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痛彻心扉的刮骨疗毒结束了,应硕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也不知里正从哪得来的音讯,竟在天亮时分送来了治蛇毒的草药。姜棠将其捣碎,敷在蛇咬的地方,渐渐地红肿褪去,人也好受多了。
里正犯嘀咕:“应侍郎,您半夜抓人,怎会被蛇咬了?这都入冬了,夜里冷得很,蛇早就冬眠了,怎会蹿出来咬人?”
姜棠先前替应硕被蛇咬而发急,并未多想,此时一听里正的怀疑,顿生疑窦:“听我爹说,蛇冬眠的时候,会在两三丈深的洞里盘起身子,不吃不喝一直睡到开春,一抓一个准。这都十月初,树叶早黄了,早上大雾漫天,夜里冷风跟刀刮似的,咱们人都得穿冬衣,蛇定早就怕冷冬眠了,怎会跑出来咬应侍郎?”
应硕眼角微挑,眸中有一抹愤恨,却不愿多说。
朱益群见状,接过话头道:“当时我和衙役追出了金家村,看到应侍郎三下五除二把姓方的给绑了,正要带回来。谁知,姓方的以口吹哨,立马有像甩鞭子似的响声伴着嘶嘶声,我还以为是有人骑马来救他。万万没想到,出现的竟是一条扫帚长的黄绿色蛇!”
扫帚长的黄绿色蛇,真是可怕!
“不论衙役怎么挥舞水火棍,那蛇一点也不怕,径直扭向姓方的。我当是蛇通人性,咬姓方的这个坏人,哪知就一眨眼的功夫,把应侍郎给咬了。我们吓坏了,手忙脚乱地看应侍郎伤势,姓方的和蛇一起趁乱逃了!”
“这蛇来得蹊跷!”
姜棠发出一声感慨,不由得联想到朱家老大去挑水,在井边遇到了十年难得一见的蟒蛇;这回,初冬的天,该冬眠的蛇却出来咬人,还救走了方二哥!虽说蟒蛇与这条黄绿色的蛇是截然不同的蛇,可方二哥能以哨声引得蛇来救主人,分明是懂训蛇之法!
李赫气得跺脚,面色凝重,“实在可恶,姓方的浑蛋在咱们眼皮子底下溜了!他懂得用蛇保命,咱们再去抓他,怕不是个个都要被蛇给咬死?”
“那倒不怕,有金细妹在,他迟早还会回来找她。”姜棠道出守株待兔的法子,众人松了一口气。
李赫最讨厌不知等到什么时候,拧眉指出:“像他那种薄情寡义的人,晓得咱们在这候着他,怕是三年五载不上门。难道咱们就这么一直等下去?到时候,可别案子没查出来,咱们刑部的饭碗全丢了。”
等也不是,不等也不是,线索又从方二哥身上断开了,金细妹拒不说实话,朱家人全都跟哑巴似的,一问三不知,案子怎么继续查下去?姜棠皱着眉头,陷入两难。
始终一言不发的应硕,猛地琢磨出一个疑点:“仵作验出来金炳刚的指甲盖里藏有砒霜,但并未细写口腹是否验出砒霜……”
“应侍郎,手指甲盖里有砒霜,定是金炳刚张嘴舔了手,才会过了八个时辰才死,仵作图省事,略去口腹验出砒霜的步骤,也是合情合理的。”李赫为自己的小聪明而沾沾自喜。
应硕心底澎湃成一片,“错,一点都不合情合理!”
“啊?怎么就不合理了?”李赫被驳了面子,脸上有点挂不住。
“姜棠,你来说!”应硕相信姜棠也会想到那一点。
“我有点不成熟的猜想,说错了还请应侍郎指正。”谦虚一番后,姜棠一本正经地接着说:“卷宗上写金炳刚指甲盖里藏有剧毒之物——砒霜。常人都知道,一丁点砒霜吃下了肚子,不消片刻功夫,就会命丧黄泉。可仵作验尸结果上写金炳刚挣扎了八个时辰才毒发身亡。假如说是朱家人下的毒,定是想金炳刚死得越快越好,以免夜长梦多,怎会下那么少的毒,让他多活八个时辰?况且,朱家人自始至终都说不出来怎么给金炳刚下毒的,砒霜来由也是前言不搭后语,下毒分明不是朱家人所为!”
