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上一次对付狐狸,邱县令是直接架炮就轰,跟本没有过堂这回事。
所以他也不知道,凡人设置的公堂,竟然对这些有道行的狐狸,有这么大的压制作用。
不过,以后他就知道了。
知道了这件事之后,邱县令精神一阵,觉得自己对付这些狐狸更有信心了。
别以为他不知道,上次虽然把官暑中的狐狸杀得几乎绝中,官暑之外尚有许多逃窜在外的。
由于他杀狐狸的威名传遍了整个遵化县,最近几个月,也陆陆续续有许多地方上报,说是周边百姓被狐狸骚扰,请求他主持公道。
也就是最近天气冷了,大雪封了道路,他才暂且没有理会。
可是他心里已经盘算定了,待来年开春,积雪融化草长莺飞的时候,他一定要带着衙役们,把整个遵化县的狐狸都清绝了。
至于上次遇到的那个游方道士,说的什么“上天有好生之德”,邱县令斥之以鼻。
——难道那些被狐狸祸害的百姓,就不在众生之列了吗?
而且你一个道士,张口闭口都是佛语,像什么样子?
得了胤禛的提点之后,邱县令心思数转,其实也就在片刻之间。
他很快就指着珠珠儿说:“那只红狐,本关允许你开口说人话。你快快报上名来,休得拖延!”
被五花大绑的红狐狸瑟瑟发抖,张开尖尖的吻口吐人言,声音竟是婉转娇媚异常,“奴家姓白,贱名有辱尊听,珠珠儿拜见县太爷。”
左右两排衙役听见这声音,神情都有些恍惚。
邱县令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见此不禁眉头一皱,高高举起惊堂木,重重地拍了下去。
“啪!”
这一声动若雷霆,两班衙役瞬间清醒,都露出了羞愧之色,目光亦有些飘忽躲闪。
邱县令冷笑道:“你若再敢施展媚术,本官立刻命人寻来童子尿,好好地灌你两大碗。”
红狐狸浑身哆嗦了一下,连连喊冤,“大人,妾身冤枉啊。媚术乃是妾身的天赋神通,此时妾身法力全失,着实控制不住呀!”
就连被两只大狐狸吓萎过的隆科多,都露出了怜惜之色,那些明显是聊斋世界融合过来的衙役就更加不堪了。
如果不是碍于邱县令平日的威严,早就有人出声说情了。
唯有邱县令不为所动,冷冷道:“左右,去寻童子尿来,本官要好好教教这圆毛畜生说话。”
胤禛露出了赞赏之色,微微扭头朝揆叙示意。
揆叙微微点了点头,走到邱县令身旁,附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什么。
“好。如此,便麻烦纳兰大人了。”邱县令眼睛一亮,急忙起身向揆叙作揖。
“大人不必如此。”
揆叙还礼之后,向衙役要了一个白底青花的瓷碗,从荷包里选出一张符咒放在碗中,又以白蜡烛火点燃。
符纸刹时间便燃成了灰烬,揆叙又从靴子里拔出锋利的匕首,割开红狐狸的后腿,放了一碗底的血将那符灰和匀。
“四爷,已经好了。”
胤禛这才起身,疾步走过去,以右手食指和中指迅速在那和匀的符灰里点了一下。
然后,他左手揭掉珠珠儿额头上的符纸,默念着咒语,用那符灰迅速在珠珠儿额头上另画了一道符。
然后,他笑眯眯地对珠珠儿说:“你不会好好说话,我可以帮你。不用太感谢我。”
珠珠儿恨不得咬死他,但形势比人强,靠媚术脱身的主意不成了,她也只得认栽。
邱县令只觉得痛快极了,志得意满地逼问道:“堂下狐妖,本官且问你,上次自官暑逃出逃的可是你?”
