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令羽勾唇一笑，似有释然，又似有轻嗤，敛眸沉声道：“皇上说笑了。”
嘉文帝一顿，眯眸看着端木令羽，脸色微沉：“你不愿？”
“不愿。”端木令羽摇头，“臣的仇还没报完，死不瞑目。”
嘉文帝闻言略松了口气，淡声道：“那朕就等你把仇报完。”
他死期将近是不错，可不代表他没法吊着这条命看北辰御登上帝位。
端木令羽依旧垂眸：“不必。臣不想死了。”
从一开始，端木令羽和嘉文帝之间就有一场不成文的交易。
这是一场连万俟星野都不曾知晓的交易。
所有人都以为是端木令羽走了狗屎运，被嘉文帝看重且宠信，却没有人知道端木令羽拿什么换来了这些。壹趣妏敩
是命。
是他不足为惜的命，是他挣扎不开的命运。
莫庭深看得没错，他从一开始确实没抱生的望，他只一心报仇，即便想娶谢飞颖，也没替自己想好退路。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他后悔了。
这场不成文的交易，他不想遵守了。
嘉文帝深深地凝望着端木令羽，沉默了良久才问了一句：“因为你夫人？”
警觉在端木令羽的眼中顿升：“与她无关。皇上给了臣这么大权力，臣贪恋了这人间富贵……”
“这话……你自己信吗？”嘉文帝毫不留情地打断了端木令羽的话。
端木令羽哑然。
“也罢。”嘉文帝突然出乎端木令羽意料地松了口，叹了口气，转过头去，“你既不愿自己了结，就算了。”
端木令羽皱眉狐疑地看着嘉文帝，他不相信嘉文帝会这么轻易地放过他。
“如今太子当国，皇上就这么放心臣不会对他下手？”相比端木令羽，北辰御在处理国事上还是稚嫩了些。
至少以端木令羽如今的能耐，他若有心对付北辰御，眼下就是最好的时机。
嘉文帝低低笑了两声，喘得厉害。
“原本培养你就是为了锻炼太子，你以为你手下的势力当真是忠心于你吗？”嘉文帝眸光透过那层模糊，灼灼地落在端木令羽的身上，“魏国大都督，掌天下兵马大权，可是你觉得你能带着他们全部背叛大魏吗？”
那些人呐，或许会忠于不同的势力，也许会看中不同的皇子，但是他们身为魏国人，将永远忠于大魏。
端木令羽到底不是姓北辰，甚至连血脉都是秦国容家血脉，他能得到的，永远不是大魏最精良的。
端木令羽微敛眸光，突然奇怪地沉郁：“皇上觉得……臣会反大魏？”
嘉文帝的笑一哽，看着端木令羽的眼中透出了疑惑。
“臣确实不想死，也真的想报仇，但从未想过坏大魏根基。”
“皇上，咱们的交易可以继续，但是得换一换。”端木令羽半跪在床边，眉目深沉地看着嘉文帝。sxynkj.ċöm
“怎么换？”嘉文帝看着端木令羽，收敛了所有情绪。
“臣不能死，臣还要报仇，还要……”端木令羽顿了顿，“臣不会与太子为敌，手中势力也尽是太子殿下的。请皇上恩准，在臣报完私仇，上交兵权以后，容臣留一条活路。”
“令羽啊……”嘉文帝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你当知道的，死人才是最安全的。”
嘉文帝不放心任何人，尤其是多智近妖的端木令羽。
他不肯松口。
端木令羽垂着头，执拗且坚定：“皇上，这是臣能做出最大的让步，若是您不应，臣就只能选择鱼死网破了。”
“鱼死网破……”嘉文帝细细念叨咀嚼着这四个字，嘴角溢出一丝诡谲的笑，“你想鱼死网破？”
“不想。”端木令羽实诚地摇了摇头，“若非万不得已，臣不会选择这条路。臣只要一条活路，再无其他。”
他可以卸下一身的权力，可以拔掉尖锐的爪牙，只要全身而退。
嘉文帝陷入了沉默。
他用狐疑的目光打量着端木令羽，似乎在考量这话的可信度。
虽然端木令羽绝不可能取北辰御而代之，但是他若有心为敌，北辰御将会花大力气、大心思来应对。
“这旨意……朕可以给你。”
“但是你得清楚，朕的时日无多了，这道旨意即便你要了去，也不能护你多时。太子登基后，这大魏就是他的大魏了，一道遗旨束缚不了他。”
“臣明白。”端木令羽颔首，他听懂了嘉文帝的言下之意，“所以，臣要皇上两道圣旨。”
他眸光灼灼烨烨，在昏晃的烛光下犹如鬼魅的双眼，摄魂又可怖。
“还要什么？”嘉文帝皱眉不解。
“还要一道赦免无辜之人的圣旨，若是太子殿下实在不愿放过臣，还望皇上能够赦免臣身边的人，所有的罪责，臣一力承担。”他知道的，一直都知道的，嘉文帝没那么好糊弄，北辰御也没那么听话。
他得做好万全之策。
嘉文帝眉梢一挑，略略错愕地看着端木令羽：“朕不是应你……”
“皇上的那道圣旨是否真心实意，臣心知肚明。”端木令羽头也不抬地打断了嘉文帝的话，“臣死不足惜，但是那些人是无辜的，是受了臣的指令行事，还望皇上和太子能够网开一面。”
说白了，这第二道圣旨就是端木令羽留给谢飞颖的退路。
第一道圣旨，是端木令羽为自己和谢飞颖讨的，但是他心中清楚，嘉文帝和北辰御不会轻易放过他，所以他还要去争，为他这条命争一争。
但是第二道圣旨就不一样了，这道圣旨，他就是拼尽全力，也要北辰御按旨意行事。
端木令羽的意思，嘉文帝也清楚。
沉默了良久后，嘉文帝点头：“行，朕准了。”
在嘉文帝看来，只要没有了端木令羽这个头，底下人再忠心、再不甘也能慢慢收拾。
“臣，多谢皇上。”端木令羽勾唇一笑，起身从身后的龙案上取来笔墨，“劳烦皇上了。”
嘉文帝无法，艰难地撑起身子，在端木令羽的帮助挥笔写下。
在嘉文帝停笔后，端木令羽细细打量着上面的字，确定没有任何问题后，轻轻吹了吹上面未干的字迹，熟络地印上了皇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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