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漳附近几县,许多地方都和这边差不多,无非好上一点差去一丢,毕竟挨得不远,蝗虫又不看谁的面子。
南漳出事后,消息传开,不是没有蠢蠢欲动,想要效仿一把的人,但胆子这种东西,是要机缘巧合才能膨胀到忘乎所以的,对官府天然的畏惧,一般情况下总会占据上风,于是基本都在观望中。
同样的,南漳出事,其它县自然会加倍小心,提防起来,起码不会再有轻松冲进县城的情况,这也是能让人暂时冷静的一个方面。
到的今天,不管是想着生事的,还是担心出事的,基本都松了一口气,没什么想法了。
朝廷反应迅速,大军到的及时,一夜之间,一切祸患消弥于无形,尘归尘,土归土。
但当然,善后工作还需要一段时间,不过这次过来的是一位王爷,还顶着钦差的身份,不会有人怀疑事情解决的速度。
南漳城内,修葺工作正如火如荼的进行,破坏起来容易,修复却不是一时半刻能做到的,但士绅肯捐钱,朝廷也答应拨款,工匠们就能踏实安心的干活,因为这些都有成王殿下作保。
皇家招牌还是管用的。
李祥走在街上,一边对忙碌的工匠点头,一边跟随行的官吏道,“冬日天寒,房子要尽快修起来,御寒之物也要准备充足,还有粮食……唉,经灾民一闹,雪上加霜,本王会帮忙筹措的。”
听他以“灾民”定性那些暴民,一众官吏也都改口,除了拍胸脯一定把事做好外,再提起令他们极度难堪的那些人,口风也都成了——罪无可恕,情有可原。
不知不觉走到被火烧塌的百仙楼前,鸨妈带着一群红红绿绿等在那里,看到人过来,纳头就拜,哭哭嚷嚷,“青天大老爷,您可得为民妇做主哇!辛辛苦苦一辈子,就这点基业,让那帮天杀的一把火烧没了,民妇以后可咋活呀!”
后面那群跟着哭,嘤嘤泣泣。
李祥左右看看,一帮人都忙着低头,如果不是事先通知,这些女人不可能在的如此恰巧,但不论如何,不能看着不管,于是清清嗓子,“待本王捉到那纵火之人,一定给你们一个交代。”
说完转身就走,那鸨妈哭诉着想追上去,让柳嵊柳县丞一眼瞪回去。县令出事,此时地方官员以他为大,也是最有可能继任县令的人,鸨妈以后还要在他手底下讨生活,不敢得罪,只能是继续哭喊,追是不敢再追了。
等人走远了,一甩袖子,大脸上一滴眼泪都没,“让告的是你,不让告的也是你,什么东西。”
在城里转了一圈,回到临时住处,有护卫上来禀报,“钟将军已经遣人过来,商榷协防查捕事宜。”
李祥点点头,然后扫向众人。那些人会意,纷纷找借口离去。现在百废待兴,要做的事情很多,不愁没借口。
回到住处,一员骁将上前,“裨将樊稻,见过成王殿下。”
李祥点点头,走到一边坐下来,“你家将军还好?”
“将军一切都好。”樊稻朗声回道。
“京城一别,也有多日不见了。”李祥拉近关系才问,“我那妹夫对此地事宜有何看法?”
樊稻躬身,“将军说了,这种事他不甚懂,王爷如何吩咐,他便如何去做。”
似乎无形之中,距离又拉开了。
李祥像是无所觉,“如今天寒,大军在城外常驻不妥,本王在城里相中一处地方,可供大军临时扎营,樊将军觉得如何?”
樊稻一抱拳,“裨将这就回去禀告将军。”
“那好,本王等他入城。”李祥微笑点头,“住的近了,商量事情也方便。”
樊稻答应一声离开,没有一点拖泥带水。
待人走了,李祥舒口气,摒退左右,自己走到旁边的小房,推门进去,周复正躺床上享受。
脑袋枕放在鱼九娘大腿上,纤细的指头按压头部,二郎腿搭着摇晃,好不惬意。
“你可以呀,本王都没这福享。”李祥在他对面坐下,语气里透着酸。
“哎呀,王爷驾到,未曾远迎,罪过罪过。”周复假模假式地坐起来,下地磕头拜见等步骤自然略过了。
“婢子去煮茶。”腿上少了颗脑袋,鱼九娘很知趣的退下。
看着她聘聘婷婷的出去,李祥感叹,“知情识趣,红袖添香,不离又不弃,周兄真是好福气。”
周复打个呵欠,“让给你?”
