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可能置身事外?”顾倾墨沉声嘶吼,“对!我玩弄权术我冷血无情,我不像我阿爹阿兄心中有天下大义,我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我可以对别人的伤痕视若无睹,甚至我这个身份也是夺了你——”
“好了!”阿雾加重了语气,“你还要自责到什么时候!”
顾倾墨泫泣殒涕:“可我就是这样一个自私自利的人啊。”
阿雾道:“‘自己做的选择就不要妄想后悔,哪怕只是回头想想当初没做这样的决定该有多好也不要’,这是你自己说过的话。”
“如今你自己选择了来盛京搅弄风云,你自己选择了挑选扶持一位你认可的皇储来接手这江山,是你自己选择了这条路!”
顾倾墨深深地咽了口口水,阿雾扳过她的身子,抓下她掩面的手。
“这条路上有什么你我都清楚,”阿雾紧紧地盯着顾倾墨通红的一双丹凤眼,那纤长卷翘的睫毛上犹挂泪珠。
他一阵心酸,于是更加温柔:“我相信你,你一定可以成功地把这条路走到头,还你父兄、你一家人,还乘风那么多士兵清白,你定可择明主而立世,一定可以还大晋一个真正河清海晏的太平盛世。”
阿雾将顾倾墨拥进怀中。
他真的相信怀中这个看似坚强的女子,哪怕他们要用到最卑劣肮脏的手段去夺权,他也相信卿心非铁,并不似外表一般冷硬,他相信她会做到最好。
他一直这么相信着。
当两人紧紧相拥时,阿汲刚好端着一碗他熬了好久,又放在冰鉴中凉的刚刚好的银耳莲子粥走到门口。
他呆呆地看着屋里静静相拥的两人,心中一阵酸楚苦涩,渐渐红了眼眶,那里面逐渐滋生这世上最令人恐怖的情愫。
沐辰晚间就回来传递了从西北带来的消息。
果不其然,这些都是由于柳陆生不作为之故。
西北沙匪原本肆虐,就是仗着西北没有足够的兵力和优秀的将军一举剿灭他们,而今他们官匪勾结,更是猖獗,横扫西北一众村落,杀人放火打家劫舍无恶不作。
顾倾墨因此事有自己不作为之由,心内郁结,一个人呆在书房中,未用晚饭。
阿雾没在餐桌前见到顾倾墨,于是让厨娘收拾了个食盒带着,悄声进了书房。
“怎么不吃晚饭?”阿雾见顾倾墨蹙眉坐在书桌前,一边将她书上东西清理干净后放下食盒,一边柔声问道,“今日可有好几个你爱吃的菜。”
顾倾墨却道:“阿芮既然能从礼州递消息出来,就说明礼州并不是牢不可破。”
“这是自然,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阿雾将菜一个个拿出来,“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晋承偃究竟在此事中扮演了怎样一个角色。”
阿雾蹙眉不语。
顾倾墨自顾自地道:“两大明渠和十八暗渠都是他提出修建的,区别在于前者是他亲自监工,当时是为排涝防旱,又能给那些流离失所的难民一份工一口粮。”
阿雾将一碗饭端到顾倾墨面前,将筷子塞到她手里。
顾倾墨浑然不觉:“可是后者他修建的理由却有些生硬,其实如果没有西北难民,江北官员又调停有度一些,就算没有锦上添花的暗渠,礼州也断不会发生如今之事。”
阿雾端过一条凳子坐好。
顾倾墨还在思考:“难道当时晋承偃就想到了礼州两年后会发生这样的天灾人祸?可让江北官员自乱阵脚的,不正是他提出的这本该修建的暗渠是个泡影吗?”
阿雾将菜夹到顾倾墨碗中:“照沐辰说来,三年前江北大涝,易城侯可是破了许多财,会不会是他想要补回那些银钱,故意提出修暗渠一事,好从中渔利?”
“只是为了贪墨?”顾倾墨显然有些不相信,“一旦东窗事发,我料定哪怕是街边乞丐也会怀疑提出修渠的人,除非他们镇压地住民怨沸腾,封锁得了消息。”
阿雾轻声道:“吃饭。”
顾倾墨下意识地听他的话去吃饭,脑子里却还想着礼州城的事。
她咽下一口饭菜后道:“晋承偃当年忽然开窍,做了一回真好人帮助江北渡过大涝,还防范了可能随即会出现的旱灾,有舍便有得,他最后得以重回盛京,虽然还只是个侯爷,但至少是在盛京里成了有名有姓夺嫡的皇子。”
阿雾又给她夹了一筷不同的菜。
“我料定是王孜在帮他。”顾倾墨盯着阿雾的眸子,轻声沉吟。
阿雾被她略带杀意的目光吓了一跳:“你的意思是,修暗渠一事也与小王大人有关?”
顾倾墨点了点头:“晋承偃我未曾真正接触过,但肯定不是个像晋承修一样的傻子,不应该是为了那么些钱就犯傻的人,否则王孜怎么舍近求远,把他从易城捞回了盛京。”sxynkj.ċöm
阿雾却道:“不敢妄下判决,但凡是个有野心的,就知道三年前江北大涝是绝好的回京机会,但并不代表他能有多聪明,也不足够说明他会不会为了这些钱,瞒着小王大人铤而走险。”
“兵行险着,都是不得已而为之,”顾倾墨坚持己见,“回了盛京多的是捞钱的机会,何必执着于江北修渠?况且如此行事,被揭穿的几率很大,后果也不是一个刚回京的侯爷承担得起的,我信他能拎得清。”
“你的意思是,”阿雾蹙眉,“暗渠也是小王大人教他修的?”
