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怀章陷入了迷之沉默,杨晨希见他满面于思的样子,也将此事暂且按下,接下来的路上,谁也没提。
回到南府后,杨晨希向管事和老太太提了一声娘家来人了,将住处之类给安置过后,便拉着甄怀章在屋里唠嗑起来。
甄怀章卸下了紧绷的心情,与亲人独处之后整个人显然都轻松起来,人都变得话唠起来,不过也有可能是太久没有这样无拘无束地畅谈过了。他说,他离开家后大致是沿着东北方向前进,去了寿阳逛了当地的文昌阁,尝过了当地特有的豆腐干,油柿子,带了不少茴子白;去了五台县攀爬了五台山,见识了什么叫银宫金阙,紫府青都,神仙所居。再往东入了京师地界,到了真定府在神武右卫卫所周围转了一圈,度过了香河,往京畿而去。
许多事情杨晨希见他在信里提过一些,但他自己说起来则又要更详细一些,加上他绘声绘色极富感情的描述,杨晨希已经完全沉浸在他描述的风光之中。
“姐你肯定没见过,高山松树枝桠上垂下来的雾凇,晶莹剔透巧夺天工,就算是皇宫中最巧的工匠也做不出这样的佳品。”甄怀章说起来仍然眉飞色舞,满面红光,哪里像一个生过垂死之病的人。杨晨希就不告诉她,自己过去什么样的景致没见过,只是不愿意破坏他这充满满足和自信的心情。
“还有冰封的瀑布,龙卷风一样的雪粒,别看现在外面如此寒冷,居然还有山中一隅宛如初春,唉,可惜,姐姐你,只能自己画出来这样的景致了。”说累了的甄怀章举起杯中凉茶一饮而尽,杨晨希赶紧摁下被子说:“早都凉了你还一口灌下去,真是嫌自己脾脏太好。我看你这趟出门,这些风光景致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你遇上了那样的奇人,还得以有机会进入太医院,说起来,你是怎么有机会进入太医院的?”
“说起来也是一桩奇遇,我刚入京畿那会儿,路上偶遇一官妇突然临产,官道上招不来医婆,我只好勉为其难接生。要不是生下来的是那家第一个嫡长子,我怕是要被以猥亵罪名扭送去官府了。谁知那妇人竟是皇上最信任的太医汪先生的夫人,这一来二去便认识了。”
“那汪太医怎么说的?”
“得亏师父对我颇为赏识,一路由他提携,我才有今日。”
“不是你自己医术高明,实力拔群,怎么能年纪轻轻做上医正?对了,你现在住在什么地方?”
“石丛巷里头租了个小院,宽敞也干净。”
“那离皇宫太远了吧?”
“姐可是说笑了,离皇宫近的地方都是什么样的人住的,那是像姐夫这样的人扎堆建宅邸的地儿,我哪能住在那样的地方?”
“那有什么难,我与你姐夫说说,他若不肯,我的私房钱也足够你在皇宫附近弄一套不错的房子。哦,我说的是买下,不是租赁。”
甄怀章突然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地拱了拱手,正色道:“多谢姐姐好心,不过此事还是不必与姐夫说了,路途虽远,可我年轻力壮,也不在话下。再说就算吃些苦,不也能时时提醒自己要做的还远远不够,还需时时努力么?我初入京城不久,有幸谋得一官半职,如今对我来说一切才刚开始,我想……直到迫不得已,还请姐姐姐夫不必为我烦忧。”
杨晨希微微一笑,点头道:“我知道。”
“你知道……?”
她也不会告诉他,自己刚毕业年轻时去大城市闯荡的时候,何尝不是这种心情。
“总之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改日我去你‘府上’走一趟,瞧瞧环境,这你总该不至于不情愿了吧?”
“那是自然。”甄怀章笑着又落座,正要开口,就听得外边下人报说老爷回来了。杨晨希瞧瞧那口子西洋钟,心想果然只有他这样的人才敢在已经宵禁之后明目张胆过街回家。
陆炳回来见了甄怀章,倒也没显出多少吃惊的模样,两人一番见礼,略略说明了情况,甄怀章便知趣地告退了。等他走后,房门一关,陆炳便迫不及待开口问道:“明日还去公主府么?”www.sxynkj.ċöm
杨晨希赶紧拍拍他的胳膊安抚道:“不去了不去了,公主根本坐不住,不是个称职的模特,我在家画便好。”
“模特?”
