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呢?”顾倾墨冷眼盯着晓艾,吓得晓艾一个激灵,也跪在了地上。www.sxynkj.ċöm
阿雾温声劝道:“你让他们起来慢慢说。”
顾倾墨无暇理会阿雾,沉声问道:“谁告诉你们江北一定不会有旱涝?谁告诉你们江北的两大明渠和十八暗渠一定修到位了?”
晓艾和沐辰惊讶于顾倾墨敏锐的猜测。
顾倾墨皱着眉,强压下怒气,她明白此事应怪到主管民情那一殿头上去,甚至更是因为她私自来了盛京,没有调停好凌尘阁,醉心于盛京朝堂而忘了凌尘阁可能会发生的变故。
这次的天灾必定有人为的推动,恰巧给了她一个不顾大局的教训。
“沐辰继续说。”顾倾墨稳下心神。
沐辰此刻很是后悔,低着头道:“公子猜的对,江北的十八暗渠根本没有修,今年暑热异常,要不是流经江北全境的灵河还有那么些水,接济那些本该修暗渠的城池,恐怕出事的,不止一个礼州城。”
“江北哪个不长脑子的,竟然想出这样蠢笨的方法来妄图压下此事,”顾倾墨沉声道,“都起来说。”
“想必是到了不得不为的地步,”阿雾叹道,“江北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沐辰知道阿雾先前虽同顾倾墨在黎安,却是不管江湖朝堂纷争的,于是扶晓艾一同起身后,向他解释江北近况道:
“三年前江北大涝,多亏了之藩在江北易城的易城侯。”
“他整顿人心,先威逼江北大户以及自己府上开仓赈灾,然后让那些难民做工去疏通河道引流排涝,再向朝廷讨钱,让那些由难民组成的工人修筑两大明渠蓄水,这便使得江北再无大涝大旱的担忧。”
“那暗渠呢?”阿雾如今同顾倾墨在盛京,自然需要了解顾倾墨所了解之事。
沐辰继续解释:“即使江北多水,但还是有一些小城被群山包围,纵有灵河分支过境,但若遇上盛暑,很容易会有小旱,于是易城侯为使江北再无后顾之忧,请旨在那些水少的城池内各修了三条暗渠,共计十八暗渠。”
阿雾喃喃:“易城侯。”
顾倾墨望了他一眼,一声冷笑。
阿雾与她四目相对,一瞬明了。
早已之藩的易城侯,为何忽然有了滔天的本事回京。
沐辰向他们解释道:“礼州之所以会断水,是因为上游的鸿城同他一般,也本该是修筑暗渠的城池。”
“鸿城百姓觉察出灵河支流隐隐有断流趋势,于是几乎全城的人都大肆截断支流河水,引到鸿城之中储蓄,这才导致礼州城断水。”
“为何不能用明渠给他们送水?”阿雾问道,“对那些不想让朝廷知道暗渠根本不存在的人来说,封城无疑是最后的手段。”
沐辰面色戚然:“这就是为什么,信是由芮大夫想办法送出来的原因。”
顾倾墨心内一紧:“阿芮!”
晓艾也眉间紧蹙,目光中似有不忍:“公子,你最好还是...早做准备。”
顾倾墨有些慌乱:“礼州城断水,礼州百姓就会渴死,没有水,庄稼难活,也会有大批百姓饿死,天这么热,又容易得热病,阿芮她一个大夫......”
顾倾墨甚至有些不敢猜下去了。
芮之夕是天下第一医馆鹤归堂的堂主,人称“佛心圣手”,游历江湖行医问诊,不求诊金。
但她为人冷傲毒舌,根本不似盛传那般有一颗“佛心”,但的确品行高洁,与顾倾墨关系甚笃。
阿雾问道:“芮大夫游历到了礼州,被封城困在里面了?”
沐辰点点头,哑着嗓子道:“礼州缺水热病横行,芮大夫途径礼州见此乱象,未见死不救独善其身,留在鹤归堂的分医馆内行医问诊,又通知我们的暗桩与他们一同开仓放粮,但...没有水就没有活路......”
