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赵夫人拭了泪,抬眼再望向皇后时,皇后已经坐回凤椅之上。
“此事我自会处理,赵夫人还请先回去等着。”
平静的声音传入赵夫人耳中,使她心中希望几近全数化为泡影,她却只能行礼道:“多谢皇后。”
为显亲厚,皇后私下里常称赵夫人为“嫂嫂”,如今换了称呼,言下之意赵夫人自然明白。然而尊卑有别,她只得忍下心中愤恨,行礼告退。www.sxynkj.ċöm
目送赵夫人出了延庆殿后,皇后身旁婢女轻声问:“娘娘,您打算如何处理?”
“先由大理寺查着,且看看皇上的意思。”
皇后取下头上凤簪,指尖滑过钗尾,又顺着抚过黄金钗头,最后将那金钗握在手中。
为今之计,她只能以不变应万变。骨肉亲情难以割舍,杀兄之仇不共戴天,可至尊后位,皇上的些许温情,她也不能拿来冒险。
毕竟,她毕生所求如今已得大半,实在没有勇气去拿这一切去赌。
何况还是一场输了万劫不复,赢了毫无益处的赌局。
同在皇宫之中,御书房此时也与延庆殿一般安静得可怕。
堆满各种奏折的桌案后,皇帝望着一本奏折,似是要用目光把奏折盯穿,久久不言语。
皇帝早已遣退了宫人,此时只有跪在地上的周信知忍受着无边的静默和帝王的威压。
不知过了多久,周信知听到了皇帝第一句话:“按律,当如何处置?”
杀人偿命,按律自然当斩。
“按律当斩。”周信知不解皇帝何意,只得如实禀告。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周爱卿可不要徇私。”楚明渊拿起奏折递给周信知,“不过,江大人于国有功又年事已高,案子莫要判得太急,也不要让江大人知晓过多,以免伤身。”
在朝为官多年,周信知虽对揣测圣意仍不甚熟稔,但也多少从那番话中理出了些头绪。
依圣意,周信知回大理寺后便以暗查证据为由封锁了关于此案的消息,并派人轮番看守江允浩。
上京天气日渐暖和,远在边城的方忠谨却刚迎来如他离京时般稍暖的天气。
边城清苦,几间破房组成的居所盛不下方忠谨重回京城的野心。地上几片新叶被狂风卷起,为春日平白添了几分秋日的萧瑟。
新叶还未从狂风中挣脱,一穿着棕色粗布衣服的男子便已推门进入正堂,身法轻盈迅敏,宛若秋日风中枯叶。
“大人,京中赵文德赵大人被江允浩毒杀。”那男子在屋内向端坐简陋书桌之后的方忠谨拱手道。
原本在纸上灵活游走的毛笔忽然顿了下,随后方忠谨开口问道:“缘由为何?”
在京时,方忠谨自然听说过些江允浩的风流韵事,也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而赵文德在朝中素有清名,本是毫不相干,江允浩为何要杀赵文德?
“太后授意,江允浩只是只替罪羊,左右江丞相会保自己亲子无恙。”男子说罢又将一块沾了血的黑色布巾递上前去。
“这是何物?”方忠谨心下隐隐有了答案却还是开口问道。
“回禀大人,这是从一黑衣人身上扯下的布料。”男子顿了顿,又道:“那人武艺高强,属下与之缠斗良久,只扯下他一截衣袖,勉强窥见他臂上黑蛟刺青,连真容都不曾看见。”
听到“黑蛟刺青”时,方忠谨脸色骤变,又看到方才自己属下递来布巾时滴到案上的血滴脸色登时白了几分。
黑蛟刺青是纹于太后手下暗卫手臂上的纹案,能伤了自己下属的暗卫更不会是等闲之辈。
太后终是要斩草除根。
先是设计害死赵文德,又派人暗杀他,是想把陷害先太妃之事深埋于地下。
静默了片刻后,方忠谨便吩咐男子快马进京,以谋后路。
约莫一柱香的时间后,已换上一袭黑袍的男子在林间擦拭了剑上的鲜血,继而策马赴往上京。
上京万寿宫中,太后斜倚在塌上,一旁宫女小心而熟稔地为她揉着太阳穴。
江泽方派人传话,将赵文德的死因原原本本地禀告于她。m.sxynkj.ċöm
手中棋子又折了一枚,且若处理不当恐怕连棋盘都要翻了:江泽对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可是心疼得紧,若是他有什么三长两短,江泽定然会与她翻脸。
究其根源,如今这困境竟只由一个青楼女子引起,想到此处,太后开口问那心腹宫女颂夏:“那青楼女子是何来历?”
