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顾倾墨又皱起了眉头,却显得很是可爱。
她用眼神询问晋长安。
晋长安忍住不笑,对她道:“阿翁生病了,萍姨说一定要拜拜这位很灵的帝君,但是青盛台路远,阿娘不放心萍姨自己来,所以代萍姨来替你阿翁祈福。”
顾倾墨不满地道:“阿翁病了找大夫呀,求神拜佛有什么用?萍姨信这些,阿娘你也由她胡来,阿翁也是不信菩萨的,那拜了菩萨又有什么用呢。”
妇人又瞪她一眼:“你这小姑娘!帝君当然有办法,他是神仙呀。”
顾倾墨立刻反驳道:“且不论是否真有神仙,神仙自己没事要做的吗?神仙或许都自顾不暇,还哪有这么多功夫来管这些事?况且若人人出事都一味只知求神拜佛,不思进取,不知自力更生,那不是人人想做官就做官,想有钱就有钱?”
小顾倾墨不待那粗鄙妇人回话,便连珠炮弹一般而来:“这世上哪有这样坐享其成的好事?若是神仙真的什么都能帮上,这天底下不就没有天灾,没有生老病死了吗?况且神仙若是只因为我质疑了他几句,他就降罪于我,那还能是好神仙吗!”
顾倾墨说的句句在理,妇人听了气得七窍生烟,可见这小姑娘长得极好看,她的母亲看上去衣着华贵,于是不便发作,只好连念“阿弥陀佛”。
“小七!”晋长安嗔道,“你快别再说了。”
她尴尬地回避四周人的眼光以及细碎的议论,忙拉着自家口无遮拦的小女儿往灵玄寺后院的许愿树去了。
顾倾墨虽说是不情不愿,但事关她阿翁的病情,所以仍旧是诚心诚意地跟着晋长安许了愿,但心里仍是在盘算着京中有哪家名医的医术超群,回去之后定要拉着阿淮陪自己一同去请来为阿翁看病。
“阿娘,太医院的许院正来看过了吗?”顾倾墨忽然问道。
晋长安点了点她的小额头:“好啦~宋太医已经来为你阿翁看过了,开了药暂且压住了。你阿爹阿兄也已经赶去黎安,请你阿翁的知交旧友来看你阿翁的病了,听说是当地医术极为高明的一位神医,明晚便能回盛京。”
顾倾墨像大人似地重重叹了口气:“可真不让人省心。”
晋长安这回真的忍不住笑出了声:“你这是从哪儿学来的?”
“阿翁就是这么说话的呀,”顾倾墨向晋长安学她的阿翁说话,“‘唉!远牧这孩子,可真不让人省心!’哈哈,阿娘你说像不像阿翁说阿爹的样子?”
两人都大笑起来,全然没有少妇和小女儿该有的样子。
忽见一旁有一位老和尚坐在蒲团上,似瞑非瞑,面前放了两种不同的平安符。
晋长安停下,对顾倾墨道:“萍姨说还得求个平安符回去挂在你阿翁床头。这位大师,这符要怎么求啊?”
老和尚睁开了那双浑浊的眼睛,瞟了一眼晋长安,又盯住顾倾墨一会儿,又将视线转回晋长安身上,平静地道:“施主想要便拿去吧。”
晋长安不解:“拿去?”
老和尚缓缓眨了一下眼睛:“两位施主都是非同一般的贵人,这符赠与你们两位,也算是本寺积德行善了。”
晋长安便拿起一摞白底银线绣蘅草的平安符中的一个,问顾倾墨道:“还真别致。小七,你想要一个吗?”
顾倾墨想了想,伸手拿了只有两三个放成一堆中的一个,问老和尚道:“这是哪位仙者的平安符啊?好生奇特。”
那是一个红底金线绣了一只极好看的眼睛的平安符,那眼睛中的瞳仁,是如琉璃一般的玄金色。
老和尚道:“这是小殿下,上华帝君右边供奉着的那位,就是她了。”
“小殿下?”顾倾墨怪道,“真稀奇,净是些从没听过的神仙。那为什么小殿下的平安符只有这么一些了?旁边那种却还有这么多?是信奉小殿下的人太多,所以快卖完了吗?”