李祥忙摆手,“君子不夺人所好,还是……”
“有正事?”周复打断道。
“懂了。”李祥一笑,不再说这事,拐回正题,“这次事情没乱到不可收拾,也没有血流成河,我替南漳百姓谢谢你。”
父皇为何派飞羽军匆匆而来,他心底是清楚的,倘若事情闹大,弹劾徐国公办事不力的折子四起,甚至镇北军名声也因此败坏时,没有什么比一场血腥镇压更能消弥这些杂音的了。
有能力做好这件事,又能快速做好这件事的,除了钟成,不会有第二个了,因为只有钟成才会为了维护关宁下狠手,换了别人,甚至钟家其它人来,都不会快速下杀手,即便他们清楚皇帝需要。
灾民不闹大一些,他们的军功就不够份量,至于有没有其它人受到损害,他们不在乎,所以只能是钟成来。
当然,如今谁手上都没血,才是最好的结果。
即便钟成愿意为关宁做一些事情,也不愿让飞羽军背负屠杀平民的恶名,那和斩敌夺城是完全不同的,除非这些老百姓把锄头换成了刀枪,不然砍下去,心里总有过不去。
如今不用,自然皆大欢喜。
周复可能例外,“我又不是为了他们,记着,你欠我一个人情。”
李祥瞥他一眼,“这样的结果,似乎对你家那位更好。”
周复看看他,“名利双收的可是你。”
李祥想了想,笑笑,“也是,不过你没想到钟成也会过来吧?”
“嗯。”周复点点头,有点小不爽,“便宜他了。”
周复之所以抢在李祥到达之前出手,那是怕血流一地。死多少人他其实不在乎,死的是谁他也不在意,但只要有人死于对阵下的砍杀,恶名肯定由镇北军来背,哪怕李祥带来的多数是禁军,屠杀平民的也一定是镇北军。
从头到尾,这都不是一起单纯的因饿生暴事件。
遭受蝗灾的地方很多,南漳不是源头,也不是最严重的地方,为什么出事的只有这里?
位置太好了。
下面出了暴乱,肯定要从快从速镇压下去,以免形成燎原之势,尾大不掉,那么距离最近的那上百镇北军就是最好的刀。
赶上王爷也在,多么好的机会,谁能放弃?
毕竟也没谁规定,憎恶镇北军的和想把成王挤出继位序列的不能是一拨人,更何况里面还有一个徐国公,那可是当今圣上任人唯亲的活榜样,一旦出事,皇上年迈昏聩,不复当年的印象算是埋下了。
顺帝自然也清楚这些,所以在最初时候,就已经下了杀心。
那柄刀子,在旁边看着的人,等等等等,其实都清楚,也都在等结果。
一场大火,事情了了,有人失望,有人开心,也有人深深松了口气。
但对周复而言,其实是亏了的,如果知道钟成过来,他才不会多事……多事也是添乱,让他多沾点血,毕竟仇深似海,暂时又报不了。
但他又不能赌会有人来,哪怕想到顺帝会派人,在他看来关宁也是首选,就目前来说,关宁是不能做这事的,理由也简单——关宁落不着好,他也跟着倒霉,毕竟还是夫妻不是,想飞也飞不了。
结果忙活半天,好处全是别人的,他捞不着什么就算了,还可能暴露出点什么,当然,名声会更坏。
“你啊。”看他愤愤不平,李祥笑一下,表情变得严肃,“无论如何,救下数千条人命,都是一份大公德。”
“救?”周复冷笑,“活了今年,明年呢?”
“你得相信朝廷。”李祥有自己的立场。
周复伸个懒腰,“有什么信不信的,跟我又没关系……对了,给你准备个礼物,有用没用自己决定……自己去找。”
“什么态度,我好歹也是个王爷。”李祥笑着起身,“不就坏了你得好事么。”
他指进来时看到的情景。
周复看着他不说话,一副我现在很烦的模样。
“我去找礼物了。”李祥哈哈一笑,起身离开,反正某人又不是真生气,只是不想和他待太久而已,那显得和自己走太近,不好……对自己而言也如此。
至于礼物在哪儿,倒也不难猜,李祥直接去了镇北军的临时营地。看见他来,破盾抱剑一起迎出来,抱剑脸色涨红,好像刚刚跟谁吵过架似的。
李祥当然不会去问这些,他们之间没有那样的交情与关系,适合直接一些的对话,“有人说在这里存了东西。”
“那不是东西。”抱剑没好气地说。
破盾则已经在前面引路,“王爷这边请。”
李祥跟上去,中心位置的帐篷里,绑着四个人,个个灰头土脸,蔫头耷脑。
有人进来,他们都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但很快又低下了头,有一个还在瑟瑟发抖。
破盾像是没看到,简单的介绍,“王爷,就是这些人了,据说是走村串乡的驴贩子。”www.sxynkj.ċöm
“哦,驴肉生意好么?”
没一个抬头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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