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宫?”陆炳一听消息登时瞪圆了眼,一点也不掩饰抗拒的情绪。
“对,”杨晨希努力冷静下来说,“公主说,就进宫给她母后画个像,仅此而已。”
陆炳咬着唇沉吟片刻,又道:“皇宫这种地方,最容不下‘仅此而已’这四个字。”
“那我……我去回了公主。”
杨晨希正要转身,陆炳突然在身后摁住了她的肩,说了句:“等等。”
等夫人转过身来,陆炳一脸纠结地皱眉瞧着她,道:“你自己又是恩么想的?”
杨晨希一脸茫然地坐了下来,也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老实说,我不想拒绝公主。之前公主帮了我太多太多,没有她也可能没有现在的我,她这是第一次开口求我,她又是公主,我若是一口回绝,往后怕是……”
“我知道你的意思。”陆炳说着瞥了眼杨晨希的孕肚,“我自然也知道你顾虑什么,只不过皇宫这地方……我委实不愿意让你去。”
“那……不如你陪我一道去?”
“我倒是想,可公主怎可能愿意?她的心思本就与我毫无干系,就算让我去了,我也不可能时时陪在你身边。”
杨晨希叹了口气,牵起了丈夫骨节分明的手放在自己膝盖上,边把玩着边问:“你在皇宫里待的时间长吗?”
“作为外臣,算是长。”
“你母亲应该有时常把你带进宫里去吧?宫里给你的感觉……这么危险吗?”
“你只接触了一个公主,自然没有体会。”陆炳笑得有几分无力,他拍了拍夫人的纤纤细手说,“现在的皇帝,曾经的兴献王世子,他身边不是皇亲国戚就是权贵勋爵,打小起就是这样。我虽身为伴读,却是身份最低微的一个,十五年过去了,情况……也没什么变化。”
杨晨希本想劝他别跟皇帝比,突然想起来他们话题的主旨,他的丈夫并非想跟她诉苦,而是告诉他从小,自己感同身受到的那种无比森严,严厉苛刻的等级区别。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当年他的父亲在兴献王府上就是个仪仗兵,若不是陆王氏当年毛遂自荐去做世子的乳娘,很难说往后的陆家不会像现在其他的锦衣卫军官一样,止步于百户千户,再难有什么显赫的建树。
“他们当年……到底如何对你?”杨晨希轻轻靠在丈夫肩头问道。
陆炳抬手揽住了她肩膀,将她拢进怀里,眼神却仿佛飘到了极远极远的地方,说:“这么说吧,若是放在你身上,大约是绣品不得比人多一针,衣装不得比人艳一分,钗环不得比人多半截,若是违了此意,就能将你手心打烂,当面扇耳光,七日不进粟米,当然,每个人情况不同,也不止是我一个人曾面对这种情况。我只是想告诉你,你跟公主交好是一回事,太后又是另一回事。”
杨晨希懒洋洋地在丈夫腿上躺倒,舒舒服服地用胳膊枕着脑袋说:“真难为你一次说这么多话,苦口婆心的,我能不懂么?皇宫不是善地儿,我自然知道,这天下之大,哪儿也比不上你身边呆的舒畅,可事情哪儿有那么简单呢?”
“所以你还是想去,对吧。”
“……放心吧,肯定不会去第二次了,以后我肚子更大了,哪儿也不去,谁也甭想把我叫走。”
“好吧好吧,我也没什么好多说的,总之到时候,你自己一切小心。实在不想呆了,就说自己身体不舒服,一个孕妇想必太后也不会为难。”
杨晨希感觉到丈夫温热的手掌抚摸着自己的鬓发,她舒服地哼了哼,闭上了眼脑子里却不由得在想象这位即将见面的章圣太后,大概是什么样子。
“说起来,你不会忘了,自己的事情还没处理完吧?”
陆炳这口气有那么点儿微妙,杨晨希愣了一下,眨眨眼想了想,然后坐了起来。
“你……还记挂着阿倩的事?”她轻声问。
“倘若怀疑属实,我委实不能容忍这样的人待在母亲身边。”陆炳说这话时还真有几分咬牙切齿,杨晨希略一思忖,说:“若是我说,她今后不会再犯,你能绕过她么?”
“你怎么保证她不会再犯?”
