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细妹要真如自己所说的一点也不想嫁给方二哥,又怎会起那么大的争执?
那些把话听得清清楚楚的衙役们,憋了一肚子的话,如竹筒倒豆子般讲了出来。
“你这女人,从爹娘的坟墓里开挖密道让男人来去自如,瞒过了全村人的眼睛,也不嫌污了两个死鬼的眼睛。”
“这般不守妇德,又不甘当被人唾弃的荡妇,真是潘金莲转世,没脸没皮的。”
“没错,被人白睡了十几年,啥也没捞到,还想逼卖豆腐的男人娶你。看他刚才逃命推你的狠劲,把他逼急了,一刀结果了你都有可能。劝你还是弃暗投明,早点告诉这些刑部大人们真相,省得用刑后皮开肉绽的,白白受苦。”
衙役们七嘴八舌,冷嘲热讽。
金细妹双眉骤然一挤,尖声骂道:“你们一个个男的,怎么嘴比女人还碎?甭吃衙役这碗饭,改行去当牙婆媒婆,准保叫那些三姑六婆全都跪下拜你们为师!”
骂人不带脏字,衙役们气得冒火,立刻回嘴,骂个痛快。
没人注意到姜棠一动不动地望着门外,鼻翼微动,眼底满是担忧与害怕,脸上冒着虚汗。尽管她见识过应侍郎的轻功,也晓得他武功不低,可夜色已深,到处黑梭梭的,村里狗多,方二哥又是诡计多端之人……
一向和气从不发火的朱益群,耳听男女对骂的声音,顿时变得无比焦躁,双拳攥得死死的,别过头大喊道:“你们都给我住嘴!”
他这张脸,任谁看了都知道是老实好说话的,衙役们和金细妹乍一听他发火,登时全都愣住了。
朱益群脸色有点难看,软下声道:“侍郎大人出去追逃犯已久,你们两个跟我去找侍郎大人,留下一人跟姜姑娘看着金细妹母子两个。”
关心则乱,姜棠都差点忘了去找人这一茬,鼻尖发酸,感激地看着朱益群,“益哥,你们三个去,都要小心些。”
三人走后,留下的衙役将水火棍放在桌边,揭开藤编菜罩,油光发亮肥而不腻的红烧肉和干煎筷子长的河鱼,虽早已冷了,不再散发香味,但他用手捏起一块煎好的河鱼,送进嘴里,一边用手理刺,一边咀嚼,吃得不亦乐乎。
家里难得开一次荤,金细妹眼如利剑,斥道:“你是饿死鬼投胎来的么?几十岁的人了,还学小孩一样掀别人家的菜罩用手抓菜吃,也不嫌丢人!”
“大爷吃你做的菜,是看得起你,你少罗里吧嗦的,不然吃我一棍!”
小地方的衙役,有什么油水都要揩一点,金细妹气得鼻尖冒火,“喂,你们刑部的人,就不管下面的衙役偷吃东西?”
刑部的人——姜棠坐在门槛外的小杌子上,双手托腮仰望星空,脑子里翻涌出各种各样的危险情形,惊出一身虚汗,如坠茫茫白雾间,屋里人的喊话像九霄云外传来的雷声,很不真切。
忽然,李赫大喊一声:“姜棠,应侍郎和益哥呢?”
姜棠如梦初醒,用衣袖擦掉眼角的泪花,“应侍郎去追姓方的了,益哥等了一会怕应侍郎出事,带了两个衙役出去找了。你不是怕钻坟,怎么也来了?”
“我左等右等不见你们回去,怕这头出啥事,就带了个人一起过来,哪知道还真被我猜对了!”李赫觉得此时正是他施展英雄救英雄的大好时机,扛起一把锄头,“姜棠,应侍郎往哪边去了?”
三更半夜,金家村小路极多,已有朱益群带人追出去,若是李赫再带一拨人去,任谁走岔了路,即便应侍郎追回了方二哥,还要多费功夫找他们回来,倒不如原地等待。
“姜棠,应侍郎出去追人,连益哥都去找了,我坐这,跟享福有什么区别?万一应侍郎有个三长两短……”
“不许胡说!”姜棠站在逆光之下,语气无比坚定道:“应侍郎那么聪明又会轻功,绝不会有事的。”
与其说这话讲给李赫听的,倒不如说她喂自己吃一颗定心丸。
这时,院子外忽地传出沉重的脚步声,伴着一句句:“应侍郎,你要撑住!”
撑住?应侍郎出事了!
姜棠闪身蹿出院子,只见衙役们举着火把,朱益群背着应硕走在金家村的马路上。
应硕人很没力气,趴在朱益群的背上,右脚的长裤捋至膝盖上,小腿全部露出,并在小腿肚上绑了一根白布带,显然是受伤了!
