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宗室前所未有的压抑气氛,令三人大气不敢出一声。

  天儿极冷,一捋起袖子便起了鸡皮疙瘩,姜棠瞅着两男人的手腕健壮有力泛着铜盆似的光泽,再瞅着自己嫩如白藕似的无力小手,暗自攥了拳。

  两位御医对望一眼,一人去给姜棠把脉,另一人则坐到了李赫面前。

  “姑娘,多有冒犯,还请恕罪。”

  御医年过四旬,说话文质彬彬的,一坐下,便施施然拿出一方白净的帕子,垫在她的肘下,再按住脉门,认真把脉。

  “你这脉相乱,时而脉大有力,如汹涌波涛,来势汹汹,时而如潮水退去,虚浮无根。如此大起大落,热盛邪灼,须得多吃些败火的东西,必要时,找女人纾解,不可憋着。”

  李赫听着这些话,羞出关公脸。自从去了杭州府查案,虽回过一次京,奈何腚伤严重,不能成事,昨儿回家,酒足饭饱睡到天亮,睁眼醒来又迟了,只搂着女人亲了嘴,到底没能败火。

  姜棠早看出李赫花花公子的脾性,听到御医说的话也在意料之中,略不自在地咳了两声,便低头看自己被按住的脉门,也不知御医能把出什么脉来?

  “姑娘脉相细弱如线,有肾虚血亏之先兆,须得常喝四物汤,调理气血,否则气血瘀滞,经脉不畅,容颜快速衰老。”

  气血瘀滞,说的是影响葵水么?

  在场的都是男人,姜棠没好意思问,低眉顺目地点头。

  李赫忙找补:“四物汤,我娘常喝,用当归、川芎、白芍、熟地黄四味药材熬成药汁,每天服用,一个月便能见效,保证气色红润,面若桃花。”

  “大人所言极是,常饮四物汤,女人如海棠。”

  气氛一下子就活络了起来,两位御医分别收回了手。

  “诊完脉,可算完事了。”

  “谁说完事的?诊脉只是第一步,接着要查看眼耳口鼻有无异样,再看身上有无疙瘩。”

  “啊?”姜棠被突如其来的安排震惊了,像在电闪雷鸣的日子里,被天上一声巨响的雷劈到了身上,浑身僵硬,整个人如坠海底,不得翻身!

  她是还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对诊脉毫不介怀,可要是脱掉衣裳让御医看身上有没有疹子,恕难从命!

  御医脸上有点挂不住,“我并不晓得来给你们查验身子,竟有女人。早知道的话,我跟女御医轮换一下,便可免了尴尬。如今来都来了,也只能继续了。姑娘放心,在我眼里,男女皆是一样的,绝无非分之想。”

  御医说话诚恳,态度真挚,面相和善,论四旬左右的年纪,都能当姜棠的爹。只是,男女大防,她未出阁,不能不顾及颜面。

  “御医大人所言极是,我原是不该不识抬举的,只是还没许人家,不想坏了名声。昨晚我沐浴时,全身都看过了,绝没红疹子和疙瘩之类的东西,也不可能染了疫病。”

  “你说没有就没有,当自己是万金之躯的公主?御医看了又怎样,又不会少你一块肉。”说话的人是锦衣卫千户裴甲龙,两道浓密的八字眉配上一双三角眼,满是戾气。

  姜棠气不过,回嘴:“既是这样,你一个大男人穿什么衣裳,不如光着身子随意走动。”

  “放肆!”

  裴甲龙眯着眼睛,杀气四溢,左手按住绣春刀的刀鞘,右手缓缓地往上抽刀。

  朱益群初入刑部因名字被同门耻笑,姜棠挺身而出痛斥他们的场景,仍历历在目。他体内充满了说不清从哪冒出来的勇气,挡在姜棠面前,“大人,既是查验身子,没有先看女人的道理,先看我的。”

  不管怎样,能拖多久是多久,最好能拖到吴尚书和应侍郎下朝归来,他们把姜棠招进刑部,一定有办法保全她的清誉。

  拿定主意,朱益群开始慢慢地解腰带。

  裴甲龙一眼看出故意磨蹭拖延时间,直接抽出绣春刀,银晃晃的刀片像一道闪电,激得三人浑身发颤。

  “连脱个衣裳都磨磨蹭蹭的,刑部怎么招了你们这群酒囊饭袋?”裴甲龙毫不掩饰杀气外露,将刀尖对准朱益群的腰,“既然腰带这么难解,不如我一刀帮你劈了。”

  那一刀下去,是劈开腰带,还是开膛破肚,实在难说!

  三人这会儿算是明白了,说得好听是检查身子,实则暗藏杀机!能压得住他们的,只有吴尚书和应侍郎,他们怎么还不来?

  “他们是人才也好,酒囊饭袋也罢,自有吴尚书调教,轮不到你们锦衣卫来插手!”