老和尚咳嗽了两下,实诚地回答道:“是因为信奉帝君的人比较多,小殿下的信徒不,不多,所以小殿下的才请了这么几只。”
顾倾墨闻言明了:“是根本没人信她吧?”
老和尚尴尬地咳嗽了两声。
“那我就要这个吧。”小顾倾墨笑着对晋长安道,“阿娘,我想要两只。”
晋长安不解:“你不是不信这些吗?要一只戴在身上做个装饰不就够了?”
顾倾墨看着手中奇巧的平安符,认真地道:“我一只,阿淮一只啊。”
“噗!”晋长安还真是受不了这两个孩子,见了面要吵嘴掐架,不见面又要想着。
她道:“好,那你就拿两只吧,只是你怎么知道阿淮会不会喜欢这位小殿下的平安符呢?万一他更喜欢帝君平安符的花色?”
顾倾墨轻声道:“我喜欢的,阿淮他肯定也会喜欢。”
晋长安没有听清,便只当顾倾墨是喜欢大家都没有的东西,而她和顾墨淮一起戴着,会比较特别吧。
“多谢大师。”晋长安拿了一只帝君的平安符。
顾倾墨则拿了两只小殿下的平安符,向老和尚道谢:“多谢大师。”
两人出庙门前,晋长安还捐给住持一块金元,为阿翁请了一盏大海灯,保佑他能长命百岁。
回家路上,她思前想后,还是对顾倾墨道:“小七,其实许多时候,善良往往比聪慧更重要。比如萍姨,你本该叫她婆婆,但是为什么你叫她萍姨呢?”
小顾倾墨认真地盯着她:“我生来就这么叫她,阿姐阿兄都这么叫。”
“是因为我们爱萍姨呀,”晋长安道,“我们不想让她伤心,不想让她时刻意识到自己年老色衰,这就是善良,是一种爱。”
顾倾墨嘟着嘴细想晋长安说的话,用心地听她道:“今日在寺里,你不该对那位大娘说那些话的。”
“这世上有许许多多的人,他们也并非懒惰、愚钝、恶毒,可他们就是无法拥有许多东西,甚至连只是拥有普通人的生活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种奢望。”
小顾倾墨蹙起眉头。
晋长安道:“有许多人,他们求助无门,奋斗无用,只能寄最后的希望于虚无缥缈的神仙,求得一点安慰。他们中真的有几人见过神仙呢?不过是寻求一个安慰,寻求一个活下去的希望罢了。”
小顾倾墨盯着手中的平安符。
晋长安摸着她的头,道:“我们应该要将这一点安慰留给他们的。”
顾倾墨紧紧攥着手中的两只平安符,睁大眼睛看着晋长安。
“你明白了吗?”
