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子到大理寺了。”
颜清岚把手里的饭粒喂给手中鸽子,偏头向身后的楚黎晔道。
“嗯,后面的事倾陵阁就不要插手了,颜依雪毕竟是燕云的人。”
说话间,楚黎晔推秋千的动作放缓了几分,太后若是已经怀疑到他和颜清岚身上,此事一出,必然会使些手段。
“太后和江语缘那边是你惹的麻烦,你自当处理。”颜清岚放飞鸽子,把玩手中的锦囊。
若是动的这些手脚被太后察觉,燕云就再无复国之日了,她不能拿国运去赌。
“方忠谨手上的东西拿到了吗?”颜清岚本想从长计议,一步步把太后逼上绝路,可拖得越久,危险便越多。只好借楚黎晔之手推动一二,左右楚黎晔本就要扳倒太后,为母族洗雪冤屈。
“快了,等赵文德的死讯传到边关,东西自会到手。”楚黎晔又推了几下秋千,衣上的几瓣桃花飘落到地上。
“我和夫人一样,都想早日扳倒太后。只是事成之后,夫人应是别有谋划吧。”
本来也没指望能瞒过楚黎晔,颜清岚扶住秋千绳索,“王爷既是知晓,何必还要问我?”
过了许久,颜清岚依然没听到楚黎晔的答话,只通过秋千的晃动感受到楚黎晔还在身旁。
在下人眼中,奕王殿下当真是千年难得一遇的绝世好夫君,亲自为王妃推秋千,园中正是良辰美景映春光。
可这春光却与大理寺内堂上阴沉之感颇不相称。
大理寺正堂依街而建,是阳光普照的好地方,可院中那棵参天大树恰好遮了些阳光,为内堂添了些肃杀之感。
从酒肆请来的江允浩此时被周信知十分周到地赐了座,却毫无谢意。
“赵文德那个老畜生死了是活该,与本公子何干?”
江允浩嫌弃地放下手中的茶盏,掀起眼帘,赏了周信知一记眼刀。
眼刀化作细针,将周信知将要张开的双唇牢牢缝在一处,许盛见此情景,只好“越俎代庖”,开口问话。
“江公子,听闻,您曾对赵大人动粗。”
温和却无丝毫畏惧之意的话语传入江允浩耳中,他随意答道:“是,本公子打了他,不过我还不会蠢到为一个老畜生背下人命官司的地步。”
“江公子昨夜到此时都去过何处,见过何人?”
周信知终于打开了双唇,按着正常审案的流程开口。
“不过在望仙酒馆喝了一夜酒,正想着如何寻个由头向家父解释夜不归宿,便被你们带来了。”
饶是在大理寺卿的注视下,江允浩仍靠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一副不可一世的纨绔模样。
“不过,还是要谢过周大人,我总算可以向家父交代。”
周信知闻言移开放在江允浩身上的目光,朝身旁小吏道:“搜身。”
在小吏犹豫片刻终于迈步之时,周信知堆了满面笑容,望向江允浩:“本官既然帮了江公子,还望江公子也帮本官一次,让本官也有个交代。”
一句话绵里藏针,江允浩虽心中不满,却也说不出反驳之语,“自然。”
小吏畏畏缩缩地取下江允浩身上配饰,又边祈求上苍保住自己的双手,边大致搜了江允浩的身。
看到江允浩不甚在意的神情,小吏松了口气,向周信知禀了“并无异常之物。”
周信知挥手令小吏退下,仔细“观赏”手中玉佩,方搁下玉佩,便又想打开那锦囊。
在此期间,江允浩抱住双臂,看戏似的注视着周信知的一举一动,却在周信知拿起锦囊时忽然起身。
“周信知,我给你几分面子,你就摸不清自己几斤几两了?可不是什么东西都能让你随意打开的。”壹趣妏敩
见到江允浩反应如此激烈,得了几分颜色的周信知又把染坊开大了几分,直接打开了锦囊。
被许盛强行按坐在椅子上的江允浩愤然出声:“周信知,别欺人太甚!”
丞相之子虽不在朝上,可到底还是被各路官员巴结着,江允浩从未想过居然会被周信知如此对待。
“传仵作,再把医官找来。”周信知并不理会江允浩的质问。
既然下了决心要查这案子,周信知自然不会轻易半途而废。
本就问心无愧,江允浩并未问过赵文德死因为何,那老畜生如何死的,他丝毫不关心。
可听了周信知传唤仵作和医官,江允浩莫名有些心慌:莫不是老东西如此不禁打?
“周信知,你什么意思?”