“若是如此,王孜的目的反倒更难捉摸,”顾倾墨沉声道,“此事还需我再观察一段时日,方能下定论。”
阿雾叫她吃饭,顾倾墨乖乖吃了一口。
阿雾见她咽完了才问道:“你觉得,此事可有江南那边的人插手?”
“绝不会!”顾倾墨态度很果决。
“为何?”阿雾不解。
顾倾墨道:“江南二十八城的官员,因为两江之间的灵尾城最后判与江北,与江北交恶,就没一个对付的,断不会参与江北那边的蝇营狗苟,况且他们守着江南海防,牵一发而动全身,根本无暇他顾。”www.sxynkj.ċöm
阿雾有些垂丧:“那便想让他们帮忙也是有心无力了。”
“是这道理。”顾倾墨道。
阿雾又给顾倾墨夹一筷子菜:“吃。”
顾倾墨又吃了一口:“江北的官员必定与晋承偃暗通款曲,就怕他们把自己捅的篓子向晋承偃和盘托出,那我们才是不好动作了。”
阿雾故意挑眉问道:“要杀吗?”
顾倾墨却没被他逗到,仍旧一本正经十分严肃:“现在他们出意外会太过明显,暂且让他们的人头在脖子上多呆几日,到时候掉下来才会爽气。”
阿雾“噗嗤”笑出了声,没想到顾倾墨还真考虑进去了,忙给顾倾墨夹了一筷子菜:“快吃。”
顾倾墨这回多吃了几口,咽下肚之后对阿雾道:“让晓艾接替沐辰,然后让沐辰亲自去礼州城,无论如何也要把阿芮带出来,有办法的话,就往城里送些水和药材,想来如今最缺这两样。”
阿雾点点头:“芮大夫在那的确危险,那你快些吃完饭,等你吃完我就去找他们。”
顾倾墨忙几口吃完了饭,还在阿雾的喂食下吃掉了好多菜。
阿雾喂完顾倾墨,就收拾好食盒出了书房,在厨房里遇见了阿汲。
“公子他——”
“已用过晚膳了,”阿汲才刚扭捏开口,阿雾就回答完了所有话,“吃的还挺多的。”
还不待阿汲回话,阿雾就将食盒放下出了厨房,然后转身出了王孜府。
阿汲愣在原地,看着阿雾拿出来的食盒,内心酸涩,眼中危险的情愫发酵。
阿雾刚走,顾倾墨就轻叩书桌。
“公子有何吩咐?”梁上传来声音,是嘉渔。
顾倾墨道:“去司音天下,让阿岚想办法让晋承伋知道礼州旱灾,指点晋承伋,让他派人暗中南下查询,叫阿岚提醒他千万要小心行事,切勿贪功冒进。”
嘉渔柔声笑道:“公子是怕平襄王太冒失,不能拔清江北的一众贪官污吏,和打掉易城侯这颗蛀牙?”
顾倾墨知道他今日听到了一切,现在是想宽慰自己,于是淡淡地道:“棋子而已。”那一双凤眼里的冷意显得恰到好处。
嘉渔对她这种标榜自己冷面蛇心、无情无义的行为,早已见怪不怪,叹了口气不置可否。
顾倾墨继续道:“让晋承伋将江北官员与晋承偃勾结所做的烂事整整清楚,再收集暗渠之事大小官员贪墨证据,可千万要一举重创晋承偃。”
“那西北流民的消息怎么办?”嘉渔问道,“平襄王一旦派人南下,就会知道西北流民的消息,万一平襄王怕自己作假剿匪战功一事败露,愿意拿礼州旱情一事与易城侯交易,该如何是好?”
顾倾墨今日听了嘉渔略显愚钝的想法却没有笑:“晋承伋和晋承偃所处位置极端,两人性格又恰巧相反,若今日被禁足的换成晋承偃,是要他去查探晋承伋的黑料,那倒是有可能随着他们的交易将此事压下去一时。”
“一时?”嘉渔重复道。
“对,一时,”顾倾墨颇为云淡风轻,“我料定晋承伋不比晋承偃聪明,不晓得什么叫轻重缓急,只知道遮掩自己的错误,然后去拿捏别人的三寸。”
“他不会晓得得先稳住对方,只知道等自己逐渐强大再抓对方错处就难了,实在可悲。”
嘉渔无言。
顾倾墨又道:“还有啊,让晋承佑也知道他两位弟弟的好事,楚行慎这颗好棋子,是时候派上用场了,咱们呢,这次就让晋承佑做一回黄雀。”
嘉渔疑惑道:“公子既讲求制衡之术,怎么偏不怕齐王拔得头筹?您之前不是放弃齐王了吗?”
顾倾墨笑道:“棋局之中,哪怕是黄雀,也只是被下棋之人赶着走的棋子罢了。”
她那一双眼中毫无波澜,让人看了却不住的心惊胆战。
嘉渔当然不能明白,为何齐王晋承佑做了黄雀也无妨,他不了解帝王家争权夺势的兄弟之间的暗流,更不了解当今圣上晋诚。
他叹了口气:“我只劝公子,在这盛京城中但凡心有谋划的,可都以为自己是那执子之人,但到头来真正认清自己身份,杀尽对手满盘,赢地对方片甲不留的又有几个?”
顾倾墨沉声良久才道:“我自有分寸,去吧。”
嘉渔轻轻地叹了口气,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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