“这是咋了?”姜棠一个没忍住,泪花濡湿了她的眼睛,声音哽咽了,走起路来跌跌撞撞的。
李赫一溜小跑凑到朱益群身边,“应侍郎,我来背您。”
应硕脸色发白,“不用,放我下来,搀扶着我走就行了。”
于是,朱益群和李赫分别架起应硕的左右胳膊,他左脚点地,右脚始终离地一尺高,他们每走一步,他便跳一下,再无平日走路带风的威严气度。
“应侍郎,姓方的混蛋伤你了?我要找他算账!”
“是蛇咬伤了应侍郎!”朱益群代答道。
蛇!
被毒蛇咬了,若没医术高超的大夫救治,蛇毒四散,攻入五脏六腑,人必死无疑!现今在澜溪镇的金家村,离铜陵县城都有几十里远的路,怎么请大夫来?即使应硕自己就是大夫,可医者不能自医!
不,他年纪轻轻的就位居正三品刑部侍郎,乃当之无愧的国之栋梁,怎么能英年早逝?
姜棠被泪水模糊了双眼,明明她与应硕只隔了一丈远,她却觉得如隔山海,难以跨越。
朱益群提道:“听我娘说,被蛇咬了,立刻往上撒尿或拉屎都有奇效,也不知道是真还是假。”
“得了吧,在民间土方子里,差不多屎尿能治百病。这可是应侍郎,本来被蛇咬就够倒霉的,还往上拉屎撒尿,恶不恶心?”李赫回嘴。
应硕对这些话统统充耳不闻,他只看见她哭得梨花带雨,她的泪滴,落在他的心坎上,一丝丝酸涩开始泛开,顷刻间痛意席卷全身。壹趣妏敩
纵使此刻有千言万语,他也不能说,只吩咐道:“姜棠,给我打一盆清水,再弄一块碎瓷片来。”www.sxynkj.ċöm
他说话还是那么有力,脑子还是那么清醒,一切都会好转的!
姜棠吸了吸鼻子,用力地点点头,再转身跑回堂屋,从水缸里舀了一盆清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摔了一个上好的缠枝青花碗,挑了三块大碎片放在木盆里,再飞快地端了出来。
“你们这些人一来,就搅得我家鸡飞狗跳,又是绑人又是摔碗的!那个碗可是我高价买来的,你们摔了,必须赔!”金细妹再次开口骂人。
李赫气急,回嘴斥道:“赔你娘个腿!应侍郎被蛇咬伤了,要是他有个好歹,杀了你全家也不够换他一命,再敢多说一句,我就宰了你!”
金细妹脖子一缩,这才禁了声,并收了脚,好让姜棠端盆经过。
应硕刚好坐在门前的小杌子上,姜棠便把一大木盆水放在他脚边,抓出那三块瓷片,“应侍郎,你看哪块瓷片合适,就用哪块。”
应硕挑了最大的一块,温和地说:“姜棠,我饿了,去煮碗面给我吃。”
跟他出来查案的这么些日子,姜棠早已摸清他的饮食习惯,晚饭吃得少,天黑后不再进食,连茶水都不喝,怎会吃面?分明是借故支开她,不想她看了刮骨疗毒害怕。
明明刮骨疗毒那么痛,他却没有一丁点儿害怕的样子,反倒是怕吓着她了。这个男人,今天真是温柔得一塌糊涂,叫她心疼。
“应侍郎,面是发物,不能吃。”姜棠低声讲完,便催道:“事不宜迟,应侍郎,赶紧开始。”
“那你闭上眼睛。”
“我不怕!”
姜棠为了显示自己的勇敢,抓起一块瓷片,“应侍郎,要不我来帮你刮毒?”
“刮毒要用很大的力气,你不怕的话,看着就好。”
言罢,应硕将系好的布条勒得更紧,脱下长袜与皂靴,将右脚放在水盆旁边的地上。
蛇咬过的地方仅有两个尖牙印,但他的小腿肚却泛青发肿!
他用青花瓷片蘸了一点点水,像削瓜皮一样开始刮毒。立时,浓浓的血泡汇成一滩血,流到了地上。他掬了一把水,将那些血水冲掉,再次快速地刮毒。
他一声不吭,咬紧牙关,沉着冷静地刮毒。
姜棠替他捏一把汗,哪怕心底颤动满是对他的疼惜,哪怕想叫他喊疼的话到了嘴边还是没说出来,他是流血不流泪的真男人!
李赫在旁看得倒抽几口凉气,时不时发出几声嘶嘶,“应侍郎,你不喊疼,我都替你疼。”
“喊疼有什么用?白浪费体力罢了。”应硕再次捧水洗净那些刮出来的毒血,咬紧后槽牙,快狠准地刮毒。
原本干爽的地面,血水漾开的地儿越来越大,他头上的汗也越流越多。
姜棠拿出自带的帕子,动作轻柔地替他擦去头上的汗,他抬头对视,咧嘴一笑。
“都疼成这样了,还能笑得出来?不愧是应侍郎,真是我辈楷模!”
“少耍嘴皮子!等天蒙蒙亮的时候,你们去后山给我找几种草药。”
壹趣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被刑部侍郎刁难的日子更新,099 侍郎大人受伤了免费阅读。https://www.sxynkj.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