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夜悠雪轻轻念着两句诗,微微一笑,看向对面因为这一句话而笑意全失的夜子然,“阿然,你和风奕纠缠在一起了?”
“阿姐……”夜子然沉默,她那天和夜悠雪在燕燕居中了春・毒,本该回宫,奈何阴错阳差竟然又遇到了风奕,于是,便抵死纠缠。
贞洁她并不看在眼里,毕竟这样身份的夜子然能有什么未来,她与风奕皆是夜悠雪手中棋子,命运如何皆不由自己掌控,倘若有一天夜悠雪要杀他们,他们也只能认命。
看着夜子然的表情,夜悠雪一点一点,上扬唇角,她眼眉弯弯,轻轻问道:“他识破你的身份了吗?”
这个问题十分普通,却让夜子然心里一寒,连忙摇头:“没有,他绝对没有识破我的身份,阿姐,他不知道我是谁!”
夜悠雪从她手中取过桐木扇,以扇柄抵唇,笑意吟吟,“阿然,别急,我信你,恩,如果风奕当真知道你的身份,怎么会到现在还不来找我呢。我信你,风奕确实还没识破你的身份。”
夜子然慌乱的眼神稍稍平静下来,心还在不停的跳――就在刚刚,只要她说错了一句话,风奕必死无疑。
“阿然,你可以喜欢风奕,甚至可以和他在一起。只要你不离开我,不背叛我,我不会杀他。”夜悠雪长睫低了三分,慢慢笑着,眼神纯然无垢,轻轻软软的说:“我答应过你的,嗯,你也该试着相信阿姐。”
听了这话,夜子然低下头,她发冠垂下了长长缎带,衬得眉眼纤纤,娇弱无力。片刻后,她淡淡地说:“我相信阿姐,风奕与我没有成为阿姐的敌人之前,我都相信阿姐。”
桐木扇敲着下巴,夜悠雪笑眯双眸,安静的看着自己这个妹妹,突然微笑:“阿然,我很久不做噩梦了。”壹趣妏敩
这是完全不着边际的话让夜子然怔了怔,“……阿姐,常做噩梦吗?”
“嗯,经常。”夜悠雪点头,再点头,微笑,再微笑,笑容中藏了一点点的开心,只有一点点,不加隐藏,直白白的让夜子然看清楚,
“在我醒来前……恩,可能很难理解,你只要知道,在母皇驾崩前,我都一直在做同一个噩梦,很可怕,很可怕的噩梦。”
夜子然脸上茫然,下意识问道:“是个什么样的梦?”
“生存,和死亡。”她说。
有那么一瞬间,花雨尽失,黑暗无边无际笼罩下来,自脑海到心头,都被这股强大的森冷冻住。
“为了生存,必须铲除一切敌人,潜在的,明处的,用尽手段在所不惜。在一场战役里,活下来的是勇士,死去的……纵使无辜的,英雄的,终究还是死掉了。活着,可以掌控一切,死去,一无所有。”
说完,把桐木扇交还夜子然,转眼又是灿烂微笑:“阿然,你或许觉得我很残忍,事实上,我也确实很残忍,可我没有选择,我是南晋皇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从我真正醒来的那天起,我就必须要坚定一切信念,让自己活下去,活得比敌人久,比仇人久,任何人都久,为此,不计一切手段,阴暗的,光明的,残酷的,只要能杀掉对手,我都会去做。”
这,就是她的生存之道。
身为女帝,任何心软都是致命的,她曾经在那种人杀人、人吃人的世界中一次一次拼杀着活下来,在这里,也必须如此。
“难道,阿姐为了活下去,为了皇位,就可以牺牲所有人吗?”
“我可以。”
“包括我和风奕?”
“是的,必要时候,我会。”
“那君墨染呢!你也会牺牲君墨染吗!”