顾倾墨多想告诉阿娘她明白了,多想告诉阿娘她早已不再是那个口无遮拦的天真孩童了,她不会再口不择言。
可她发不出声,可她叫不回她的阿娘!她只能站在原地,看着面前牵着四岁的自己的阿娘渐行渐远,而自己永远拉不到她,永远叫不住她。
“阿娘!”顾倾墨好不容易才从喉咙里逼出一点声音,那是无比沉闷的,仿佛来自地狱一般的声音,沙哑地不成样子。
她忍着痛苦,捂着心口蹲到地上大哭起来,吓得晋承逸和那个小和尚怔在了原地。
苏介见状立刻冲到她身边,伸出手来下意识地想要将她拥入怀中,却不知怎得又在半空中停住了动作,转而拍了拍她的肩,轻声唤道:“青青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泪水模糊了顾倾墨的眼,她抬起头望着近在眼前却一片朦胧的苏介,像抓一根救命稻草似的紧紧攥住苏介的衣袖,哽咽道:“阿娘走了,我叫不出声,他们都走了,我叫不住他们,你帮帮我,帮帮我。”
苏介皱了好看的眉。
他感觉自己的心在抽痛,他不知道自己身体里这种心急如焚的感觉是因为什么。
苏介挣扎了许久,但一撞上顾倾墨满含泪水的目光,终于是顺从了自己那莫名其妙的心意,将她拥入怀中,轻拍她后背。
然后在她耳边软语:“好,没事了青青,过去了,早已过去了,不哭了,不管发生什么都过去了,今日我们就先回去好吗?我们不找了,不找了。”sxynkj.ċöm
可顾倾墨早已泣不成声。
苏介无奈地同小和尚道歉、辞别,然后背起顾倾墨往来时的路回去。
晋承逸也紧紧攥着顾倾墨的衣袖,担忧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小和尚目送他们三人走远,不知怎的竟觉得他们像一家三口似的,一意识到自己有这样荒唐的想法,立马摇了摇头,像是要将它赶出脑袋。
小和尚自言自语道:“我这是在想什么啊,那分明是三个男子啊!”
前殿一位和尚朝他喊道:“惠忍,顾公子来了,方丈叫你去呢。”
“顾公子!”惠忍小和尚立刻兴冲冲地应道:“来啦!”
他立刻忘了方才自己脑袋里荒唐的念头,关了寺门,急匆匆向主殿跑去。
青盛台·倚兰居:
顾倾墨醒来时,正躺在一张雕刻地十分精致的木床之上。
“公子,你醒啦。”晓艾一见顾倾墨醒来,便忙端了一盏茶和漱口用具过来。
顾倾墨漱了漱口,喝了一口茶,问道:“这是哪儿啊?”
晓艾边替她更衣,边道:“这是青盛台的厢房。昨天公子你怎么啦?宁王背你回来时,你伏在他背上哭个不停,将他衣服都哭湿了,口里还胡乱嚷嚷,你可没在半路上瞎说什么大实话吧?”
顾倾墨着实头疼,洗了脸之后,在桌边坐了一会儿才愣愣地开口:“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昨天我们好像是去找寺庙了,后来的事...我就记不太清了。头疼得厉害,像喝醉了酒似得。”
不待晓艾再多问些什么,外头就吵嚷起来,一下涌进来四个人。
“阿离,你昨天怎么了?”王稚一下蹿到她身边,仔细看她,指着苏介道,“昨天你那副模样,活像被这混小子欺负了的大姑娘,要真是子衿欺负你,你同我说,我帮你教训他,用不着哭。”
“我?”苏介听王稚调侃他,竟一时无言以对,眼神乱飘,就是不落在顾倾墨身上,只是不停地扫过她。
晋承逸站到顾倾墨身侧,关切地问:“漂亮哥哥,你好点了没?你昨天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可真是吓坏子衿哥哥了。”
“你?”苏介见晋承逸言语间也提及自己,瞪大了双眼看着晋承逸。
王诺也关切地询问道:“感觉好些了吗?”
总算有个不提我的了。苏介心想。
“现在没事了,昨天我也不知究竟怎么了,像是喝醉了似的,肯定出了大丑,还请各位都快忘了此事吧。”顾倾墨尴尬地回应众人的关心。
“没事就好,昨晚子衿兄可是守在你的床边,直到你睡安稳了才肯回房呢,你可要好好谢谢他。”王诺淡淡地道。
什么?苏介崩溃了,这种事情也能这么云淡风轻地说出来的吗?而且还是在两位当事人都在场的情况下!
顾倾墨的心不知为何忽然跳地快了,面上也微微发热,但语气仍旧是表现出一如既往的疏离:“多谢王爷了。”
苏介摆摆手:“无妨无妨,咱们都那么熟了,叫我子衿就好。”
“不熟。”顾倾墨还是忍不住要和他抬杠,毕竟这可是苏介自己要顾倾墨配合他,演两人才认识不久的戏码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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