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阴的,秋风一吹,把树刮下一层树叶来,连吹在人脸上也如钝刀子割似的,应硕不禁打了个寒颤。
“应侍郎,您怎么打颤了?”徐主事关心地问。
“不碍的。我刚从较暖的杭州来,一回京城觉得冷很多,多呆会儿便好了。”
应硕转过身,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出衙门。他毅然决然地走了,像一个要上阵杀敌的将军,身后黄叶飞舞,越发衬出他浑身散发着难以言说的霸气。
哪怕从应硕进入刑部衙门便开始共事,每次见他,更为年长的徐主事都会不由自主地臣服在他魅力之下,对他的安排言听计从。不知姜棠跟着应侍郎出去这么多时日,有没有对他芳心暗许?
“你俩咋回事?时而叉腰,时而摸屁股,到底是肾虚还是痔疮?”
徐主事迈进门槛时,正巧满堂大笑。李赫和朱益群会这样,还不是拜板子所赐?他心知肚明,衙门其他人却是不知道的。他们进衙门也才一个月,若是被大家知道去钱塘县查案不成反吃了板子,不知要被大家笑话到何时,他还是守口如瓶为好。
肾虚或痔疮,这两种暗疾都不好拿到台面上来说!朱益群不想每次一进衙门,就被衙役们关照补肾和痔疮,脸跟写对联的红纸一个色!
李赫瞥了一眼在旁的朱益群,心道益哥真是傻,不说话不就默认肾虚或痔疮了?他要当真男人,一丁点不见脸红,梗着脖子辨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杭州的山美水美人更美,那里的姑娘,腰肢软得哟,堪称柔若无骨,我天天折腾得险些下不来床!”
“你小子有福气!”
“真是艳福不浅!”
在一片艳羡的目光中,也有人表示质疑:“李赫,光听你说人姑娘姑娘的,人姑娘叫啥名呀?”
“栖凤楼的婉华姑娘,你们随便找人打听一下,花魁名号响当当的。”
姜棠原以为能听到些家长里短,哪知他们聊了几句便开始说荤话,还越说越来劲!好歹收敛点,她一个七尺姑娘在这呢!公厨没法呆了,走为上策!
“姜姑娘。”徐主事开口喊。
姜棠停步,“徐主事,您喊我?”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告诉你前些日子宫里派人调了你的档案去。”
宫里派人!是皇帝还是后宫妃子们?姜棠自忖没做什么为人称颂的事,怎么会引起宫里人的注意?难不成是她搀和了茶农邹厚补交西湖龙井茶一事,英王打算秋后算账?
“多谢徐主事,我先回卷宗室了。”姜棠心神不定,有些敷衍地说。
离京二十余天,姜棠再度提起毛笔,每誊抄一份卷宗,留了一百二十个心眼,务必看三遍确认没有疑点才放过。
申时初,李赫将毛笔搁于砚台上,伸了个懒腰,不无怨念地说:“原先总听什么拖出去打二十大板,以为不是什么重刑。这回板子落到自己的腚上,才知道有多疼。钱塘县令拿的什么狗屁金疮药,光结痂也不见全好,想叫我对他心怀感激,门都没有。还有,这看似蓬松的棉絮,怎么坐久了也跟铁板似的?难道里头装的黑心棉,专诓我们两个的?”
朱益群和李赫受了杖刑未愈,哪怕扶手椅上垫了厚厚的迎枕,坐了一盏茶的功夫就得站直身子,说会子话。
姜棠大受影响,也不好怪他们,想着临近月底要上报誊抄卷宗数量,三人出去这么久,剩下的这几天得抓紧誊抄。他们负了伤,她必须尽全力誊抄才对得起拿的薪俸。
于是,不管他们说什么,姜棠并没听见去,敷衍地应声。
原本姜棠抄写速度快,这回他们腚伤未痊愈,坐在扶手椅上就跟上刑似的,一天能抄几分卷宗还是个未知数。乍一见她那么用功,就好像已被暗中钦定的头名状元临考前还秉烛夜读,行文不利索的差生反而早就松懈了。
李赫夺了姜棠的毛笔,“姜棠,你午时便回来开始写了,这都一动不动誊抄了两个时辰,也不怕成僵脖子么?”
长时间保持写字的姿势,确实有些肩颈酸疼,姜棠也站了起来,反手捶肩,好心道:“我成僵脖子,扭几下便好了。倒是你们伤势未愈,不可久坐。依我看,倒也不必咬牙坚持。临近月底,回家歇着,待到十月初一再来,岂不正好?”
