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音苑。
长宁城中极具格调的雅乐之所,只有礼乐歌舞,并无其它,既不挂羊头,也不卖狗肉。
其实京城这样的场所并不少,但能贯彻始终,一点事都没出过的地方就不多了。
倒不是不想,但人在江湖,免不了身不由己,京城贵人也多,真有哪个撕破脸皮,斯文扫地,姑娘除了自认倒霉,唯有一死,讨公道,不存在的。
乐籍是贱籍,至多是用来交换利益的筹码,谁又在意她们死活?
因此清音苑的存在犹显特别,也不是没人闹事,想做些下流事情,但倒霉的总是闹事者,不管其身份如何,清音苑总是优先保障乐伶歌姬不受侵犯,曾令不少人侧目,不晓得其幕后老板是谁。
多年以来,无人知晓,但都清楚这里不能惹,于是生意越发好了,甚至成为显示身份的一种象征,能请动清音苑的名乐师,可不比请京城有名的花魁行首容易,甚至犹有过之。
这天扈云白天就到了,直扑后暖阁,他是这里的常客,身份又非比寻常,路上打招呼的人都是矜持中带了乐意的。
暖阁中并无雅乐之声,甚至一个乐师都没,只有剑眉星目的青年公子,静雅的侍茶女子,此外只是一炉一壶双杯。
扈云进来,盘腿往软榻上一坐,“什么时候好这口了?”
青年公子等着水开,“姐姐说茶可清心。”
“……”扈云顿时郁闷,“能不提她么?心中永远的痛。”
求而不得,苦啊。
“彼此彼此。”青年公子也有情绪。
扈云诧异看他,“姐姐怎么你了?”
“不说她。”青年公子不太想提,“匆匆约我,所为何事?不是说好少接触么。”
扈云看看他,“你跟他有什么过节?”
“谁?”青年公子不知他在说谁,没头没尾的。
“来的路上,你就没跟什么人过不去?”扈云问,“刑部四大总捕都动了,天下协查,热闹的很。”
“你说他啊。”青年公子笑着评价,“是个有趣的人,但要不是嫁了个好女人,都没兴趣多看他一眼。”
“哦。”扈云点点头,“那就是跟人做生意了。”
不为找人麻烦,那就是有利益所向,不然一个优秀的生意人是不会做这种事的。
青年公子看看他,“怎么,对我的生意感兴趣了?”
扈云忙摆手,“你生意太大,我掺和不上。”
青年公子仍旧盯着他,“如果是家姐找你呢?”
扈云嘿嘿笑了,“一家人,好说话。”
只要成为一家人,哪有做不成的生意?
青年公子笑着把一杯茶推到他面前,“尝尝吧,芸瑶苦练的手艺,不比家姐差。”
扈云在佳人期待的眼神中端起茶杯,轻抿一口,“差远了。”
芸瑶变了脸色,不似先前那般宁静沉雅,但谁又在乎呢?
今天长宁有些喧闹,距清音苑不远的朱雀大街上,两帮豪强不知怎么就打起来了,棍棒齐飞煞是热闹,都不是什么好人,引来许多吃瓜众看戏,巡城卫赶到才鸟兽散,让人意外的是居然丢下了几具尸体。
街头斗殴竟然死了人,在长宁算是稀罕事,京兆府即刻派人来处理,发现死者都是西街巷候老疤的人,包括他自己在内。
京城一霸死于非命,是值得放鞭炮庆祝的事情,平常他们欺男霸女,坏事做尽,应有此报,但京兆府尹陈昇又挠起了头,再次动起调迁的念头来。
京城是不能再呆了!
他会这样想,肯定是候老疤的死有蹊跷,更重要的是,他还不认为自己能抓着凶手。
能在京城横行霸道,背后都是有靠的,众所周知。知道还敢下死手,多半也不是他这个小府尹能处理的,憋屈啊。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尸体抬回去没多久,多半还没凉透,就有人自首认罪来了,让他一度认为自己没睡醒。
但事实俱在,那人把事情来龙去脉陈述清楚,不存在冒认作假的可能,毕竟一些细节不是参与者,根本不可能知道……认罪画押,案子了了。
但总感觉哪里不对……
其实今天不对的事情还有很多,好几户人家跟商量好了似的,一起办起了白事,死的有老有少,都是患了急病暴毙,救都来不及。
不过有钱人家办事都快,灵堂灵棚很快搭起,热热闹闹办起来,就跟早就准备好似的。
吴正齐办案路过,还纳闷来着,“今儿个什么日子,怎么这么多哭丧的?”