他渐渐说不下去,晓艾呡了呡嘴接上话:“其实礼州有芮大夫在,一开始死的人还不多,可谁知又从西北来了好多难民,他们像蝗虫一样涌入江北,礼州也来了好多。”
“西北...难民。”顾倾墨喃喃,忽然意识到晓艾接下去要说的话,可能要剜自己的心。
晓艾对顾倾墨的内心一无所知:“礼州的热病也不知道是西北流民带来的,还是礼州城的人自身爆发,忽然一下子横行起来,有人逃出礼州却被杀死在逃亡的路上,之后礼州就被封城了,礼州知府早已不见去向。”
阿雾道:“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他贪生怕死,先跑路去告诉他上面人了,这才导致礼州的小灾酿成了积压小三月的顽疾。”
顾倾墨一动不动,内心震惊,阿雾却隐隐察觉到顾倾墨的不对劲。
沐辰已经有些微的哽咽:“死的人越来越多,可是又不能送出城安葬,一些人被草草埋在城内,但可以埋人的地方越来越少,芮大夫主张火化那些人,可好多愚民不肯,于是...于是热病渐渐变成了近似瘟疫的疾病。”
顾倾墨内心震颤:“阿芮,阿芮她——”
晓艾还很镇定,忙道:“信是芮大夫送出来的,说明当时她情况尚好,西北流民一事,另外两位殿主已在调查,一有消息就会立刻送到盛京。”
“是我,是我错了。”顾倾墨有些呼吸急促。
晓艾忙去拍她的背:“公子在说什么,这都怪我们办事不力。”
顾倾墨的呼吸却愈发急促,阿雾忙从袖中拿出一个长颈小玉瓶,从中倒出一粒血红色的小药丸喂顾倾墨服下。
那瓶子拿出来后,在场所有能闻到气味的人,都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却没有人多说一句。
顾倾墨好容易才理顺了气就忙吩咐:“沐辰去暗桩送信到江北,让我们的人试着混进礼州外封城的士兵中,接洽了解城内情况,必要时...就把阿芮绑出来,送到盛京让我处理。”
“是。”沐辰应令而退。
她沉着一双眸子,下达着果断决绝的命令:“晓艾去接洽司音天下事宜,让阿岚监察好晋承伋和晋承偃,哪怕他们见过一只苍蝇都要详查!”
晓艾看着她们公子忽然愣住了,心里想着她们公子真的好俊俏,如此沉稳睿智,发号施令的时候让人心里热血沸腾,芮大夫果然好眼光。
“还愣着做什么?”顾倾墨冷眼瞪她。
晓艾一下就被吓醒了,应声而退,心里感叹可惜,她们家公子扮了这八九年,倒是让人差点忘了,她们家公子只是个假公子,却是位做不回小姐的真小姐,实在可惜了。
两人都走了,顾倾墨却撑不住了,掩面无声半响。
阿雾皱了眉,温柔地拍着她的背:“别担心,芮大夫她治病救人无数,上苍好生之德,不会诘难她的。”
顾倾墨哽声道:“都是我,那都不该是阿芮受的,都是因为我。”
“芮大夫她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阿雾劝慰道,“会没事的,她有上苍保佑呢。”
顾倾墨摇了摇头:“要不是我那时满心都是回京的事,西北那边的军事我会安排得更好。”
“西北没了阿兄沙匪横行的事我心知肚明,西北守将被晋承伋设计害死的事我一早知晓,如今守着西北的人是晋承伋心腹我也清楚,可是我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做......”
“礼州城旱灾和西北没有关系。”阿雾道。
“不!晓艾说不知道那病究竟是西北流民带过——”
“要是那病是西北流民带过去的,江北二十七城都要遭殃,怎么可能只有有旱情的礼州城倒霉?”阿雾打断顾倾墨的固执己见。
阿雾虽然猜到平襄王晋承伋回京一系列事必定与顾倾墨脱不了干系,却无从深究这其中究竟是什么样的联系,如今听顾倾墨这番言论,有些心骇。
于是他温声问道:“所以平襄王究竟是怎么回京的?他之藩西北七年,这番大起大落,你在背后究竟扮演什么角色?”
