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麟撮了一把迷迭香放在鼻前,闭眼嗅了又嗅。www.sxynkj.ċöm
因拿捏不准英王到底是何用意,应硕惴惴不安佯装面色镇定,趁机打量英王的面容。
英王有着与男人不相符的白脸,堪比打了粉,但鼻尖毫无半点粉迹,可见是真的养尊处优,不用晒一丁点太阳。他是如此之白,两道剑眉靠得近,显露出男人的精明,小指上带着景泰蓝金镶玉甲套,更显无比尊贵。
“应侍郎,你爹生前贵为户部尚书,怎会替你跟一个书商之女订娃娃亲?是看出她有倾城色?”
没张开的孩子能看出倾国倾城才怪!
祁麟说话时带着几分笑意,话语也是好笑的,但内含深意:户部尚书家的嫡公子,娶妻该是门当户对的千金小姐,怎会替市侩女子牵线?
已被发现破绽,应硕只能像女娲补天般圆谎:“英王聪明绝顶,臣也曾为这事烦恼过。倒是家母为臣解了惑,家母与贺姨娘乃是闺中密友,早约好嫁人后若生的同是男娃或女娃,便结为兄弟或姐妹,若生的一男一女便订娃娃亲。我娘一向念旧又重情谊,便为我们订下了娃娃亲。”
“这倒是一桩美谈,只是姑娘出身低,嫁给应侍郎,怕是闲话不少。”英王一副真心实意为小两口考虑的忧愁模样。
应硕早已想开了,坦荡回话:“哪个人前不说人,哪个背后无人说?臣愿娶她,想来她也不会介意。”
祁麟忽地哈哈大笑,“应侍郎,你真是查案玩女人两不误,实在是高。”
应硕不喜玩女人三个字,把女人视作玩物,要不得!他呵呵地干笑两声,没有反驳。
“不过,应侍郎,你这乐不思蜀,再不回京,吴尚书可要愁白头了。”
又扯出上司吴尚书!
作为六部尚书之一,十人之下万人之上,能让吴尚书犯愁的事,必是朝中发生了棘手大事。
应硕谨慎地问:“吴尚书为何忧愁,还请王爷示下。”
“礼部尚书杨廷夫纲不振,自打娶了悍妻秦氏,三天两头闹出杖杀下人的丑事来,想必你也是知道的。”
礼部尚书治家不力,原可交由三司中任何一个衙门来处理。可是,大理寺少卿杜庭煜是杨廷的小舅子,都察院右佥都御史秦瑞君跟杨廷是连襟,唯有刑部跟杨廷没甚干系,每回秦氏闹出什么好歹来,总是刑部出面。看来,这回也不例外。吴尚书没有雷霆手段,又不好在大事上和稀泥,没应硕在旁提意见,只怕愁得夜夜难入眠。
应硕不爱参合人家的家务事,奈何秦氏忒会折腾,有些不耐烦地问:“王爷,这回秦氏又闹了什么幺蛾子?”
“杨廷另置宅子养了个外室,还生了个大胖小子。悍妇秦氏得知,带了一帮家丁护院上门要人。那小妾也是个机灵的,把儿子藏在邻家。秦氏带人里里外外搜不到,放了一把火烧掉了整个宅子,可怜小妾烧得面目全非也没供出儿子的下落,伺候的六个下人想逃,也被拖回去,活活烧死了。此事闹得这么大,京城人尽皆知,杨廷亲自押着秦氏去了刑部衙门。”
“这个秦氏,竟敢草菅人命!按照《大耀律例》,理当凌迟处死!”
虽然应硕对秦氏不太熟悉,但她和杨廷的家务事,早听了百八十遍。
两人新婚一年后,杨廷与六部官员在酒楼共庆元宵,秦氏带着几个彪形大汉,将喝得烂醉如泥的丈夫绑回了家,还将酒楼砸了个稀巴烂。酒楼掌柜状告秦氏打砸东西却不赔偿,闹到刑部去。吴尚书判了个三倍补偿,勒令秦氏向酒楼掌柜道歉,便草草了结。
接着,秦氏开始清理杨家的丫鬟小厮们,但凡长得标致一点,不论是男是女,挑个由头往死里打。短短一年,杖杀下人十四人。都察院的官员上了奏本弹劾杨廷御妻不力,皇帝暴怒,要求刑部督办。在皇帝的授意下,摘去秦氏正二品诰命夫人之衔,交赎银三千两,杖责二十大板,杨廷则被连降三级,以儆效尤。
才过了几年安分日子,杨廷再度擢升为礼部尚书,秦氏竟敢放火烧人,真是天怒人怨,死有余辜!
