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今犹沉眸再度抬头，面不改色：“大都督说笑了，臣并无此意。”
“没有就没有吧。”端木令羽也不欲深究司徒今犹到底有没有这意思，再度看向那扇被重重守卫的朱门，“不论有没有，本都督今日奉旨而来，你……拦吗？”
司徒今犹顺着端木令羽的目光看过去，眸色沉郁，语气中藏着他自己都没发现的不屑：“他们……拦得住你吗？”
端木令羽错目瞥了一眼司徒今犹，倒是实话实说：“拦不住。”
这天底下，能拦住他的人，不多。
京卫军的这些人，在他手下过不了几招，不过是徒增伤亡罢了。
“那本侯拦与不拦，重要吗？”
有些事情，他根本无力改变。
司徒今犹自己清楚，他就像身在权力的漩涡中，端木令羽和北辰御都是搅弄者，而他身在漩涡，无力改变任何。
“呵……”端木令羽轻笑了一声，又道，“本都督提前回京，不欲与人知晓，今日不想杀进勤政殿，不知定遥侯可否予个方便？”
司徒今犹顿了顿，左手轻轻按在了腰间的刀剑上：“大都督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端木令羽笑而不语。
带着薄茧的拇指轻轻摩挲着剑柄的纹路，杀机暗藏。
但是这杀机，藏而不出。
“本侯今日予大都督这般方便，来日大都督能许诺本侯什么？”sxynkj.ċöm
一场交易，缓缓展开。
“看你想要什么。”端木令羽无所谓，他有底气。
司徒今犹抬眸，眼底早已不是当初的透彻清明：“劳烦大都督替本侯查个东西。”
“何物？”
一方打湿了的锦帕递到了端木令羽的面前：“这帕子上沾了药，还望大都督能遣人查清这药何用。”
端木令羽垂眸看着那方锦帕，伸手接过：“成交。”
手中的帕子被抽走，司徒今犹有些愣神地收回了手，转身抬步走向那扇朱门，背后挺直如松，一手按着剑柄，气势逶迤。
“换班。”他没有多话，也没有多做解释，直接抛下了两个字，让守卫的京卫军面面相觑，心有疑惑却又不敢提。
京卫军整队离开，前去找换班的守卫，朱门前瞬间萧索。
“多谢定遥侯了。”端木令羽悄无声息地来到司徒今犹的身后，神出鬼没。
司徒今犹脸色依旧淡冷，守着门口，连头也不回一个：“换班不过半盏茶功夫，大都督若是不能及时出来，也与本侯无关，大都督另找由头去。”
端木令羽勾唇一笑，微微颔首，一手搭在了司徒今犹的肩上：“本都督懂你的意思。太子殿下的……表弟。”www.sxynkj.ċöm
是嗤笑，也是挑衅。
司徒今犹冷冷地睨过目光去，一言不发。
端木令羽没再多耽搁，紧闭的朱门被快速地打开一道缝，又很快地合上了。
司徒今犹听着朱门换上的声音，眼底的冷硬微松，回头看去，眼底也难掩忧重。
其实，他也不确定今日放端木令羽进去的举动是不是对的，也不知道端木令羽会在里面做些什么。
但是他不信端木令羽对嘉文帝毫无情谊。
勤政殿内昏暗胜如外面的天，若非有烛影跳跃，都让人怀疑这殿中是否有人在。
往日的威严庄重不再，满殿都弥漫着一股子垂暮的死气，还有浓重得呛鼻的药味。
昔日摆放着炼丹炉的地方已经被北辰御命人清空了，此刻只摆着一张大桌案，桌案上摆满了药材。
端木令羽沉步走到桌案面前，随便拿起一个还装着药渣的炉子轻轻闻了闻，然后又随手搁下，径直朝那张宽大的龙床走去。
掀开床帐，嘉文帝空瘦的身体无力地瘫躺在明黄的被褥之中。
眼前的嘉文帝和端木令羽临走前看到的嘉文帝相差太多了。在嘉文帝的脸上，端木令羽只能看到沉沉的死气。
有一点北辰御没有骗他，嘉文帝确实时日无多了。
“皇上。”端木令羽唤了一声，嘉文帝毫无反应。
端木令羽又走近了一步，伸手抓住了嘉文帝的一只手腕，把着他的脉搏。
“皇上，臣回来了。”端木令羽又道了一声。
嘉文帝似乎听到了声音，有些虚弱地皱了皱眉，却还是没能睁开眼睛。
端木令羽见嘉文帝依旧不行，脸上开始流露出几分沉重，用怀中掏出一颗药丸，塞进了嘉文帝的嘴角。
不过片刻，嘉文帝便悠悠转换地睁开了双眼。
只可惜，那双藏着万千乾坤的眼睛，此刻只剩下了浑浊。
“皇上，臣奉旨回京。”端木令羽又说了一遍。
嘉文帝眨了眨眼，咿呀着吐出一大口浊气来。
“回……回来了。”
“是。”
“太子准你进来的？”即便垂死，即便意识不清，嘉文帝也还是嘉文帝。
端木令羽垂眸道：“臣奉旨进来的。”
嘉文帝顿了顿，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皇上有什么要吩咐臣的吗？”端木令羽仿佛没有看出嘉文帝的异常，笑着问道。
嘉文帝默了默，叹道：“朕从未想过你竟是容家人。”
端木令羽一愣，没想到嘉文帝先说的竟然是这事，不过他也很快反应了过来。
“臣……早就不姓容了。”
“那你还回秦国报仇……”
端木令羽抿唇不语。
嘉文帝虚弱地笑了笑，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和北辰御不一样，他不在意端木令羽到底是秦国人还是魏国人，或者是楚国人，他在意的从来都只是他的谋划。
“朕的时间……不多了。”嘉文帝早就知道自己要死了，很早很早以前就预料到了今日。
多早呢？
大概是……司徒皇后死的那天。
端木令羽依旧沉默。
嘉文帝也不顾端木令羽应不应，只自顾自地说着。
“你的时间也到了。”
所有人都预料得到，北辰御继位后，端木令羽的日子绝不会再好过，但是没有人知道，嘉文帝就没想过让端木令羽活到新帝登基。
是啊。
嘉文帝这么一个精于算计的人，这么一个精于为北辰御算计的人，怎么可能给北辰御留下端木令羽这么一个祸患毒瘤？
从一开始，端木令羽就是嘉文帝手里一把锻炼北辰御的利刃罢了。
在嘉文帝这里，端木令羽存在的意义，就是北辰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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