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锦衣卫走后,姜棠与朱益群誊抄卷宗都魂不守舍的,临近散衙时,应硕把姜棠叫到了洗冤阁。
一进洗冤阁,淡淡的佛手香抚平了她内心的焦躁,静候他批完手里的公文。
“听说你爹娘进京了?”应硕头也不抬地问。
姜棠自始至终没给任何人透露一个字,但他晓得了,有这么手眼通天的本事?不过,既然提到这事,正好可以借他之手,找出是谁干了这么一桩好事。
她柔声回道:“应侍郎消息灵通,想必也知道是谁干的?”
“你得了那么多银子,已有请人接了双亲进京享福的打算,不想被人抢了先?”宣纸上的字,应硕一个也没看进去。www.sxynkj.ċöm
话说到这个份上,姜棠索性把话挑明:“无功不受禄,人家花了大笔银子接我爹娘进京,又是给铺子给宅子的,比我这亲生女儿还大方,还做好事不留名。我真怕人家把我们全家卖了,我们还帮人数银子呢。”
“你爹娘年事已高,卖了也不值几个钱。”应硕笑言。
“那他们打我的主意?”姜棠捂紧胸前,“我不就是写了本公案小说,挣了一笔银子,这都有人眼红?”
“可能不是眼红,而是欣赏。古往今来,世人对才华横溢的人,总是格外偏爱,送米送酒者有,送金送银者有,送人者亦有。”
送人!
姜棠二十出头的年纪,好心人是要给她送如意相公还是金兰姐妹?不论是哪一种,她都不能占这么大的便宜。
“送来东西,是人家的一片心意,心安理得地收了,却要不得。待查访到好心人,我定要登门拜访,送上谢礼,以表诚意。”
应硕生母做这些事,可不是为什么谢礼,而是图谋姜棠进门做儿媳妇!若是被姜棠查出来,肯定会认为应家母子居心叵测,一气之下离开都有可能。他不能吐露全部实情,只能略透口风,凭她那么聪明的脑瓜子,一定想得明白——窦氏耗重金接她的爹娘进京,是为结亲!
思及此,他搁笔,踱步至姜棠面前,“家母一个远房亲戚去建阳运书进京,便捎带你爹娘来了。今儿听你全家对他感激不尽,我定叫家母把话带到。”
原来是应夫人远房亲戚做的好事,还不肯留名!
姜棠十分欣喜,“待沐休的日子,一定要请他来寒舍坐坐,款待一番。”
闻言,应硕心里打起了如意小算盘。
这时,散衙的梆子敲响,姜棠迫不及待地想回家跟爹娘分享消息,便道:“应侍郎,若没其他的事,我先告退了。”
“姜棠,你今天还是不回弄玉轩住?”
姜棠听出他很想她回弄玉轩住的话外音!
一边是含辛茹苦养她大的双亲,一边是护她周全的侍郎大人,舍了哪头,都会叫另一头的人不开心。她没有孙悟空捏根猴毛变猴子的戏法,分不开身,便苦思冥想两全其美的办法。
“姜棠,你爹娘初来乍到,要你作陪,是人之常情。可你交了租赁金,不住弄玉轩,岂不可惜?莫非你挣了大钱,便瞧不上那一两银子的租赁金?”
“怎么会?”姜棠并没有被一时的成就冲昏头脑,清醒无比地讲道:“我写的《况太守断案传奇》,红得了一时,红不了一世。赚大银子靠的是时运,不把小银子放在眼里,总有断粮的时候。爹娘要陪,租的弄玉轩也要住,不如我逢单的日子跟爹娘住,逢双的日子住弄玉轩。今儿十月十七,还是回去陪爹娘。”
应硕略感不快,一本正经地讲道:“你已经浪费了半个月没住,昨晚又跟你爹娘一起住的,今晚回弄玉轩住才不亏。”
“那就改成逢单住弄玉轩,逢双跟爹娘住!”姜棠愉快地决定了,“等我回去跟爹娘说一声,便回弄玉轩。”
应硕正待讲话,忽听门外有人开口道:“应侍郎,下官有事禀告。”
听出是徐长坤的声音,应硕和颜悦色地请他进来。
徐长坤双手一拱,禀道:“应侍郎,下午大夫们又给犯人和织布女师傅们做了检查,其中一位女师傅前两天高烧不退,今天上午服下了大夫开的药,身子不再滚烫如沸水,大夫还以为药到病除。哪料,一拉起衣袖,全是带脓的红痘子。大夫们捣了新鲜草药覆在红痘子上,丝毫不见效果,反倒越长越多。那红痘子非常痒,她一伸手去挠就破了,流出脓来,痛得她嗷嗷直哭。大夫请示要不要用火烙那些红痘子,以免到处毒脓流窜,漾得满身都是。”
“不好!她是染了疫病,速速隔开!”应硕脸色骤变,急着去安排隔开事项。走了几步,见姜棠也跟了上来,赶忙叮嘱:“你赶紧回家去,勤通风勤沐浴,少跟外人接触。”
“应侍郎,我不回去。”姜棠深知疫病传染速度极快,女师傅跟犯人们一起织布,怕是已有犯人染上了而不自知。一旦整个刑部衙门被疫病缠上,不日就要成一座鬼宅。在这人人自危的紧要关头,她得跟应硕一起应对!