顾倾墨死死地捂着脸,闷声回道:“刑部尚书柳善幼子柳陆生与晋承伋勾结,设计害死了西北守将,两人手持西北军权与沙匪勾结,只要沙匪不闹出动静,晋承伋就不派兵剿匪。”
“这怎么行!”阿雾皱了眉,“原来平襄王所获剿匪战功都是假的?可他在西北六年,难道眼里一点都看不到因遭匪难而流离失所、家破人亡的百姓吗?那可都是我大晋子民。”
顾倾墨语气十分平静:“他们这样的人,不!我们这样的人,眼里怎么会有天下百姓。”
阿雾一愣,少有的厉声道:“不许胡说八道!”
顾倾墨苦笑:“无可否认我和他们是一样的人,我们都是为了回京而不择手段,心里眼里没有是非善恶和天下百姓,只在乎权柄地位的垃圾!甚至于我比他们更恶心,我明明可以阻止他们而毫无作为。”
“你和他们从来不是一样的人!”阿雾红着一张脸低声呵斥。
顾倾墨心里一酸,呜咽道:“我当时分明知道晋承伋害死西北守将一事,但我眼里只有这个踩着晋承伋上位的机会,不!我是踩着西北那么多百姓的尸骨回京的。”
顾倾墨长出一口气:“我让阿岚接近他,教他如何利用发现守将之死端倪的冯忠回京,我让阿岚怂恿他安排偷试题给那些考生,可是我却阻止不了他利用冯忠对我阿兄的情义去暗害冯忠。”
阿雾蹙眉细思:“冯忠?就是那个因获战功而立尚荣将军,不久就被抄家的那个尚荣将军冯忠?”
顾倾墨艰难地点了点头:“冯忠是因为替我父兄求追美谥而遭难,晋承伋只是同他提起此事,他竟便不管不顾地去求情。”
“西北只剩下柳陆生一人,形同虚设,可我却疏忽了此事,西北有那么多的难民可朝廷却一无所知,这定是因柳陆生不剿匪又压下了那些消息,那些安土重迁的百姓该是吃了多少苦头,对西北军士何等的失望才会流亡?”
阿雾见她这样,心里一疼,尽量平息怒气,缓声细语去劝慰她:“这都不是你的错,如果把平襄王和柳陆生一同留在那,百姓的生活会更水深火热。”
“可是我明明可以阻止这些事的发生,”顾倾墨很痛苦,“若是一早将冯忠留在西北,想来以他为人定不会负阿兄志向,他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而今那些流民到了本就岌岌可危的礼州,礼州又这样爆发了热疾,是我袖手旁观,我一心只有自己的计谋!”
阿雾实在受不了她这样妄自菲薄:“是平襄王他不甘心在西北吃沙子而用了最卑劣的手段,西北无将可用的局面都是那个谋权篡位的凶手造成的,是他造成了你阿兄和乘风黑骑的灭亡。”
“不是,不是!”顾倾墨死死地捂着脸,“我分明可以再等等的,我要是不那么心急,要是我不想着利用晋承伋做我回京的挡箭牌,我知道那些事之后完全可以设计除了他们,是我养虎为患。”
“够了!”阿雾低吼道,“你以为你是谁!你没有生杀予夺的权柄,你能做到的只有利用你的聪慧去玩弄权术,这没有什么不对的!你就该发挥你的长处将这些自以为高枕无忧、沾沾自喜的人从他们不配存在的那个位置上拉下来,然后将他们狠狠踩进地狱里。”
阿雾恼道:“西北守将是晋承伋和柳陆生害死的!西北流民也是他们作假剿匪的缘故!我知道你当时设计让冯忠回京必然还有其他原因,那些你选给晋承伋的考生本就都是贪赃枉法的一窝窝蛀虫!你设计让晋承伋国考舞弊败露一事已经是要晋承伋的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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