“呃……夫君,今天我从公主府回来的路上,遇见了一桩人命案子。”
“我听说了。”不出所料陆炳眉头也没皱就如此回道,“听说那女尸冻了一夜一昼已经发黑僵硬,至今无人认领。”
“我去看了,”杨晨希在他身边坐下来轻声说,“那是薛长锦。”
“是吗。”陆炳脸上仍是冰凌般冻结的冷峻,看不出丝毫动摇的情绪。
“嗯,我问了,有个推官说,怕是此女错过了宵禁时间无地可去,活活冻死了。”
“是么,今日你感觉如何,身体可有不舒服?”
杨晨希沉默了一会儿,自然陆炳这样的反应她不能不高兴,更何况她早就知道他是这样的人,只不过心情略略有一点复杂。
“没什么事儿,一切都好得很。”杨晨希莞尔一笑,站起来拍拍他的肩柔声道。
“夫人。”陆炳轻唤了一声,勾紧了她已经粗了一圈的腰,靠在她微微隆起的肚子上说,“过去我委实糊涂得很,如今我却不愿你离开我视线半步,生怕发生什么意外,你说,我多请几日假如何。”壹趣妏敩
“你想偷懒还拿我做借口,真是够够的。”杨晨希笑着戳戳他脸颊道,“这是我的孩子,我能不好好保护么。”
陆炳一笑置之,杨晨希顺势坐到了他腿上,他则一边轻抚着她的小腹一边低声问:“孩子的名字,你可有想法?”
“没,”杨晨希很耿直地摇摇头说,“这不是还早么,也不知道是男是女。”
“你这就太不上心了,”陆炳故意皱着眉一本正经地指责道,“我可是列了一长串的单子,这回你可跑不了了。”
杨晨希捂着嘴咯咯直笑,陆炳二话不说把门一关将笑得停不下来的夫人打横一抱,往屋里去了。
甄怀章虽说是有自己的住处,可他还是得空了就往陆府上来。这跑了几趟,陆府上下也都对他颇为熟悉了,尤其是老太太,她虽然身体没什么大问题,可就乐意让甄怀章给她看看气色把把脉什么的。跟杨晨希夸得最多的就是这孩子生得俊又懂事,还说他将来肯定大有所为。
杨晨希也没想到甄怀章在陆府上会这么受欢迎,只能说颜值既是正义,他就那么自自然然地笑起来,就能叫人领教什么叫做真正的如沐春风,玉树临风。
一晃几日过去,杨晨希只觉得时光真是白驹过隙,她的肚子越来越显,如今孕态已是一望便知。虽然因为陆炳她已经减少了外出的频率,不过还是偶尔会陪公主外出散步。有时候杨晨希真怀疑,是不是自己一怀孕,就能发现身边都是孕妇,或者外出也总能碰见孕妇。然而就在她觉得日子就会这么一天优哉游哉地过到她生产的时候,公主突然乐颠颠地亲自来找她告诉她,她的母亲,当今的章圣太后想要见她。
“见我?”杨晨希惊得声调都拔高三节,“为什么见我?我跟她不熟吧?”
“可是你跟我熟啊。”朱照熹冲着杨晨希俏皮地眨眨眼说,“之前你不是给我画了副画儿么,有次我进宫带给母后看了,母后看了爱不释手,直夸你画的好,还向我讨要那副画。我哪儿舍得送人,就跟母后说,我可以把你带进宫见她老人家,你给帮她也画一幅不就好了。”
“可……可这样……好吗?我现在肚子也大了,行动也不便,万一……”
“可算了吧,别的孕妇行动不便我是信的。你?你昨天还跟一个狗眼看人低的村妇打架把人给打伤了呢,你行动不便,我能信吗?”
“那不是为了保护你!那女的爪子直接往你脸上招呼,出手还出脚,我能忍吗?”
“好好好,知道你最好,这次你就依了我,随我一起进宫。就像你在公主府那样,不过是换了个地方,给我母亲画幅画,具体要怎样到时会我再和你细说,活着由我母后亲自跟你说,你不像是会怕的人啊?”
杨晨希咬了咬唇,纠结了那么一会儿,才说:“这样,我还是先跟夫君商量商量,总不能一言不发就走了。”
“好,我等你回复,我母后见了你的画后就急切地想见你,你可要快些。”
“知道了,等他回来我就问他。”
公主这就心满意足地离开了,杨晨希边往回走边回忆她到底给公主画了一幅什么样的画。她只不过是在作画过程中,消去了她的孕肚,红润了她的面色,柔化了她的神情,又记得充分保留了一个大明公主的傲气和冷艳。还将她的衣物装饰描画得极尽华丽之能事,也不忘了稳重端方,大气深沉。
那章圣太后会喜欢什么样的?她敢这样画公主,是因为她非常非常了解挚友,可太后……
说不好听一点,在皇宫里一笔画错,都可能招来无妄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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