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弘景帝早早就派了祁所来带谢飞颖入宫，端木令羽亲自将人送到宫门口后，转身就去了颜府。
于情于理，他都该去一趟颜府，他的母家。
因为昨日接端木令羽入帝都，颜玄机惊吓得今天都在礼部告了假，躲在家里惶惶不安。但是他没想到，他不出现，端木令羽就去颜家找他。www.sxynkj.ċöm
当府中小厮来报，说魏国大都督来访时，颜玄机恨不得称病不见，但是他自己心里也清楚，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容家的事他必须面对。
端木令羽被迎进颜府，走马观花地看着那些熟悉又陌生的场景。
“下官，见过大都督。”有了第一次行礼，第二次就顺理成章了很多。
端木令羽垂眸，居高临下地看着弯腰垂首的颜玄机，沉默未言。
曾经，他还是容翊的时候，都不曾得颜玄机如此礼待。当真是……权势胜过一切吗？
“昨日繁忙，还不曾仔细问过外祖父。”端木令羽并未喊颜玄机起身，径直走上厅堂的主位坐下，笑容幽深且薄凉地看着颜玄机，“多年未见，不知外祖父可还安好？颜府众人可还安好？”
当年容家儿郎在边城出事，弘景帝的圣旨下得出乎寻常地快，容家手无缚鸡之力的众女眷，多半自焚以证清白，其中就有他的母亲，容家主母，颜微云。
而在那种时刻，颜家选择了和颜微云、容家断绝了一切关于，将颜微云剔出族谱，快刀斩乱麻，当真是毫不留情。
“劳……劳大都督惦记，府中众人一切安好。”颜玄机知道端木令羽来者不善，轻叹了一声，幽声答道。
端木令羽垂眸看向手边的茶盏，掀盖看了一眼，碧绿的绿芽尖儿半沉半浮，是上等的碧螺春，茶盖又被重新盖上，传来他微凉的声音：“本都督瞧着，离了容家，颜家倒是越过越好。”
他的语气意味深长，让颜玄机心头一跳，抬头惊恐地看着他。
他愿意以魏国大都督之身回来昭显自己容翊的身份是一回事，而帮罪臣容家说话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端木令羽眉头一跳，抬眸肆无忌惮地看着颜玄机，勾唇邪魅一笑，妥妥的奸臣之相：“怎么？看颜侍郎这样子，本都督说得不对？”sxynkj.ċöm
颜玄机顿了一顿，有些狼狈地低下了头，心中百感交集。
“你……不该回来。”
颜玄机悠长的叹息消散在空气中，轻淡得端木令羽险些没有听见。
“你……说什么？”端木令羽愣了一愣，试图从颜玄机的身上找到一丝往日的亲情。
他不愿说，但他心里其实是期盼的。
颜玄机却闭了嘴，不再提方才一句。
他怯懦，一如当年。
见颜玄机不吭声，端木令羽冷哼了一声，也不愿意再跟颜玄机废话下去了，径直站起身：“听说外祖母病了许久，作为晚辈，本都督还是该去看一眼的。”
颜玄机的妻子高氏，是曾经极疼爱容翊的外祖母。
提起高氏，颜玄机愣了愣，略犹豫地劝阻道：“劳大都督挂心，高氏……年事已高，已经记不清人和事了，就不劳大都督……”
“颜侍郎。”端木令羽冷下脸，毫不留情地打断了颜玄机的话，“你应当知道的，本都督不是在同你商量。”
颜玄机越是推脱不让端木令羽见高氏，端木令羽就越是想见。
“是。”颜玄机无法，只能顺从地低下头。在弘景帝决定彻底斩杀端木令羽之前，他必须恭恭敬敬对待眼前这个人。
端木令羽站直身子，居高临下地睨了一眼颜玄机，抬步大步朝厅堂外走去。
当年容家还在鼎盛时期，颜微云嫁给容耿，生下嫡长子容翊。颜家因为这一层关系，也水涨船高了不少。容翊更是跟着颜微云来过不少次颜家，所以依稀还是记得去往高氏院落的路。
端木令羽自诩记忆还不错，但是当他按照印象里的路走到一处废弃破落的院子里时，也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了。
“你谁啊？来干嘛的？”就在端木令羽发愣的工夫，一个年迈的老嬷嬷从屋里出来，冲着他喊道。
老嬷嬷的语气一点都不客气，甚至还有些尖锐，但是端木令羽还是一眼认出了这人。
当年高氏的身边有四个贴身嬷嬷，颜微云出嫁后送进容家两个，眼下这个老嬷嬷就是留下的两个嬷嬷中的一个。
“常嬷嬷。”端木令羽冲老嬷嬷轻唤了一声。
他一身劲骨，傲然于骄阳之下，挺立如院中青竹。
常嬷嬷愣了一愣，错愕地细细打量着端木令羽的脸庞，终于在那张狷狂的脸上找到了一丝印象中的容颜。
“容……小公子？”常嬷嬷颤着声音，透着满满的试探，脚下匆忙地越过台阶走到端木令羽。
常嬷嬷不高，她仰望着端木令羽，甚至伸出手想要摸摸那张脸，但那双粗糙的手终究还是没有碰到端木令羽的脸，而且一垂，紧紧揪住了端木令羽的衣裳，瞬间泪如雨下。
“常嬷嬷……”端木令羽愣了一愣，错愕地扶住常嬷嬷，仿佛常嬷嬷倒下去。
“你怎么……怎么才来啊？”常嬷嬷身疲力竭地嘶吼，泣不成声。
端木令羽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常嬷嬷。他并不知道这帝都内，竟然还有人在等着他。
“小公子！”常嬷嬷本不是软弱的性子，哭了几声后便倔强地抹去脸上的泪痕，直起身子，一直手死死捶着自己的胸口，“他们不是人！不是人啊！奴婢……奴婢对不住老夫人！奴婢没有照顾好老夫人啊！”
端木令羽怕常嬷嬷情绪过激而摔倒，所以一直扶着她，听到她的话后心头一凉。
他并不知道在容家倾覆后，高氏在颜家受到了什么待遇，也不曾刻意让人查过。如今前来，也不过是想看一看昔日那般疼宠他外祖父和外祖母究竟是个什么样态度，他也好决定接下来怎么对付他们。
但是眼下高氏在这颜府的待遇却让端木令羽震惊和心寒。
常嬷嬷还在拉着端木令羽边哭边骂，像是吞了多年的委屈终于有了宣泄的地方。她在颜府封闭了多年，对外面的印象就是容家出事那会儿。眼下看到端木令羽，并不知道他的身份，只以为是容家重新回复清白与圣恩，她们的出头之日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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