前有邱县令刚正严酷的名声,后有胤禛展现出来的诡异莫测的法术。
眼见前后无路,不管是红狐狸还是白狐狸,都不敢再耍花招,老老实实把所有事情都交代了。
原来,炮轰官暑那日逃窜而出的那道白烟,正是他们的父亲白老汉。她们姐妹是因为刚好去外婆家探亲,这才逃过了一劫。
自外婆家返回之后,她们姐妹得知母亲和一众兄弟姐妹全部惨死,与白老汉抱头痛哭一阵,便决定先暗中蛰伏,等待时机为亲属们报仇。
于是,他们就潜伏在遵化郊区,一边吸食过路行人的精气修行,一边收集邱县令不法的罪证。只待时机一到,便将收集到的罪证送到邱县令的政敌那里去。
当着四贝子的面问出了这件事,邱县令当即就惊出了一身冷汗,强自镇定地问:“哦?本官有何不法之事,值得你们处心积虑?”
两个狐女都说时间太短了没,还没有收集到,让邱县令松了口气。
整个过程,胤禛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也没有露出任何让人误会的神情。
只是在结束之后,他冷笑着说了一句,“若是邱大人当真犯法,也自有法律制裁他,轮不到你们这些作恶的狐狸来报复。”
而后,又语气一变,意味深长地对邱县令说:“你说是不是呀,邱大人?”
邱县令上一刻还沉浸在感动里,下一刻就被浇了一盆冰水,浑身一颤,只觉得整个脑子都清明了。
“多谢四爷提点。”他向胤禛郑重道谢,也不知道是否真记在心里了。
胤禛笑着示意张保把他扶起来,“邱大人是积年做官的,对于如何报效朝廷,自然是比我懂。我不过是白嘱咐一句,提醒邱大人别忘了,还有一只老狐狸潜逃在外呢。”
这一刻,胤禛忽然觉得,那只狐狸抓不住也不一定是坏事。当天晚上,他们就在官暑休整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便不顾邱县令的挽留,登车扬长而去。
那些狐狸自然是给他留了下来,让他给遵化百姓一个交代。
只是在邱县令不知道的时候,一道秘闻悄悄从遵化传出,逐渐蔓延至整个大清的疆域。
——有一只法网外的老狐狸,全家因害人被斩,却犹自不思悔改,整日里暗中窥伺官员,收集不法证据以期报复。
至于这个官员是谁,流言里五花八门,没有明确的指出。
等到道录司真正建成之后,胤禛有操纵者几个收编的狐仙,在各地揭发了几个贪赃枉法残害人命的官员,彻底把“狐狸报仇”这件事利用到了极致。
至于那只真正想要报仇的老狐狸,早就已经被暗中处置掉了。
盛京和遵化离的不远,两个地方本就是一个天下。遵化大雪封路,盛京也不妨多让,甚至要更冷几分。
但盛京的氛围却比遵化要热闹了十倍不止。
至于原因,就是从江南来了一个游方的头陀。
这头陀不但法力高强,而且善于推演,还会扶乩请神。
虽然白山黑水之地的百姓多学草原信奉喇嘛,但对于和尚与头陀也是不排斥的,更何况这是一个真正有本事的头陀?
这头陀来了不过五日,便已经成为了盛京贵妇门的座上宾。
至于盛京的男人们为何放心后宅女子接触外男?
只因盛京的风气本就开放,还保留着大清未入关之前的风俗,女子和离改嫁都是寻常,对男人管头管脚也被视为理所应当。
更何况,那头陀虽然本事大,但相貌凶恶,盛京的男人们都想着:哪个女人口味有这么重?
胤禛掀开车帘,看着积雪被铲得差不多的街道。
但见街上行人往来如织,虽然没有摆摊儿的,左右的店铺却也开了十之七八。
还有那讨生计的货郎,不顾天气严寒,挑着担子走街串巷,抱着能卖一文是一文的心思。
看看盛京,再想想同一气候下的遵化,说是天壤之别也不为过。
胤禛不禁感慨:能打败严冬的不只是盎然春景,还有达官享贵呀!
正因为达官显贵们要出来活动,东北的冬天,街道上竟是几乎存不住雪了。
街上的人多了,话题也就密了,难免传到胤禛耳中。
胤禛听得扑哧一笑,扭头对揆叙和隆科多调侃道:“那可不一定,审美这回事,谁能统一得了?”