“我也早就猜到朱家人不会给金炳刚下毒,那是谁干的?”李赫心被揪起,认真地问。
姜棠继续道:“我大胆猜测,是有人先给金炳刚下了毒,但毒性没有砒霜那么强,他才活着挣扎了足足八个时辰。等他断气后,真凶往他指甲盖里藏砒霜,再去朱家藏砒霜,把金炳刚的死嫁祸给朱家人,都变得易如反掌。”
听起来好有道理!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朱益群咂摸出一个难题:“可是,砒霜和其他有毒的东西,人服用中毒后的症状应该有天壤之别。仵作验尸,不会查不出来。”
“一个县衙,一年出不了几起命案,即便一个仵作验了几十年尸,见过被毒死的人多是口吐白沫,口舌溃烂发黑,眼膜浑浊,四肢长毒斑等。仵作再从死者身上找藏毒的地方,找不到的话,再从死者生前吃穿用度查起。而金炳刚的指甲盖里藏有砒霜,找到了毒物来源,仵作验尸的任务算完成了。”姜棠做出合理推断。
尽管种种细节表明方二哥是真凶,可刑部四人一时半会拿不出证据来,没法断案。可在这儿耗着等方二哥自投罗网,又不知等到猴年马月。
应硕思前想后,吩咐道:“为今之计,咱们四个,必须兵分两路!姜棠和李赫回青阳县衙,善待关押在牢的朱家人;我和朱益群继续留在金家村,抓捕方二哥,撬开金细妹的嘴。唯有这样,咱们内外夹攻,破案指日可待!”
“谨遵应侍郎吩咐!”姜棠与朱益群异口同声地回道。
应硕看向未吱声的李赫,“你对我的安排有异议?”
“应侍郎聪明绝顶,小的哪敢不从?只是我有一事不明,还请应侍郎指教。”李赫收起平日里嬉皮笑脸的做派,弯身拱手求问,一脸诚恳。
“但说无妨。”
李赫直起身子,认真地问:“应侍郎,我们一到青阳县,便去牢房看过朱家人。也不知朱家人本就是傻不愣登的,还是关了十六年全关傻了,总之,一个聪明的都没有。我和姜棠去了青阳县牢,怎么善待他们?”
“怎么善待他们,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应硕一脸“你别怀疑朱家人傻,先关心一下自己的脑子”的表情紧盯着李赫。
李赫被那双看他宛如智障的眼神吓到了,再看这么多人在场,不禁张口即来:“善待牢饭,先让他们吃饱喝足,再让他们沐浴更衣,一个个头发那么长,还得叫剃头匠去牢里帮他们修剪头发……”
“李赫,怎么善待朱家人,你可门儿清了,怎地还诓我们说不晓得?”
李赫嘿嘿一笑,“我看你们一个个愁出苦瓜脸,逗你们开心的。不过,话又说回来,我从生下来就是被人伺候的少爷命,还真没伺候过人,这事我没法胜任。还是留在应侍郎这,抓姓方的报仇雪恨为好。”
原本应硕打算留下姜棠,日日在眼前,他才放心,可朱益群和李赫两个爷们去钱塘县还没查出什么线索来,先把自己作弄进了牢房。有了前车之鉴,他只能被迫割爱留下朱益群。而李赫惯会耍嘴皮子,也就姜棠治得了他,再加上姜棠细心又能干,用行动感化朱家人说出真相,则可计日程功。
临行前,里正叫来一辆马车,并递上一包碎银:“两位大人,这是我们金家村村民们凑的份子钱。一点碎银,不成敬意,还请笑纳。”
刑部条例第一条便是不论何时何地,绝不能收受百姓们的钱。姜棠推开里正的钱袋子,拒道:“不不不,里正,我们出来公干,怎能要你们的钱?你们面朝黄土背朝天,挣几个钱不容易,赶紧挨家挨户地分回去。”
“这钱都凑好了,怎能再拿回去?这不是打我的老脸么?”
甭管金家村的村民们是否自愿凑这笔份子钱,就凭里正又是送草药又送钱的,很会来事。这种人,说得好听点,当官那是如鱼得水;说得难听点,就是会搜刮民脂民膏的贪官。所幸他只是个小里正,顶多是条小蛀虫。sxynkj.ċöm
“盘缠的事,不劳里正费心,我早带足了。”应硕拿出一袋银子给了姜棠,再问:“里正,这两天你帮了我们许多忙,还未请教高姓大名?”
“俺叫金全升,能帮各位大人的忙,真是祖坟冒青烟了。”金里正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这名字取得好,命里带金,升官发财全都有,实在是个好名字。”应硕赞道。
金里正顺势求道:“应侍郎,俺在金家村当了好些年的里正,方圆十里的乡民们就没有不服俺的。只是这金家村到底是穷乡僻壤的地方,若是应侍郎回京后见到吏部尚书,还请您替俺美言几句,哪有空缺,调俺去当个小官,俺感激不尽,日日给您烧高香。”
“我还年轻,可受不起你的高香。可惜,我跟吏部尚书不熟,说不上话。”
这般委婉拒绝,金里正自是听懂了,仍笑呵呵地说:“应侍郎所言极是,是俺痴心妄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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