  话毕,应硕踏进卷宗室,将刑部三人护在身后,挺直了腰杆,比裴甲龙高出一个头来,和善一笑,“裴千户,有话好好说。”

  千户……锦衣卫有正副千户两种官职,正千户正五品,副千户从五品。看裴甲龙趾高气昂气焰嚣张的模样,该是锦衣卫十四所其中一所的正千户。锦衣卫在前朝时期,立过又撤过,大起大落许多回,到了大耀王朝,锦衣卫成了跟六部平起平坐的机构,直接听命于皇帝。皇帝怕锦衣卫一家独大,独断专权,又设立了东厂和西厂,相互制衡。sxynkj.ċöm

  疫病不论贵胄还是百姓,都可能染上,比洪灾旱灾更让人谈虎色变。既然锦衣卫得了检验的差事,定是把疫病的源头给掐断,好揽个大功,在东西两厂的宦官面前扬眉吐气。不过,他想借着刑部杀鸡给猴看,未免太自大了。

  裴甲龙被当着这么多的人驳回了话,恨恨地咬着后槽牙,“应侍郎,下官奉的是皇命,急着交差。你手底下的这些人,女的啰嗦,男的磨蹭,存心不叫下官交差!”

  “怎么会呢?整个刑部衙门,再也没有比他们更乖巧的了。”

  乖巧?

  裴甲龙上上下下打量三人,哪有一个跟乖巧沾边?护犊子护到是非不分的地步,被民间奉为神探,定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才破的案。

  他心里不爽,奈何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大了三级,只得耐着性子周旋道:“应侍郎,既然你的手下们都那么乖巧,还请他们速速脱衣给御医们查验一番。”

  “李赫和朱益群都是男的,叫御医当场验明正身,自然没事。而姜棠一介女流,叫御医看,坏了她自己的名声不说,还会连累御医被家人责骂。我想了两全之法,不知裴千户可愿一试?”

  话说到这个份上,不试也得试了!裴千户假模假样地笑了,“愿闻其详。”

  “你派几个人跟着姜棠去公厨,那有厨娘在,一来给她验身,都是女的,不必避讳,看得更清楚;二来,保全了御医的清誉。”

  四十多岁的御医,儿子都娶媳妇了,还要什么清誉?分明是为保全这个女的!

  裴千户恨得牙痒痒,却不得不答应,指了四个人跟去。

  不一会儿,四个锦衣卫和姜棠一同回卷宗室,汇报检查结果。不成想,看到了非礼勿视的场面!m.sxynkj.ċöm

  李赫和朱益群被扒光了,仅把袍子折成手巾似的,缠在腚上,勉勉强强地遮住了隐秘部位,但赤条条的上半身和长满腿毛的双腿,却是一览无遗的。按理说,这么敞眼一看,身上长没长红疹子和疙瘩是一目了然的。可不知他眼神不好使还是故意找茬,像狗找吃食一样,都快贴到他们身上去看。

  姜棠慌忙退出,紧靠着墙,平复乱跳的心。

  李赫听闻皇室选妃也是这般,人人脱光排排站,身材不好的不要,身上有疤痕的不要,十分严苛。而他一个大男人,从来都是女人被他调戏的份,今儿脱得光溜溜被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东看西看的,传出去还怎么做京城小霸王?

  忽地,背上传来一阵剧痛,李赫身子一抖,骂道:“看就看,还动手抠作甚?疼死了。”

  裴甲龙讪讪地收回手,“你身上这么大一个红痘子,何时开始长的?”

  “打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是胎记,抠不掉的!”

  “别人的胎记是红印子或蓝绿印子,哪有长红痘子的,休要诓我!”裴甲龙认准了红痘子有问题,看向应硕,请示道:“应侍郎,李赫身上的红痘子,十分可疑,得带回去,叫所有御医全部查看过没问题再放回来。”

  应硕颔头,“有劳裴千户了。”

  两锦衣卫无须吩咐,上前将李赫的双手折到背后,押着要走。

  “你们带我走,好歹让我穿上衣裳。这要是半路走掉了,满京城的人不得笑掉大牙?”

  裴甲龙很烦这么多事情,可这还在刑部的地盘,只得耐着性子道:“那你麻利点穿上。”

  李赫衣衫齐整地被锦衣卫押走了,姜棠立刻进了卷宗室,满目忧色,“应侍郎,听闻天底下没有锦衣卫干不出来的事,李赫那个马虎性子,可别被人给害了。”

  “锦衣卫与刑部一向不对付,李赫怕是要遭殃了。”朱益群也很担心。

  “与其担心李赫受罪,还不如多想想怎么遏制疫病。” 壹趣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被刑部侍郎刁难的日子更新,119 锦衣卫免费阅读。https://www.sxynkj.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