祁麟将指尖上的迷迭香一点点用帕子擦掉,“应侍郎,秦氏请了有大耀第一讼师之称的宋赢,颠倒黑白说秦氏并非有意放火烧人,顶多判流刑。众官员不知晓内情,又不如第一讼师口才好,真拿秦氏没办法,只能看她流放宁古塔,要不了她的命。”
给秦氏定罪的关键点在于她是否有意放火,若是有意放火,导致七人被烧死,把秦氏千刀万剐给七人抵命也不为过;若是秦氏无意放火,可免死罪。像秦氏有杖毙下人的案例在先,真相如何,他心里已有底了。只不过,凡事要讲证据,拿出真凭实据来定罪,再巧舌如簧的讼师也无话可说。
“王爷,兵贵神速,查案也是这个道理。还请王爷给船夫们下令,我们刑部人搭的那条船,昼夜兼行。”
“那是自然。”
刑部四人伤的伤,晕船的晕船,哪怕一日三餐全是山珍海味,也遭不住昼夜不停地行船。没了脚踩大地的踏实感,他们时睡时醒,一天十二个时辰也变得无比漫长。
终于,九月二十三晌午时,四人抵京,被王府的人直接送到了刑部。一下马车,姜棠踩在青砖上,有种悬起的心落地之感。
进了刑部衙门,压根没有出现李赫料想的夹道欢迎功臣们回归的胜景,除了守门的,其他人一概不见了,“应侍郎,这些衙役们,趁着你不在,个个懈怠,你可得好好治他们一治。”
“李赫,想逮他们倒也容易,去公厨一捉一个准!”姜棠带笑打趣。
公厨——全衙门的人聚在那吃饭的地儿!李赫讪讪地挠挠头,“坐了五六天船,都快把我脑子颠坏了!大半个月没吃公厨的饭菜,还怪想那没什么油水的大锅菜,给肚子刮刮油。咱们赶紧去,再晚了连汤汁也不剩。”
许是被英王特别关照,船上吃食就跟流水似的一直没断过,他们吃吃睡睡,吃得很是不少。这会儿真要说吃饭,哪里吃得下?不过,四人离京二十来天,京中定发生不少事情,好比学生请假久了,回来得找夫子把课补上。刑部的人在公厨吃饭时,几乎是百无忌禁,什么都敢说,他们乐得听几耳朵。
诚如李赫所料,公厨里装菜的几个铜盆全都见了底,汤汁都被衙役们舀去拌饭吃,厨娘正收拾碗筷,留给四人的只有白米饭。
刑部侍郎这么快就回来了,是众人始料未及的,剔牙的丢了签子,打哈欠的捂住嘴,齐齐站起来向应硕施礼。
“大家都歇着,不必拘礼。”
公厨又恢复了之前的热闹。
徐主事率先反应过来,吩咐厨娘:“赶紧去炒几个菜,别叫应侍郎他们饿着肚子。”
“不必了,我们吃饱了才来的。”应硕摆摆手。
徐主事开口问:“应侍郎,您今儿回衙门怎么也不打声招呼?”
“一下船就快马加鞭赶来了,毕竟离开了这么些日子,再不回来也不像话。”应硕有点疲惫,不再寒暄,直接了当地问:“徐主事,近来可有发生什么大案?”
徐主事点头道:“应侍郎,头一件是复审秋后问斩的案件中,发现了六例宰白鸭案件。因案例分散在全国各地,已打回原地重审。”
所谓“宰白鸭”,即是富户或官家杀了人,用银子买来穷人顶罪,或入狱,或砍头,说白了就是替死鬼。
“富人总以为有钱能使鬼推磨,既然刑部发现了宰白鸭的案子,务必要一直追查下去,确保凶手被绳之以法!”应硕愤慨地说完,又道:“你把宰白鸭案子的卷宗都整理出来,放到洗冤阁,我下午要看的。还有什么案子?”www.sxynkj.ċöm
“还有礼部杨尚书的夫人犯下命案,皇上命刑部彻查。自打接了皇命,吴尚书很少来衙门,几乎是在命案发生地呆着。”
有吴尚书在事发现场盯着,应该没什么人敢再去动手脚,对查案大有裨益。“这案子我早有耳闻,待会儿会去找吴尚书。除了这两桩大案子,再没别的案子么?”
倒也不是应硕爱查案子,他也巴不得大耀王朝清平安乐,门不闭户,路不拾遗,可天底下那么多坏人,多查处一个,就会少一桩惨案。
徐主事再度点头,压低声音道:“应侍郎,这里人多嘴杂,还是去别处叙话为宜。”
拉着应硕走到偏僻处,徐主事踮起脚凑到他耳边道:“应侍郎,江洋大盗潜入奉先殿,盗走了数样珍贵供品。皇上怕走漏风声,引得各地响马效仿,暗命东厂与锦衣卫抓贼。”
锦衣卫成立在先,掌直驾侍卫、巡查缉捕;东厂在后,访谋逆妖言大奸恶等。两大衙门同听命于皇帝,这些年东厂更是后来居上,锦衣卫指挥使见了东厂督主要行大礼。再加上,锦衣卫全是武功高强的侍卫,东厂全是净了身的阉人,两大衙门明争暗斗的这么些年,皇帝看在眼里,这回借着抓贼的由头,要两大衙门一决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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