“姜棠,别闹,给我回家去!”应硕看她咬唇不语,知是不听命执意前往,便吩咐徐长坤道:“徐主事,麻烦你送姜棠回去,收了她的腰牌再回来复命。”
“让我回家就回家,收我的腰牌作甚?”没了腰牌,她就不能自由出入刑部!
应硕不答话,迈着沉稳有力的步伐往前走,似是下定决心要单枪匹马上阵,灭掉疫病这个顽固而可怕的对手。
“走吧,姜姑娘。”
在马车上,姜棠一言不发,低头绞手。
徐长坤劝道:“姜姑娘,应侍郎也是为你好。你一个姑娘家的,身子骨本就弱了,两次出去查案,耗费心神,如何扛得住来势汹汹的疫病?况且,染病的是女人,若是你去了,那女人定要你贴身照料的,兴许你挨到了毒脓,甚至跟她在屋子里呆了一小会儿,就会染上这个可怕的疫病。应侍郎对你多有照顾,你要识好人心呐。”www.sxynkj.ċöm
“徐主事,你说得没错,应侍郎让我回家,保我免受疫病传染,我该记着他的好。可是,他一个男人,到底也是人。连先前的皇帝都染了疫病驾崩了,应侍郎又不是大罗神仙,跟染了疫病的女人面对面接触,也可能会传染呐!”
姜棠满腹担心,言辞激烈,簌簌地掉下泪来。
徐长坤长叹一声,“历朝历代,凡是疫病能快速控制住的,总有官员身先士卒,坚守在对抗疫病的前阵,为此倒下的,数不胜数。应侍郎为人正直,也绝非贪生怕死之辈,吉人自有天相,姜姑娘无需担心。”
疫病袭来如山倒,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姜棠一想到如今的顺遂日子,全赖他的提携之恩,心生孺慕之情,却无以为报。
“姜姑娘,你住哪?”
“应府。”姜棠不假思索地答道。
徐长坤诧异不已,“姜姑娘,你跟应侍郎住在一起?”
姜棠后悔不迭,忙找补:“徐主事,我……我话没说完呢。。凭我这一个月二两银子的俸禄,哪住得起应府呢?说起来不怕笑话,我住在应府隔壁那条街的巷子里。胡同里的路窄,送到巷子口就成。”
徐主事依言给车夫指路,不多时便到了。
姜棠拎起裙摆,打算下车。
“姜姑娘,你的腰牌还没给我。我得拿了腰牌,才好向应侍郎交差。”
姜棠原想蒙混过关,这下徐主事不好糊弄,只得乖乖解了腰牌,“徐主事,明儿点卯时,你把腰牌还给我。”
“好说好说。”
徐长坤拿到腰牌后,见姜棠蹦跳着走进胡同,便对车夫道:“回刑部衙门!”
“驾……”
马蹄声远去,姜棠立刻扭转身子,一溜小跑到了应府后院,拉起门环扣开了,一边跟厨娘丫鬟们打招呼,一边往应夫人所住的正房走去。
过了拱门,姜棠被周嬷嬷喊住:“姜姑娘,你回来了!”
遇见熟人的笑脸,姜棠也笑开了,“周婶,我昨儿就回来了。因爹娘被好心人接进京,就陪他们住了一晚。这么晚才来给应夫人请安,实在是不好意思。”
“你爹娘来了,家人亲热亲热,实属正常。好孩子,夫人她晓得你公事繁忙,不会怪你的。正巧我要去给夫人布膳,咱们便一道走着。”周嬷嬷挽着姜棠的手,言语亲昵,形似亲母女。
“虽说昨儿你人没到,可礼早就送到了,夫人甚是喜欢,直夸你这孩子会来事,懂礼貌。”
“送礼?”
不像第一次的杭州之行,有邹厚送的茶籽油、西湖龙井、茶藕粉之类的吃食送,安徽这趟回来,买的东西在路上吃得七七八八,剩下为数不多的几样,都拿去孝敬刚进京的爹娘,压根没有托人往应夫人这边送。她自忖礼数不周,但应夫人却收到了礼品,这是咋回事?
周嬷嬷笑道:“姜姑娘,想必是你舟车劳顿,还没缓过神来,忘了自己托少爷转送的礼物。好在少爷是个伶俐人,一到家就给夫人戴上了。”
姜棠要送东西,从来都是当面送,不曾叫应侍郎转交!莫非是他自己买的,说成是她送的,好讨以后的婆婆欢心,同意她进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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