“十月二十,没什么特别的啊。”手下回。
日子倒真没什么特别的。
但对南漳城的百姓而言,他们的心彻彻底底踏实了,一大队官军进城,足有上千人,再有没人敢抢他们了。
到指定地方,钟成吩咐人扎营,早都习以为常的事情,也不用他特意叮嘱,便带着樊稻去李祥那边……于公于私,既然进城了,都得走这一遭。
两人以前就认识,关系不远不近,哪怕现在多了一层关系,也还是这样,并不会就此亲近起来,其实对两人都好。
不咸不淡寒暄几句,算是走了过场,钟成便借故离开,李祥把他送到门口,又是一番感谢云云,当然,是替南漳百姓。
钟成当然是职责所在、不敢居功一类的套话,然后各自分开,心照不宣的不提任何具体事宜。
其实他们也在等,这样的结果上面是不是满意,也不是十拿九稳。
从李祥那边出来,出中门的时候,正好遇到从外面回来的周复,也不知算不算冤家路窄。
门里门外,两人对视。
钟成先开口,“这次走的挺远,什么时候回去?”
周复反问,“这么关心我?”
“不可以?”
“不知道。”
人家非要关心,周复也不好拒绝这不知打哪儿来的心意,但何时回去,要走到哪里,现在真是不知道了。
大概清楚此话真假,钟成没再问下去,而是换了话题,“真没想到,你还会放火。”
周复看看他,“为什么放火的是我?”
钟成一笑,“想不到别人了,难道不是?”壹趣妏敩
“就算是吧。”周复难得没谦让。
钟成又是一笑,“我要不要跟你说声谢谢?”
这就有点假了,周复咧了咧嘴,“你在乎这几千颗人头?”
“毫无价值。”钟成是这样形容的,而后道,“那就不谢了。”
“好。”周复点头,“你要谢我,我还害怕。”
“怕什么,你胆子又不小。”钟成对他的态度明显变了不少。
“那得看对谁。”周复谦虚第二次。
“我。”钟成很想知道答案。
“不怕。”周复给了。
两人对视,电光火石。
“你说他们会不会打起来?”远处,看戏的抱剑饶有兴趣地问。
“他们为什么要打?”破盾不解地问。
“当然是为了……”抱剑还没说出原由,那边两人交错而过,各行其是,不再有交流,“没劲,真没打起来。”
换了以前,她不会有这样的期待,但最近随着一些事情的发生,她倒希望两人能有一番较量了,不图别的,就想看某人挨揍……以前是被虐,当然不想看。
她正想着那样的情形,周复走过来,“我家相公有没有书信传来?”
“没有!”她没好气地回。
周复又没问她,看的一直是破盾,然而破盾也轻轻摇头,他忍不住轻叹,“也不怕我跟人跑了。”壹趣妏敩
“哈!竟想美事。”抱剑嗤之以鼻。
周复仍旧没理她,只对破盾说了句,“看人的事情,还是交给禁军吧。”
破盾点点头,周复就走了,自始至终都没理旁边那个,气的抱剑跳脚,“他什么意思?”
破盾望望走远的某人,又看看她,然后压低声音,“你跟姑爷是不是有什么事?”
“……”没有!抱剑的眼神要吃人。
“没有就算了。”破盾见机不对,匆匆溜了。
但有件事情还记得,忙与禁军统领交接去了。
抱剑在原地待了会儿,颇觉无趣,便四下乱走,最后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到了某人的房间,“你想小姐了?”
周复从床上坐起来,“怕她想我。”
“切。”抱剑嘴角上扬,“你哪来的自信。”
周复打个呵欠,一副要睡懒觉的样子,“你有事没事?”
抱剑忍了忍,把火气压了下去,“你怎么敢杀人放火?”
周复不想她有此一问,“很难吗?”
抱剑竟点点头,“你是读书人。”
周复一时竟也无言,好一会儿才道,“断头台上抬下来的读书人。”
他能说的也就这么多了,但足以令抱剑动容,于是才有更重要的问题,“你恨小姐么?”
“恨怎样?不恨又怎样?”周复微笑看她,“你又打不过我。”
抱剑本来还想说,你要敢对小姐怎样,我就对你怎样怎样来着,可人家连机会都不给,把她气够呛,“我们有四个人!”
“一个就够了。”周复往床上一躺,“我又打不过你家小姐。”
“哼!知道就好!”抱剑小胸脯刚挺起来,就想到了一件不好的事情,“你说我们四个加一起都打不过你?”
“我可没说!”周复可不想拉这么大的仇恨。
“那就好!”抱剑昂头离开了。
周复摸摸鼻子,“可我是那么想的啊。”
声音压的很低,人家听不见。
这一天,南漳相对没那么热闹,直到第二天,有人死在了帐篷里。
禁军失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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