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狮的时候街道上格外热闹，大半个庙会的人几乎都赶着过来，尹简与知意走也走不出，只得止步人群里，知意又好气又好笑，道：“你做什么偷偷摸摸的？”www.sxynkj.ċöm
见她浑不专心，尹简恼得厉害，难得啧了一声，差点就忍不住要敲打敲打她：“我有事问你。”
“你就不能寻个好地方问，在这儿啊？”知意柳眉轻扬，不满道，“快些过去，他俩一惯不和，凑一块儿可别又掐起来……”
她声音倏尔一弱，显然是惊诧到无言以对。
尹简亦探头看了一眼，对知意的话嗤之以鼻道“是哪里不和，又是哪里掐起来了，你当人家跟你似的？“
知意奇道：“这俩人，这莫非是何时有了什么际遇？”
……
尹府。
“哥哥你去酒窖取酒来，我带他们先去暖阁。“
知意忙活起待客之道来，这一套倒是得心应手。
她人当先走在前头引路，身后拉着韶漫，不忘回头随意问一嘴：“你打算何时进宫？”
顾景延施施然行在后头，速度竟也不慢，一面瞧着尹府花园廊檐低下精心侍养的双色茶花，一面悠悠地答：“嗯，等大后日吧。”
“会不会有些晚？”
知意有些无奈，韶漫心底也是这样想。
“老祖宗的规矩，就定初四。”
“罢了，随你。”
转过回廊，绕上旁道，门前的丫鬟手捧瓜果，奉持熏香，随着主客三人推门的动作鱼贯而入，摆上一应物事儿，各色点心干果。
“接着。”
知意走过小案旁时，顺手捞起三只蜜橘，先往身后扔了一个，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至于剩余的两个，知意客客气气地拉过韶漫的手，塞满了她右手掌心，语气出奇地温和：“快剥个尝尝，今年府上的橘子挑得可好。”
顾景延一抬手，力道不轻不重地夺了下来，行在一旁，撩袍落座，微微扬眉道：“怎生我就一个？"
"知足吧你，橘子吃多了上火。“
顾景延欣然受之，深觉有理，点点头，释然道：“嗯，看来你果然吃得不少。”
三人围着一张梨木小几，脚旁便是炙热得烤人的炭盆，还有丫鬟正在往烧炉里加炭拨灰，温度逐步高攀，此间两个姑娘穿的都是袄裙，方才在外是单薄了些，如今倒觉不冷不热，只是顾景延特殊了些，冷汗渐渐密布额间。
暖阁门开，尹简抱了酒坛进来，放到烧炉旁，往旁瞥一眼，忍了忍，取了小刀启酒封，忽而道：“世子若热了，便除了外袍吧。”
顾景延脸色微红，确实是热得不行，稍一颔首，由着丫鬟领路，起身到屏风后去除衣。
待他回来时，韶漫手里正捧了一盏牛乳，将喝未喝，正正睨着他。
绛红锦袍矜持而华贵，比紫裳张扬，比白袍昳丽，比黑衣更盛气凌人，衬得人面如冠玉，知意抬眼足足打量了他半晌，见顾景延垂首行来，颇具美色而不自知，忽而勾唇笑道：“这衣裳颜色还好，孙管家的眼光还是好的，缘娘说呢？”
韶漫收回目光，呡了一小口牛乳，细品唇舌间的奶味醇香，舔了舔唇角，点头应道：“嗯，绛红色好看。”
“……”
这就没了？
知意柳眉微挑，表示不满。
尹简取了陶炉，咕咚咕咚倒了半坛上好清酿，又端了一小碟剔了黑种的花椒皮来，一股刺鼻的清香，几人除夕夜差不多均是未眠，此时闻过半刻，便也觉得有些提神了。
炉中酒正，有丫鬟柔顺地端上了四只酒碗，木舀取酒，纤纤玉指小捻一把碎花椒，浸入椒香，悬浮于酒液之上。
知意是个姑娘家，稍稍有些郁闷：“人家都是风雪亭下，梅花煮酒，这花椒酒未免不及风雅。”
尹简没好气地教训她：“花椒泡酒对身体有益，也算除旧迎新了，你煮什么风雪梅花，不嫌落灰啊？”
韶漫倒安生，端起酒碗，放在唇边呡了口，花椒香气馥郁，酒水入口辛辣，唇齿生津发麻，一大口灌下去，肺腑间顿时升温，果真颇有功效。
“离着用早饭还有些时候，正巧这里有四个人，你们，玩叶子牌吗？”
知意的建议一提，旁边的顾景延端起酒碗小口小口地啜饮，对面的尹简则是闷头倒酒，都不作声。m.sxynkj.ċöm
惟有韶漫艰难地咽下橘子瓣，慢吞吞道：“可是，我不会打啊……”
“这有什么，教你不就成了，云乡！”知意一顿，转脸招呼人去取叶子牌来。
“不用了。”韶漫摇摇头，一幅不愿意学的模样，“你们打吧，我自己玩便是了。”
“这怎么行，同是来客，岂有冷落之理，如此非我尹府的待客之道。”
知意刚要说话，不想被人抢了先，却是尹简出于礼节，出言相阻，倒也在情理之中。
“我想要些笔墨，哪里又不去，何来冷落之理？我自乐足以，尹统领委实言重了。”
如此……
尹简便也就此妥协：“那县主请便吧。”
云乡一并取来了一副叶子牌同一副笔墨纸砚，韶漫起身让位，端着一碟瓜果移步到新步的小案，云乡见她身边并无随侍，便跟了上去，刚刚要抚裙跪身一旁，帮着韶漫添水磨墨，就因为打叶子牌三缺一被自家小姐喊了过去。
知意一边理牌一边道：“云乡平日里一直陪我玩这个，别瞧不起人家啊，我什么水平她什么水平。”
顾景延闻言，唇角微微勾起，习惯性想张口讽她两句，话到嘴边，偏头看了看正聚精会神，认真看牌的云乡，又把话给咽了下去。
面前备了宣纸，韶漫欣然落座，食指与拇指捻起一张纸，摩挲片刻后，忽而侧头同身旁丫鬟低声道：“你们府上可有素宣？”
丫鬟年纪不大，闻言啊了一声，稍愣了愣，尹简在一旁听见，稍觉惊诧。
“我的书房里有素宣，平日里作描图绘像所用，县主若需要，我这便让人取来。“
韶漫不想竟被他听见，嗯了一声，微微颔首致谢。
熟宣很快被人取来，韶漫试试手感，觉着质硬而干脆，果真是素宣，不自觉目中含笑。
姑娘敛袖收衣，铺开一卷白调中泛着淡淡米黄的素宣，玉石镇纸轻抚纸面，各压两端，砚滴入皿，二孔浸没，砚中注水，取一方乌墨，细细以墨块为轴，打圈绕圆研磨，时不时另行添水，方才三指执笔，两指作抵或扶，清水润毫，刮笔控水，方才将笔尖探进砚中，从笔锋润起，一点点染墨三分，壁砚上轻刮三下，作画之人并未多做思量，一瞬后挽袖下笔。
案上熟宣薄脆，此间落笔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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