就算白幼瘦几乎占据了所有屏幕的后世,也挡不住有的人喜欢狂野的,有的人喜欢大叔。
就像这个时代京城流行的八字胡,康熙就很不喜欢。他只是不干涉陈夏的喜好而已,反正自己是不留的。
揆叙笑了笑没说话,隆科多却嘿嘿笑着冲他挤眉弄眼,“四爷是年纪小,不了解女人。常言说得好,月里嫦娥还爱少年呢,谁会喜欢丑八怪?”
几人本就是说闲话,胤禛也不和他争执,几人很快就又换了话题。
因着康熙的意思,是不想让龙兴之地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鬼神之事,胤禛到了这里之后,是不能光明正大的以皇子的名义行事的。甚至连钦差的名头,也不能明着用。
马车停在了三官保宅邸的大门口,揆叙亲自拿了拜贴敲开了门。那门房见他衣着华贵不敢怠慢,很快就拿着拜帖进去通报。
三官保出来的非常及时,揆叙甚至可以清晰的看见他额头上渗出的汗珠。
“郭络罗大人,小生蓝叙有礼了。”揆叙抢先开口报出了自己的化名。
而三官保也不愧是远在盛京还能混成天子宠臣的人物,一听这个化名,就明白了是什么意思。
“原来是蓝公子。你家小少爷呢,可是在马车里?”
“正是。”揆叙道,“大人稍等,小生这就请小少爷下车拜见。”
“诶,可使不得!”三官保吓了一跳,急忙摇手推脱,“该是我去拜见小少爷才是。”
——开玩笑,让皇子来拜见他,他就算不怕折寿,也怕砍头。
揆叙一把扶住了他的手臂,满脸含笑,一字一句地对他说:“郭络罗大人不必如此多礼,大家都是亲戚,平常论交即可。”
这句话犹如清风,瞬间就吹走了三官保心头的慌乱。
他只是微微一愣神儿,立刻便哈哈笑道:“蓝公子,还不快把你们家小少爷扶下来?这天寒地冻的,小孩子家家哪里经得住?”
直到进了内堂,三官保才行了拜见皇子的大礼,“奴才圣经佐领三官保,给四贝子请安,四贝子万福金安。”
“不必多礼了,快起来吧。”胤禛示意张保把人扶起来,顺手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我这次来盛京就是走亲戚的。这是宜娘娘叫我给大人带的家书。另外还有一些进城的特产,都在后面的马车上,等会儿也让侍卫直接给你抬到后宅。”
一听说自己女儿叫人捎了家书来,三官保立刻满脸欢喜地接过来,并再三冲胤禛道谢,态度谦虚,姿态也放得很低。
胤禛脑子里转着揆叙给他科普的三官保的官声,对于三官保在自己面前表现出来的谦卑但点都不信。
这位可是连他的顶头上司盛京将军与盛京知府都不放在眼里的人物。
他这个四皇子虽有个贝子的爵位,但天高皇帝远,只怕人家只是把自己当过江龙敬着,只盼着赶紧收拾了那邪祟,就把他的大佛给送走。
心思数转之间,完全不影响胤禛嘴上说话,“既然是来走亲戚的,那盛京将军与知府那边就先不要惊动了。汗阿玛总是夸赞郭络罗大人办事利落,想来这点小事也不在话下。”
“是,是,但凭四贝子吩咐。”
三官保低头掩去了自己的神色,心里觉得这四贝子年纪虽小,却不好糊弄。他很快又堆着笑脸说:“四爷一路舟车劳顿,不如就在寒舍下榻,容奴才尽尽孝心?”
不是他说大话,就算是当今圣上,每次到了圣经也都是在他府上下榻的。他就用招待万岁爷的院子招待四爷,就不信对方还能挑出错来。
胤禛本无意与他为难,方才之所以拿话刺他,不过是敲打一番,让他不敢轻易糊弄自己而已。
对于他的邀请,胤禛欣然应下,并故意提起了康熙多次住在他家里的话题,好好地把人吹捧了一番。
三官保在飘飘然的同时,也有些迷糊:这位四爷到底是几个意思?
