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五辰时一刻,天已大亮。
姜棠站在李赫所住客房门前,拉起门环叩了三下。
“谁啊?一大早吵着爷睡觉,烦不烦人呢?”李赫打着哈欠,起来开门。
他上身光着,胸膛处有一撮杂乱的黑毛,白而松的腰腹,下身穿一条月牙白色长裤,光脚踩在地上。
姜棠恨不得自戳双目,嫌弃地说:“你出来开门,这般衣衫不整,成何体统?”
李赫忙双手捂胸,“你这女人,到底知不知道害臊怎么写?把我的身子看光了,还脸不红心不跳的,我真怀疑你是男扮女装的!”
“你有什么给我看的?”
“什么?你竟把我这么劲瘦有力的身子说得一文不值!你到底晓不晓得男人的身材是怎样?”
“肩宽腰细,胸膛有力,反正不是你这样的。”
“说得跟你看过一样。”李赫顿感不对劲,自己一个大男人,被看了也就看了,毕竟大热天的时候,他没少在家里打赤膊走来走去的,臊得那些丫鬟们捂脸跑远,怎么姜棠看到他这白花花的身子没有半点面红耳热的样子?这般习以为常,定是她本身就是男的!
李赫越想越信服,“姜棠,你长这么高,肯定是男的!你看过我了,现在换我来看你。”
“你敢动我一下试试?”姜棠双手放在嘴边展开成喇叭花状,扯着嗓子喊:“非礼啊!”
登时,走廊两边的客房依次打开,探出一颗颗看好戏的脑袋瓜。不过,很快这些看客们就明白过来:女人衣冠整齐站在门槛外,男人上身的衣裳都被脱了,分明是男的吃亏了,女人喊什么非礼?
李赫被那么多房客看了,一边关门一边嚷道:“一个男的,脱个衣裳扭扭捏捏的,没劲。”
“没劲的人是你!昨天下午回青阳县,足足有两个时辰才天黑,你非说一路颠簸累垮了,这睡了一整晚还不起来,你当自己是睡神?我告诉你,再不起来,我就一直喊非礼!”
她姑且试试看,降得住李赫的是不是非礼二字。
果不其然,门里传出求饶声:“姑奶奶,求你别喊了,我起来还不成么?”
一刻钟后,青阳县最热闹的街上,姜棠和挑着两个食盒的李赫成了这条街最受欢迎的散财男女。
“刚出炉的包子,皮薄馅多,三文钱一个,五文钱两个,大家快来买啊~”
“大娘,来十五个包子。”
“早饭要吃好,响铃锅巴少不了~”
“哥,来十二块锅巴。”
“街坊们,早上起得早,挞粿吃得好,一天精神好~”
“这东西跟我吃过的馅饼挺像的,每种馅各来两个。”
那些早饭摊子的东家们笑嘻嘻地拿牛皮纸包好食物,姜棠递上银子,再接回食物,放进食盒里。
这走一圈,空空的食盒已经全都装满了。
李赫生平头一次像货郎似的挑着两个食盒,满肚怨言:“你这败家娘们,光早饭都买够了两食盒,不许再买了,我挑不动!”
“白瞎每天吃那么多饭!”姜棠嘴边挂着嘲讽的笑意。m.sxynkj.ċöm
“你这女人,我咋发现你越来越蛮不讲理?一大早把我叫醒,就叫我来当苦力的。买了那么多早点,我可啥都没吃。”
姜棠软声道:“待会到了县牢,你想吃就吃啥。”
“县牢里满地的老鼠屎,那些犯人经年累月不洗澡,身上都臭了,让我跟他们一起吃东西?那我宁愿饿死,也不吃!”李赫咬牙放狠话。
“真够有骨气的,就怕你做不到。”壹趣妏敩
两人一路走着,不停斗嘴,不知不觉间走到了青阳县衙。衙役一改前番再三再四刁难人,满脸笑意迎上来:“两位大人,您们是千金之躯,怎好做这些粗活?要买什么吃食,送到哪里,吩咐一声就成。”
“行,那你替我挑进牢里去,送给朱家人吃。”
李赫弯身放下扁担,刚想歇一下,忽地被人弹了脑瓜崩,“李赫,应侍郎千叮咛万嘱咐咱们要用行动感化朱家人,得亲自送去才有诚意,让任何人代劳都不行。你两三里路都走了,还差这几步路?”
