”
“这有何难?我这儿别的没有,让人吃点苦头的法子多的是。”
赵淇摆摆手,“不急,待确定他有无后手再说。”
二人说了片刻,也未久留,一前一后离开了暗室。而在他们走后,紧挨着暗室的一处隐蔽夹道中走出了二人,却是李良禺以及先前替麦志德引路的牢头。
“牛二,今日又有劳你了。”李良禺笑着看向牢头,“你儿子的事大人已着人处理,过几日就能解决。”
“谢大人。”牛二松了口气,忙不迭道谢。
“你助大人行事,大人自不会亏待你。接下来你继续盯着点郭大人,看看他有无与人暗中传递消息,又是与谁传递消息。”
“是,小的定会盯仔细了。”牛二自打前回帮吴庸引开其他人,让他得以带郭云俪进去监室见郭桓后,就知自己已爬上了这条船。好在他也是个有野心的,思量着若是做得好,日后说不定能脱了这身牢头的皮,博个前程出来。
李良禺从袖出掏出一包药,递给牛二,“若他明日有异动,就将此物掺入他的饭食中。他吃下后约莫一个时辰就会中毒昏迷,但意识却十分清醒,届时你佯作与人汇报,诱他以为是郑少卿下毒欲要他的命。”
牛二一惊,结巴道:“大、大人,毒害钦犯,小的、小的也逃不、逃不了啊。”
李良禺笑道:“你无需担心,那药便是宫里的太医来也察觉不出异样,只会以为是他突发恶疾,而非中了毒,且那毒并不难解,余后连服三天半枝莲熬成的汤汁即可,不会让你背了人命。”
牛二闻言略安了心,尽管仍有些忐忑,但还是一咬牙接了药包,“小的必不会误了大人的事。”
李良禺拍拍他的肩,“待了结此案,大人会为你请上一功。”
“能为大人做事,是小的之幸。”牛二听罢心中大喜,之前的那点犹疑也彻底一扫而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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