虽然心中有疑惑,可气势上不能输。
如此挑衅之语,周信知也是有年头没听过了,还是在未判刑的时候。
从前因着怨恨而咒骂他的也有,只是那可都是在判了死刑之后。
周信知并无开口的打算,江允浩又暴躁地挣动几下。那二人不由加大了按住江允浩的力度,生怕他冲到周信知案前,把周大人送往西方极乐之地。
待仵作同医官进入内堂后,周信知方从锦囊中摸出一个作工精巧的扁平小瓷瓶,递给医官。
江允浩看着那不知从何而来的瓷瓶,心下一惊,也忘记了挣扎,静坐在椅子上。
他心中如洪水决了堤,珠帘断了线,思绪一时混乱不堪,可也隐约觉出那瓷瓶怕是别有用心之人放到那锦囊之中的。
内堂一时安静下来,只有极轻的脚步声和医官与仵作的低声交谈声。
“回禀大人,这瓶中药物与死者所中之毒相同。”
江允浩方使心中巨浪稍平,便听闻此言,惊惧之余也确定了自己的猜想:他被人设计了。
他还来不及多想,周信知的质问之语便传入耳中,“江公子,这瓷瓶,你待如何交代?”
不明所以地被如此栽赃,江允浩下意识地开口辩驳:“本不是我的物件,我如何交代?”
依着允浩进入内堂之后的行为,周信知在心里偏向于他不知情。
可当周信知打开锦囊时江允浩的激烈反应让周信知起了疑心。
之后又证实了那瓷瓶中确为杀害赵文德的毒药,周信知几乎已然断定江允浩与赵文德的死绝对脱不了干系。
周信知不欲同江允浩再绕弯子,索性直接问罪。
“据珠玉坊管事的说,你为了颜依雪同赵文德不和已久。如今颜依雪和赵文德皆中毒殒命,而你身上又搜出了那毒药,还不认罪吗?”
此番话如惊雷般击中江允浩,他脑海中不断回荡着“颜依雪…中毒殒命”。
作为可与楚黎晔比肩的浪荡公子,江允浩自然也游戏花丛,猎艳甚多,可对颜依雪到底有些不同。
先是被那艳压百花的脸庞勾了心魂,又被强烈的征服欲夺了理智,他早已不知不觉被颜依雪这朵奇花迷住。
虽是被迫做着卖笑讨好人的勾当,颜依雪的笑里总有种他不曾见过的疏离之感,正如那池中莲,“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正如莲花仍旧被置于庭院中把玩一般,江允浩也同样想得到颜依雪,毕竟,得不到的往往更加诱人。
可如今,颜依雪死了,同赵文德死在一处,而他江允浩被认为是凶手。
“定是有人陷害我!”江允浩冷静下来后,反应过来应先解了当下困局。
周信知仔细翻看珠玉坊老鸨的供词,手指在“晚间江允浩同颜依雪在雅间中布菜”摩挲了几下,开口问道:“人证物证俱在,怎么就成了陷害?”
问话之时,周信知心中已有了定论:作为被江府众人捧在手心里惯出来的纨绔,江允浩一时气不过在饭菜中下了毒,但事成后却以为可以拒不认罪,让丞相替他收拾那烂摊子。
“来人,请江公子到牢中想想如何交代。”周信知合上卷宗,吩咐衙役道。
“周信知,你个狗官就是如此判案的吗?”江允浩被押出去之时破口大骂。
被再三冒犯的周信知并不在意江允浩的辱骂,只提笔写折子好将此案情形禀告皇帝。归根结底,这案子最后如何收场,还是要取决于皇帝。
此案真是要把皇亲都牵扯进去,赵夫人为了替亡夫讨个公道,进宫面见皇后。
前些日子赵文德公然站在太后一边时,皇后赵煕虽感到头痛不已,但总想着来日可规劝一二,毕竟血浓于水。
此时却得知赵文德死讯,一时悲痛交加,在宫女的搀扶下才勉强站立。m.sxynkj.ċöm
赵夫人言语之间早已忍不住泪,此时几乎哭湿了一条帕子,说话倒并不含糊:“皇后,您兄长为奸人所害,还请您主持公道。”
皇后正是满心悲痛无处发泄,此时知晓赵文德是被毒害的,便把几分悲痛化为怨怒想一股脑儿发泄到那奸人身上。
在赵夫人将大理寺初步审判结果告知皇后之后,皇后心中的怨怒却被犹豫压下了几分。
若只是个无足轻重的人害了她兄长,她定要让那人偿命;可若凶手真是江丞相的公子,她绝不敢贸然干涉。
相伴数载,她了解楚明渊,若是她真的动了江允浩,坏了楚明渊的事,必然落不了好下场。单是后宫干政这一条罪便足以落了她筹谋多年得来的凤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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