“这件事跟你解释太难了,你恐怕得花一个晚上来听我细细分析,情感波澜,风花雪月,我就这么和你说,除非再来个周贵儿,否则绝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
陆炳定定地看了她委实有一段时间,然后才眨了眨眼,无奈地垂眸笑了。
“没想到,你竟然对她格外仁慈。”他摇了摇头说,“希望这决定不是你一时同情心起而已。”壹趣妏敩
是不是?杨晨希自己也说不清楚,她选择移开视线,用沉默来应对丈夫,毕竟世事多变,说保证也真的只是嘴上说说,暂时稳住罢了。
神武门。
杨晨希站在宫门前抬头望着这屹立在春光下熠熠生辉,金光灿灿的大门,油然而生一种无法言喻的敬畏之感。轿帘下摇摇晃晃的视野中,巍峨的神武门好似一座张开巨口的上古神兽般,不作声却让通过宫门的杨晨希有种无言的压迫之感。
公主与她同乘一轿会让她好受一些,朱照熹比起她此时自然是无比镇定,气定神闲。进了神武门之后,她还面带笑容担纲起了导游的角色,掀起了轿帘给她指着介绍:“这宫墙后边隔着个院落,就是储秀宫、咸福宫、翊坤宫、长春宫、永寿宫和太极殿。这六个宫殿沿着中轴线是两边对称排列的,若是从天上看,应该形状是非常规则的。”
“那前面走到尽头会是哪儿?”
“前面尽头除了墙还是墙,我们得拐弯,从最尽头那个门里边进去。穿过两个院子,就到了太后太妃们养老的住处了。”
“……慈宁宫?”
“是啊,你老实说,这词儿是不是从电视剧上学来的?”
“谁说不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杨晨希说到一半,赶紧把嘴捂住。她跟公主颇为尴尬地面面相觑。
片刻后朱照熹才咧了咧嘴笑道:“一会儿注意些,捡好听的话说,准没错。”
才怪。
“是,是。”心里还在腹诽的杨晨希只得嘴上先这么应了。就在两人沉默的当儿,她再一次垂眸打量了一下自己今日这一身装束,虽说进宫模样不能显得太磕碜,可在老太后面前也万不能显得轻浮虚荣。于是她今日净捡素的穿,首饰之类也只带银玉制品,临行前公主特地给她瞧了一瞧,得到她的首肯她才敢上路的。
那时候她以为接下来只需要跟老人谈谈心就好了没什么问题,现在想来,不提起十二分的精神谨慎些怕是不妥啊。
宫矫稳稳转过转过了最后一个拐角,从慈宁门进了慈宁宫。杨晨希撩起帘子一看,眼见着那太后居住的宫殿近在眼前了,心跳都不由得加速起来。以前她还觉着自己算是见过大场面的人,这回一进宫一朝打回解放前,乡下人的本性暴露无遗。
朱照熹并未注意到身边好友整个人都已经不好了,等轿子打门边落下,她拍拍发呆的杨晨希的手提醒她刚下轿了。杨晨希这才如梦方醒,跟在公主身后下了轿子,站在了通往慈宁宫的大路上。
远远望去那慈宁宫顶上铺就的金黄琉璃瓦,在早上的太阳下亮得有些刺眼。杨晨希心中忐忑,忍不住就揪着朱照熹的衣袖才往前走,她总想问问朱照熹关于她母亲的一些问题,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直到慈宁宫前阶下,她始终保持沉默,什么也没说。
门口的宦官见了公主,见了礼后便进屋去通报了。朱照熹回头拍了拍杨晨希的手,等宦官出来告诉她们可以去觐见太后后,她俩才一前一后走上台阶,走进慈宁宫。
由宦官带着路,她们径直去了太后寝宫,进去的时候正看见梳妆完毕容光焕发走出来的章圣太后。
杨晨希想象过无数次公主的母亲,如今的章圣太后可能会是什么样子。而一脸慈霭微笑缓步走出的太后给杨晨希的第一印象,仿佛就是个富贵人家的老太太。她的头发灰黑参半,头上简单簪着几个祖母绿的珠翠点饰,身上衣袍是赭灰点金翠绢子裁就,霞帔上交错的是烫金的寿桃纹样,她看起来也是刚梳妆打理好,公主一见她立马快步走上前我这她的手唤:“母后!您身体还好吧?”
“好,好,都好。”章圣太后蒋氏拍了拍女儿的手,笑道,“倒是你才要好好保重自己才对。”
朱照熹垂了垂眸,红着脸笑了笑,转头介绍道:“母后,这位就是我之前跟您说过的那位,画技十分出色的陆夫人,我把她给您带来了。”
杨晨希撩起裙摆款款下拜行礼,蒋太后赶忙走到她跟前将她扶起,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赞叹道:“果真是一等一的风流俊俏,更难能可贵的是还有一技之长,你多大了?”
杨晨希垂眸老实回道:“妾身今年十八了。”
“哎哟,哀家差点都忘了,你也有身孕呢。”蒋太后笑着拉起杨晨希的手转身道,“来来来,进屋说,你那副画哀家可得给你说道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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