不过,胤禛的善意他是收到了,也暂时把心放回了肚子里。只是招待胤禛的时候,下意识地更加用心了。sxynkj.ċöm
一行人穿房过屋,走到一处花园的时候,胤禛突然停下了脚步,眼睛看向花园东面。
“四爷?”三官保有些不明所以,见他不言不动,不由轻轻唤了一声。
胤禛伸手指了指东面,问道:“那是什么地方?”
三官保面色一变,满脸都是钦佩,“怪不得万岁爷派了四爷过来呢,四爷果然厉害,一眼就瞧出了问题所在。”
“哦?”胤禛奇道,“你在奏折里写的事,就是发生在这里的?”
不可能吧?
那奏折他也看过,受害的可不止三官保的儿子。若是问题出在三官保的家里,就算三官宝在盛京再怎么横行霸道,也要被人套着麻袋打断腿了。
果然,三官保急忙摆手否认,“不不不,那妖物作祟的地方是城外的杏园。我家……”
他伸手指了指花园东面,神色透出几许尴尬来,“这里的确有点问题,是钟大师作法之后看出来的。四爷还没做法一眼就能看出来,肯定比钟大师厉害得多呀!”
说到最后,他又习惯性地拍了个马屁。
不过他心里也是真的这样想的罢了。
“哦?钟大师又是哪位?”胤禛满脸疑惑,明知故问。
提起钟大师,三官保仿佛有了说不完的话题。等他把钟大师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夸了一遍之后,他们已经走到离郭府主建筑颇远的一处三进跨院了。
这个三进的院子,就是康熙多次住过的地方。
因为接待过圣驾,里面的摆设布置都是超规格的,郭洛罗氏的人都不敢住在这里,除了日常保养和扫洒,根本没人来。
得知康熙要派遣一位皇子来之后,三官保就重新调了小厮婢女来,整个屋子也重新打扫了一遍,保证胤禛一到就能直接入住。
进屋之后,揆叙和张保四处打量了一番,指出了几件超出皇子规格的摆件儿,礼貌地请三官保派人收了回去。
他们与三官保并不相熟还是不要随意给人留把柄的好。
见他们如此谨慎,三官保心下忌惮的同时,也对胤禛更有信心了。
“这院子里自带着小厨房,奴才已经吩咐人烧了热水。四爷一路舟车劳顿,还是先洗漱一番,歇一会儿再参加接风宴吧。”
“有劳郭络罗大人了。不过接风宴就不必了,我来盛京的事,不宜张扬。”
按照满人的风俗,称名不举姓,应该把名字的第一个字当做姓氏来用。就比如隆科多的隆三爷,揆叙的揆二爷。
可是三官保这个名字,取得实在是让人不好称呼。
虽然整个盛京的人都尊称他一声“三爷”,但胤真喊他三爷,他敢应吗?
所以胤禛只能把他的姓氏搬了出来。
“还是四爷想得周到。那四爷您先歇歇,奴才告退了。”
送走了三官保之后,隆科多就迫不及待地凑了上来,“小四,他那花园东面到底有什么问题?”
说实话,隆科多长的挺好看的。若不然,也不能勾得娇娇儿和珠珠儿姐妹两个一起去找他。
但此刻他脸上那堪称猥琐的表情,直接把他十分的俊美弱化成了七分。
胤禛无语的问:“舅舅你这是什么表情?”
“你果然不知道!”隆科多得意洋洋的挑了挑眉。
“什么不知道?”胤禛是真的迷惑。
眼见隆科多张嘴就要来,揆叙急忙拦住了他,“四爷,还是先洗漱吧。”
被揆叙一拦,再加上隆科多的表情语言实在是太丰富,胤禛居然秒懂了。
“哦,花园东面住的应该是三官保的内宠吧?”
揆叙神色一僵,“看布局,应该就是。”
这也是满人和汉人不一样的地方。
汉人以东为尊,满人则是以西为贵。
住在后院花园东面的多半是妾室之流。
“聪明!”隆科多冲他竖起来了大拇指,又耐不住好奇追问道,“说说嘛,你到底看见什么了?”
胤禛的神色立刻凝重了起来,“猫。我看见了许多飘在空中,身形扭曲,神情痛苦狰狞的猫。”
画面感太强,爱猫人士隆科多激灵灵打了个寒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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