“大冷天的,我走两三里路,出了一身汗,身上黏糊糊的,我容易么?”李赫掏出一块蓝帕子,擦掉额头的汗滴。
衙役灵机一动,讲出折中之法:“两位大人,小的有个办法,不如小的挑着食盒到牢房门口,再由大人挑到犯人面前,博施济众。”
“此法甚好,有劳你了。”
于是,衙役挑担走在最前,姜棠与李赫并肩走在后,不多时便到了县牢门口,再换李赫挑着,衙役在前领路,并打开了关押朱家人的牢门。
哪怕外面早已是日上三竿,县牢里仍是不见天日,无边阴森。朱家人全瑟缩得挤在一角,空洞的眸子写满了警惕与好奇,却无人敢发声或上前查看。姜棠从袖中拿出一块蓝布,对折成一尺见方大小的垫布铺在地上,把打开的食盒盖放在一旁,再将食盒一格格地拿出来,摊开在布上。那些早点还冒着热气,散发出迷人的香气。
一个馒头和一碗米粒屈指可数的稀饭,朱家人吃了十六年,忽然间看到这么多熟悉的早点,香味诱人,不自觉地咽起了口水。
“这些早饭都是我买来给你们吃的,一不要你们付钱,二全都美味可口又无毒,你们想吃什么就拿什么吃。”
话毕,姜棠观察到朱家人克制着食欲,一动不动地呆在原地,便对衙役说:“小哥,劳烦你把我刚才说的话,用你们青阳县的方言讲一遍。”
衙役说完,一中年男人摇头道:“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怕不是来送断头饭的。我们不吃这些,还是快点送稀饭馒头来。”
“这两位是从京城刑部来的大人,要你们的贱命做什么?我劝你们不要不识抬举,否则等县太爷来了,有你们的好果子吃。”
朱家人早明白官官相护的道理,扯着年纪小些的人,不许他们去吃。
预料之中风卷残云般吃饭的样子没出现,李赫顿感一早辛苦买来的东西还不如喂狗,一肚子怨气,“老子辛辛苦苦走了那么远的路送来,不要你们一文钱,你们还不吃?嫌这嫌那的,真是难伺候!既然你们不吃,那老子来吃!”
李赫大咧咧地蹲下,拿起一双筷子,先抓起一个像馅饼的挞粿,张嘴咬了一大口,梅干菜被猪油浸润了,面皮嚼起来很香,由衷地赞道:“真香!好吃!”
“县牢里满地的老鼠屎,那些犯人经年累月不洗澡,身上都臭了,让我跟他们一起吃东西?那我宁愿饿死,也不吃!”
李赫信誓旦旦的话犹言在耳,姜棠也不好再揶揄他,便也蹲地开吃。
美食当前,朱家人早馋得垂涎三尺。
“爹,那些早点看起来好好吃,我好想吃啊。”
“祸从嘴出,要是有毒,头一个就毒死你!”
“他们吃得那么香,一点事都没有,绝对没毒。你们这些大人坐牢前什么都吃过,可怜俺们呱呱坠地就关进牢里,啥好吃的都没吃过。今儿就是死,俺也要吃一顿饱的!”
按照年纪算,朱家被关在这儿的,除了前几年出生的,剩下的孩子都有十几二十岁。可他们一直被关在牢里,又没吃过啥好东西,个头矮小,面黄肌瘦,比实际年龄小好几岁也不止。
朱老太看着被牢狱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孙儿们,“你们想吃,就去拿。”
民以食为先,爱吃是刻进人骨子里的天性,朱家孩子们一窝蜂地去抢挞裸、包子等早点吃。
“别抢别抢,我买得很多,个个都有!”姜棠只嫌一双手不够用,分不过来。
好在那些孩子也算懂事,每人拿了一样就散开了。
“你们别光顾着自己吃,拿些去给大人吃,或者叫他们自己来拿。”姜棠捧起装包子的那一格食盒,鼓励道。
虽说他们听不懂官话,但从她的动作看得出来,她是叫大家吃包子!个头最高的孩子拿了两个大肉包子,走到大人面前:“奶奶,爹,你们吃包子。”
“俺吃不惯肉馅的包子,就爱吃萝卜馅的挞裸,你去给俺挑一个来。”
“奶奶,你没牙齿了,挞裸烙的皮有点硬,你怕是嚼不烂。不如先吃个包子,俺给你打一碗潵汤来。”
“有潵汤?那有没有渣肉蒸饭?”
“爹,一大早吃啥蒸饭,你也不嫌干。”
“臭小子,你懂啥东西好吃!渣肉蒸饭,逢年过节用饭甑蒸一锅,那上头铺的粉蒸肉,肥而不腻,饭也沾了粉蒸肉的味道,甭提多好吃了。”
“俺又没吃过这啥渣肉蒸饭,也不晓得有没有,你要吃,自个儿去看。”
刚出锅的早点分外好吃,打开了他们沉睡已久的食欲,挞裸包子吃完,他们又去挑响铃锅巴吃。
大人还在矜持,定是有顾虑。
姜棠瞅着李赫吃得差不多,便说:“得了,你也别光顾着自己吃,拿些好吃的,送到他们面前去。我就不信美食就在眼前,他们还能不伸手拿来吃!”
“早饭都送到牢里了,还要端到他们面前,下一步,是不是得当他们的丫鬟小厮,喂到他们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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