“姜棠,我巴不得天天歇在家,搂着俏丫鬟吃香的喝辣的,可你晓得我的老子爹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么?去钱塘县之前,我拍胸脯跟他保证一定会破了石女案,好叫皇帝论功行赏!可是,案子没查成,我还差点成了强抢民女的犯人。他要是见我半死不活地赖在家,定要多抽几鞭子,把我打得半残不死为止。”
京城小霸王家有严父,可想而知身为纨绔子弟的李赫这次回家得被骂成筛子了。姜棠觉得好笑又有点同情,笑道:“在你爹打你之前,换上冬衣,戴上护具,再吃饱,扛揍。”
“姜棠,我听出来这可不是什么好话!在我没发火之前,赶紧那些东西收买我的肚子!”
什么收买肚子,分明是饿了!
姜棠拿出一牛皮纸的藕粉,往李赫和朱益群的茶杯里各舀了两勺干藕粉,简要交代冲泡事项,便去茅房小解。www.sxynkj.ċöm
“泡个藕粉而已,又不是泡金子,说那么多废话作甚?”李赫不以为意,倒满一杯开水,再用瓷勺搅拌。哪怕他花大力气搅动,仍有许多疙瘩。
朱益群所泡的藕粉也没好到哪去,像淘米水,压根没泡开,“原以为泡藕粉就跟芝麻糊似的,加水搅拌就能吃,没想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两个大男人泡不好藕粉,实在令人沮丧,李赫提议:“趁着姜棠还没来,咱们赶紧把这两东西毁尸灭迹。”
碰巧应硕路过卷宗室,停下脚步,狐疑地问:“你俩要毁什么尸,灭什么迹?”
“应侍郎,我那是夸大其词,并非真的干了伤天害理的事。都怪姜棠给我们干藕粉,又不泡好……”
这话应硕不爱听,批驳道:“李赫,你好手好脚的,连个藕粉都泡不好,还有脸怪姜棠?我记得你挨板子的是腚,难道连脑子也一并打坏了?”
“错在我错在我。”李赫认怂,端起青花瓷杯大口吃藕粉疙瘩,就跟厨子开小差没把粉面子泡开直接丢锅里勾芡,吃出来的那一团团硬疙瘩,口味是一模一样的,好难吃!
他刚想吐出来,对上应硕犀利尖锐的目光,只好艰难地咽回去。
如厕归来的姜棠不明就里,“应侍郎,您有何指教?”
应硕的目光在卷宗室里来回扫视。
李赫怕被抖出泡藕粉的丑事来,一边朝她挤眉弄眼,一边明着说:“姜棠,你脑子好使,赶紧跟应侍郎回洗冤阁分析案子。”
如今回了刑部衙门,不比在外头,能人众多,哪里用得着姜棠?本就被宫里人盯上了,再跟应硕走得近,只怕流言蜚语会满天飞。她没接李赫的话,只对应硕道:“应侍郎,借过一下。”sxynkj.ċöm
应硕双手背在身后,立于门正中,委实要走开些才有她进门的路。他并未让到一旁,吩咐道:“姜棠,随我去刑部大牢。”
“容我拿上扫帚和撮箕。”姜棠下意识地回话。
李赫和朱益群没忍住笑,各自喷出藕粉来,场面十分尴尬。
应硕抬眸凝视她,“谁告诉你去刑部大牢就是去扫地?”
没去钱塘之前,姜棠总要扫大牢的,这一回来,刑部侍郎重提去大牢,她不假思索就想拿起扫帚和撮箕一通狂扫,好让刑部大牢的地干净如新!
谁知,刑部侍郎并不是叫她扫大牢,另有安排!她有点受宠若惊,“应侍郎,是我愚钝,会错了意,请您息怒。”
“走吧!”应硕含着几分无奈地催促。
“好好好,我这就走。”姜棠也学着他抬头挺胸的样子走着,只是不敢负手而走,怕太嚣张了。
两人脚步声渐远,李赫这才轻悄悄地带上门,再上了闩。
“李赫,大白天的,你把门闩上干啥?别人看不到卷宗室里啥情况,还以为咱俩在偷懒呢。”朱益群试图劝同僚做个正直可靠的人。
李赫坦荡地反问:“咱们偷懒,这不是事实么?不关门,难道让全衙门的人来看咱们腚疼后如何搔首弄姿解痛苦?”
腚疼就腚疼,怎么还用上搔首弄姿了?朱益群不想跟三句话没个正形的的李赫讲了,闭嘴不言。
然而,李赫一点也没注意到自己被嫌弃,反而开始杞人忧天:“姜棠跟着应侍郎去钱塘县查案,可算是抱上了应侍郎的大腿。以后,我是不是就不能再霸占她誊抄的卷宗充数了?”
前半句说得非常对,后半句离题千里!李赫总是把纵横勾栏院二十年的名号挂在嘴边,实则一点也不了解女人,也不懂男女之情。虽然朱益群没看见应侍郎和姜棠有什么逾矩的行为,但两人的眼神骗不了人!
他故意打趣:“何止如此!以后你誊抄的,都可能归到姜棠名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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