“回禀太后,是昔日燕云郡主,原本被赏给赵府做舞姬,后来被赵夫人送到了青楼。”颂夏边为太后奉上芳蕊清茶,便回禀道。
听到燕云二字时,太后立即想到娶了燕云公主的楚黎晔。他当日在宫宴之上直接求娶燕云公主,虽是以好色为借口,太后却从未相信。
那公主与容妃甚是相像,楚黎晔不可能不知晓,也不可能没看出自己安排颜清岚献舞的目的。若无甚好处,他又为何冒险求娶一个肖似帝王宠妃的亡国公主?
如今,燕云一个郡主便有可能令她连失两枚棋子,背后岂会无人操控?
“看来,装睡的狼要醒了”太后起身接过那蕴着热气的花茶,接着道:“那就在他醒之前除了吧。”
此时太后口中的狼在书房悠然品诗,几番提笔之后终于觅得佳句,正提笔快速书写,像是生怕那佳句溜走一般。
他如今在还拖欠了楚明渊数日的债——为神浴节作词。
按楚黎晔的话说,翰林院虽然有些时时散发酸臭味儿的老书生,但好在那些名家真迹还可以随时观赏,借鉴一二。
几年间,奕王府上已有许多以观赏为名“借”来的名家字画,至于还不还的,还要看奕王何时赏完。
朝中略有传闻,说是奕王就是为了翰林院中那些字画才入朝为官的。但也仅仅作为谈资,毕竟奕王深得皇帝宠信,朝中无人敢出言非议。
日头偏西之时,楚黎晔才从书房中抽身,拿着那得来不易的词作入宫。
楚黎晔小皇帝几岁,但他二人自幼同在楚黎晔生母膝下长大,皇帝对自己这位皇弟自然多几分疼爱与纵容。
楚黎晔入宫后,便由陆乙引着直往墨风亭赶去。
墨风亭位于未鸣湖中央,只留了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小路通往湖心之亭,颇有几分仙岛的感觉。
湖心小亭中,楚明渊已坐在了石桌旁,石桌上玉盏盛着葡萄美酒,又有精致小点有致地放在玉盘中,与那皎洁月色甚是相称。
“见过皇兄”,楚黎晔只拱手行了常礼,便毫不见外地在石凳上坐下。
见到楚黎晔这副不守礼的散漫模样,陆乙下意识地出言提醒,可他开始长篇大论之前,便听楚黎晔道:“陆乙,有句话我觉得还是当讲的,你是侍卫,不是太监。”
一句“善意提醒”成功抵挡了陆乙满腹的劝诫之语,险些逼得陆乙丢了多年涵养,出手教训楚黎晔。
虽说不知被陆乙腹诽了多少句,楚黎晔仍颇为愉悦地拿起盛满酒的杯子,很有风度地递给陆乙:“忠言逆耳,良药苦口。”
陆乙和楚明渊年岁差不多,已做楚明渊的侍卫多年,如今掌管宫廷禁卫军。
然而拜奕王殿下所赐,那双舞得了长剑,掌得了兵符的手此时几乎端不了小小玉盏。
见楚黎晔忍笑看着陆乙饮下那杯酒,楚明渊玩笑道:“黎晔,玩够了?”
皇上都开口了,那二人偃旗息鼓,各自拿起盘中点心放入口中。
“对了,臣弟今日是来还债的。”楚黎晔从袖中拿出随意折叠的纸张,递给楚明渊,“皇兄看看,可够换一幅名画的?”
那纸上文字写得飘逸潇洒,合起来却是一首清丽小令,楚明渊仔细品读了一番,道:“我大梁的翰林院满足不了皇弟了?”
说起来,楚黎晔能顺利从翰林院书画阁中顺走这么多名家真迹,当然离不开楚明渊的包庇。
“臣弟想求臣弟外祖所作的秋日边山。”
楚黎晔平静的话语在楚明渊心中掀起层层波浪:当初楚黎晔母族被尽数诛灭,至今仍是罪臣,楚黎晔直接求罪臣画作无异于与罪臣合污。
“皇帝可不要拿此事玩笑。”楚明渊收了手中的词作,笑道。
当然,他并不相信这是玩笑之语。当年穆家满门抄斩之时,楚黎晔便偷跑出宫数月音信全无。在他都要以为楚黎晔被太后除去之时,楚黎晔竟然在穆府旧宅被找到。
楚明渊与大臣和太后周旋了数日,方保住了楚黎晔的亲王之衔。
回宫之后,楚黎晔并未再提母族之事,只安安稳稳混完了几年日子,到该立府的年纪便到宫外逍遥去了。
还是楚明渊不想自己这个弟弟混得太不像样子,将他召入翰林院任职,他才有了一官半职。
这些年,楚黎晔过得太过随性轻松,甚至楚明渊觉得幼时那个刻苦读书的少年,那个抱着母亲尸体痛哭的少年都是假象。
“臣弟并非玩笑。”楚黎晔收了唇角笑意,说出的话却十分孩子气:“难道皇兄要藏私吗?”
壹趣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却道夫人多妩媚更新,第 19 章 棋子免费阅读。https://www.sxynkj.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