辇车缓缓驶入皇宫，距离弘景帝听宣殿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而方才在城门口发生的事情已经有人传报进了弘景帝的耳中。
一块上等的文竹凌雪砚台被砸在了地上，浓重的墨汁溅脏了一地金光。
弘景帝手中的朱笔被生生折断，目光死死盯着下方跪在地上的奴才，咬牙切齿地问道：“你方才说，大都督……是谁？”
奴才颤巍巍地跪着，不敢抬头：“奴才……奴才听到，大都督唤颜侍郎“外祖父”，夏大人便赶忙遣奴才回来禀报。”
“外祖父……”弘景帝狠声念着这三个字，竟是恨不得将这三个字一点点嚼碎一般。
他知道，颜玄机的外孙，只有容翊。
可是……真的会是容翊吗？
弘景帝闭了闭眼，想起了当初季从敛送回来的奏折和口信。
容耿被挫骨扬灰，容家骑尽数绞杀，容家亲信受罪牵连诛杀，只有容翊和那个帮助容翊的人迟迟没有找到，哪怕所有人都把边疆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有发现容翊的半点踪迹。
如今，容翊就这样光明正大地回来了，还带着他轻易碰不得的身份。
弘景帝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压下心头的愤怒，对身边的总管太监吩咐道：“祁所，问问季从敛，他是怎么给朕办事的！”
季从敛死后，端木令羽的车队便马不停蹄地往帝都来了，所以现在季从敛的死讯还未传到弘景帝的耳中。
“是。”祁所低头顺从地应声退去。
弘景帝的目光再度落到奴才的身上，阴鸷幽沉：“颜玄机可有让你说什么？”
奴才摇摇头，闷声回答道：“颜大人似乎是吓傻了，连礼都是被夏大人拉着行的，所以并未有什么话交代奴才。”
弘景帝嫌恶地皱了皱眉，不耐烦地说道：“滚吧。”
端木令羽就是容翊。
这个消息太惊人了，弘景帝还没有缓过神来。
听宣殿内陷入了诡异的安静，弘景帝坐在龙椅上沉默了良久，终于按捺下了心头的愤怒，挥手让静如鹌鹑的宫女收拾安静地上的砚台和墨汁。
端木令羽要回来，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身份，他回来得肆无忌惮，回来得让弘景帝难以平静。
弘景帝思量了片刻，还是没有决定好究竟用怎样的姿态去应对。但是他心里很清楚，端木令羽和他之间，绝不会相安无事。有容家的血海深仇在这儿，他就不可能轻易放过这条漏网之鱼。
约莫一刻钟后，祁所匆匆赶回来，低眉跪在殿下：“皇上，魏国大都督携夫人已经在听宣殿外候着，可要宣传？”
这就……到了。
弘景帝闭了闭眼，咬紧牙关冷声道：“宣。”
再深的仇都不可揭露于阳光之下。
端木令羽明面上的身份还是魏国大都督，他还必须礼待于他。
听宣殿门开，端木令羽那高大的身影领着谢飞颖缓缓走进这富丽堂皇的听宣殿，一步一步，眉梢讥诮地走到弘景帝的眼前，笑得别有深意：“外臣，端木令羽，代我大魏君王向大秦皇上，问好。”
“久闻大都督威名，今日一见……”弘景帝盯着端木令羽的那双眼隐隐猩红。
端木令羽淡笑着挑眉：“如何？”
弘景帝看出了端木令羽不屑，勾唇冷笑了一下：“不如何。”
若是旁人，弘景帝或许还会好言好语地应和两句，但是当知道这个人容翊时，他怎么可能再退一步。
“听说，大都督今日便在城门口与颜侍郎相认了？”弘景帝直言，把端木令羽的身份拉到了明面上。
“是啊。”端木令羽状似感慨地叹了一声，“多年不见，外祖父老了许多。”
端木令羽毫不避讳自己的身份，他本就没打算隐瞒。
“多年不见，容小将军倒是改名换姓爬得更快了。”弘景帝直接道出了端木令羽旧时的称谓，是在讥诮端木令羽忘祖。壹趣妏敩
“可不是。”端木令羽还是淡笑着，“那是屁股后面追得紧，不换个身份，难活。”
两人你来我往，唇枪舌剑，竟是毫不避讳当年之事。
弘景帝见噎不着端木令羽，目光转而投向端木令羽身旁的谢飞颖，微微眯眸：“这位就是都督夫人？”
谢飞颖见自己被点到名，缓缓上前一步，姿态端庄地冲弘景帝福了福身：“臣妇见过皇上。”
不论是谢飞颖还是端木令羽，对弘景帝行的礼都极为敷衍，甚至不等弘景帝喊“平身”就站起来了。
在礼仪上，弘景帝还真不好揪着两人的错处，只能换个方向：“听说，夫人是绝城人士？”
谢飞颖身为都督夫人，也是被弘景帝细细查过身世的，查出她在绝城长大的事并不难。
谢飞颖微微抿了抿唇，笑容温婉淡雅：“臣妇只是在绝城长大罢了，臣妇是祖父是大魏首辅谢清臣。”
也就是说，她根里不是秦国人，不受秦国规矩的拘束。
弘景帝一噎，倒是没想到谢飞颖竟然还有这么一层身份。
“皇上。”端木令羽的目光幽冷地直视着弘景帝，似笑非笑道，“内子胆小，皇上有什么问题就问外臣吧。”
弘景帝顿了顿，勾唇一笑：“朕还没问什么呢，大都督急什么？”
端木令羽微微皱眉，脸上的笑意淡去，露出了一丝不满。
谢飞颖不着痕迹地拽了拽他的衣袖，冲他使眼色，轻轻摇头。
眼下到底是在大秦帝都，他们不宜太过嚣张。
“皇上想问什么，问就是了。”谢飞颖低垂着头，露出纤细优雅的脖颈，看着一副温顺乖觉的做派。
弘景帝敛了敛眸光，竟真直言问道：“朕瞧着大都督颇为在意夫人，不知夫人嫁给大都督多久了？”
这个问题原本在弘景帝收到的消息里是有的，但是现在，他还是问了，就是想看看谢飞颖要怎么答他。www.sxynkj.ċöm
“回皇上的话，小半年了。”谢飞颖依旧低着头，比起端木令羽那一副桀骜不驯的模样，实在温顺太多了，温顺得让弘景帝有一种软弱可欺的感觉。
“小半年就能收服大都督，可见夫人能耐不小，可是认识多年了？”
这才是弘景帝想问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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