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谢飞颖没有半分犹豫，甚至都没有抬头看一眼端木令羽，低着头温声答道：“回皇上的话，八年了。”
八年……
弘景帝的脸色一变，他没想到谢飞颖和端木令羽竟认识如此之久，随即露出一抹强笑。
八年之前，正是容家倾覆，容翊坠入尘埃的时候。
这八年，没人敢在弘景帝面前提一句当年的容家和任何容家人，但是弘景帝仿佛自己心里一直记着这件事，清楚地记着这件事过了多久，所以在谢飞颖一说“八年”的时候，脸色就变了一变。
“八年……确实挺久的了。”弘景帝到底做了多年帝王，很快收敛了外露的情绪，尽量温和地对谢飞颖说道，“若是朕没有算错，那时候你才十岁吧？还在绝城吧？”
谢飞颖正要回答，就被端木令羽拉住了往后拽，一副护犊子的姿态迎上弘景帝的目光：“皇上，臣说过了，皇上有什么疑问皆可以问臣，不必为难她。”
弘景帝饶有兴致地看着端木令羽，方才的阴霾一扫而光，淡淡地勾了勾唇角:“朕不过问两句话，瞧把你急得。”
端木令羽抿唇不应。
“不问了，不问了。”弘景帝挥了挥手，面上一副大方的模样，“都督长途跋涉想来应是颇累，早些休整休整吧。”
端木令羽是代表大魏来和大秦商议和亲事宜的，这种事一时半会儿急不来，所以弘景帝先放端木令羽回去。m.sxynkj.ċöm
容家余孽归来的消息之前被瞒得太死，突然出现让弘景帝应付得有些措手不及。
“臣，告退。”端木令羽冲弘景帝拱了拱手，谢飞颖也连忙跟着端木令羽行礼，一副娇弱文静的模样。
“都督夫人。”在端木令羽和谢飞颖即将走出听宣殿时，弘景帝突然唤住了谢飞颖，看着端木令羽笑得意味深长，“明日若是无事，便进宫来吧。杨妃对夫人仰慕已久了。”
杨妃，也就是昔日容翊的未婚妻，杨絮晚。
堂堂妃嫔，对一个异国臣妇仰慕，弘景帝这话说得，也不怕谢飞颖不信。
谢飞颖闻言脸色微变并没有当即回应，而是抬头看向身旁的端木令羽，仿佛在等他的示意。
“怎么？”弘景帝自然看到了谢飞颖的动作，颇为满意地看向端木令羽，“大都督不许？”
端木令羽的眸色沉了沉，冷笑了一声：“皇上说笑了，怎么会呢？”
“明日，臣便亲自送夫人进宫。”
他这是将他对谢飞颖的偏袒明明白白地摊在明面上。
“那就好。”弘景帝点点头，看着谢飞颖依附着端木令羽离去的背影，自以为已将谢飞颖看透。
走出了皇宫的谢飞颖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姿态挽着端木令羽，直到上了辇车才松开手。
“故意的？”端木令羽早就察觉了谢飞颖似乎在有意误导弘景帝。她虽外表温和，却不柔弱。方才在听宣殿内，谢飞颖的姿态，就差明着告诉众人她好欺负，快来欺负她了。
谢飞颖正坐着理自己的裙摆，听着端木令羽突然问起，微微错愕：“这么明显吗？”
“没。”被那双干净清澈如星辰耀眼的双眸注视着，端木令羽下意识地撇开目光。
他心虚，他本不该将她拽进这危险的漩涡中。
“就我看出来了。”端木令羽补了一句。
谢飞颖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
“太危险了。”端木令羽皱眉提醒道。
弘景帝敢坏大秦的根基来颠覆容家，就足以看出他这个人的疯狂。
谢飞颖有意引来弘景帝的注意，就是主动走进这漩涡中。她想让弘景帝以为她好欺负，以为可以通过她来对付他，再借机找到弘景帝的漏洞。
然而谢飞颖却清丽一笑，眉眼间尽是坦荡：“既然来了，又怎么能怕危险呢？你我本一体，你若失败了，我还能活？”
端木令羽身上牵扯了太多，早就没有让谢飞颖选择的权力了。
端木令羽微微一顿，看着谢飞颖，一时心头百感交集。
“只不过……”谢飞颖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欲言又止。
“怎么了？”端木令羽不自觉地放柔了声音问道。
谢飞颖略有纠结地看着端木令羽，微微蹙眉：“杨妃那边……你可有何打算？”
杨絮晚，终究是容翊曾经的未婚妻。
端木令羽顿了一顿，自然知道谢飞颖是什么意思。但是提及杨絮晚，他怎么可能有好脸色。
当初容家出事，他远在山居城被追杀，原先和容家交好的世家都恨不得跟容家断个干干净净。他可以理解杨絮晚跟他断绝关系的做法，也可以容忍杨絮晚在不好过的条件下嫁人。
但是……她偏偏选择了一条他最恨、最不能原谅的路。她入宫，爬上了他仇人的床。
这不仅是对他的羞辱，更是对容家的羞辱。
“不过是个贪慕虚荣的女人，不足挂齿。”端木令羽闭了闭眼，似乎很不愿谈及杨絮晚。
曾经……
他们也曾有过青涩却美好的回忆的。那个时候，他是风光无两的容小将军，她是端庄自持的杨家嫡女。
谢飞颖轻轻点了点头，差不多明白了端木令羽的意思：“好，我明白了。”
杨絮晚不值当他费心费力去对付折腾，但是也不至于避着不动她。
“明日进宫，小心些。”端木令羽牵着谢飞颖的手，眼中藏着担忧，“不论那个狗皇帝说什么，都别轻信。本都督会在宫门口等你出来的。”
端木令羽也说不清自己在担忧什么。他仿佛在担忧谢飞颖明日进宫会遇到的惊险，又仿佛在担心……担心谢飞颖和杨絮晚选择了一样的路，又好像……两种担忧都有。
“好。”谢飞颖温顺地点点头，看出了端木令羽的不安和担忧，温柔地浅笑着握住他的手，那双明亮透彻的双眸中透着坚定和鼓励，“你只管去做你的，不必忧心我，我应付得过来。”
“金丝缕衣可带了？”端木令羽想起了之前谢飞颖问嘉文帝讨要的金丝缕衣，突然觉得谢飞颖竟是如此有先见之明，“明日穿上，以防万一。”
谁也不知道，脑子有病的弘景帝明日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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