把夜子然逼入死角,逼得她咆哮低吼,逼得她从一个可怜的柔弱少女变成如今满身倒刺,夜悠雪依旧云淡风轻,笑意盈盈,只是,眯成一线的黑瞳幽暗不明,牵扯唇线,慢慢开口:“他啊……”
桃花纷纷又落,巨大的黑雾散去,阳光一线一线流泻进来,夜悠雪安静看着夜子然,然后,倾唇一笑,“我说过,他是唯一的例外。”
刚刚的阴寒,现在的温暖,夜子然看着她恬静无垢的笑容,突然觉得不寒而栗。
天下间,夜悠雪或许连自己都不爱。
她爱的,只有君墨染。
君墨染是她唯一的弱点,她从不掩藏,把弱点暴露在众人面前――却无人相信。
这样霸道狠毒的夜悠雪,当真会爱上君墨染吗?
就算现在她明知道这答案,依旧也不信。
“阿然,为了你所爱的人,你也该有所付出。”夜悠雪歪头,拍掉了她肩头的落花,“去吧。”
夜子然轻叹,夜悠雪说的不错,她不为自己,也要为风奕,夜悠雪手段非凡,就算被利用,也要她心甘情愿。
既然今天来此目的已达到,她也不再停留,当下一躬身,低声说了告退,离开御书房。夜悠雪划着唇线,拾起裙裾懒洋洋倚靠树干坐在地上,抬头看着灼灼燃烧的桃花。壹趣妏敩
刚刚,阿然看见了什么……在几乎要压下来的花萼之间,该是看见风奕了吧。
头顶桃花积压,枝桠低垂,藕粉色的花瓣累累繁繁,看久了,也不知道她看见了什么,只晓得她笑开了,漆黑的水眸深情款款。
“若非君墨染带我出了噩梦,阿然啊,你与风奕……早已死了啊。”
君墨染救赎了她,而她,救赎了天下人。
自从十八年前皇夫贺清让驾崩,灵虚殿就这么空荡荡着,直到贺清初以贵宾身份入住偏殿,灵虚殿才终于有些许人气。
夜子然在灵虚殿宫门前犹豫很久,灵虚殿是她的禁地,自她出生,父君驾崩,她就没有来过这里。
在门口犹豫踟蹰,终究还是没有能迈过那道门槛。
“楚王殿下,请进。”门里已经传出男子优雅的声音。
夜子然叹息,闭上眼,跨过门槛,心跳快得几乎要蹦出胸口。
踏进这道门,她就没有任何退路了,睁开眼,往里一看,就见偏殿与正殿之间的角落凉亭里坐着贺清初,正悠悠品茶,对她笑着:“殿下,好久不见。”
与自己父亲一脉传承的男人就在眼前,夜子然以为自己会紧张,就像要踏进宫门一样紧张……可是,并没有。
踏过禁忌后,那股虚怕反而不见了。
她闭上眼,任由阳光在睫毛跳跃,片刻后,再睁开时隐隐透着一丝锋芒,走上前,微微低头,“侯爷。”
“殿下请坐。”他一扬手,石桌上精巧的茶炉露了出来。
夜子然走过去,与贺清初相对而坐。
轻轻抿了一口贺清初亲手奉过来的茶,她将桐木扇展开,轻轻摇曳,一痕长睫微动,轻声细语问道:“侯爷与六部御司研商试卷,今晚就是陛下参选之时,侯爷似乎不急,又似乎很悠闲。”
“试题甄选是陛下御批,臣子的本分尽到也就是了。”贺清初微微笑着,眉眼间尽是成熟儒雅,他端起茶杯,轻轻呷一口,再抬头时,长眉微扬,定定看着夜子然的脸。
夜子然乃是亲王之尊,他只是侯爵,这般明目张胆的看理应治罪,可夜子然却不以为然,慢条斯理摇晃折扇,任由对方看着自己。
片刻之后,贺清初微叹:“殿下与皇夫,果然很像。”
柔美的眼眸轻轻一眯,夜子然微笑,若无其事道:“是吗。父君驾崩早,母皇也并未说过本王与父君像。”
贺清初倏然一笑,淡淡看着她:“皇夫是臣的亲弟弟,他如何驾崩,殿下如何出生,臣很清楚。”
言下之意明示夜子然不用再有所隐藏,他已经知道一切秘密。
慢慢合起桐木扇,夜子然低头,轻轻道:“侯爷的意思,本王不懂。”
不懂吗……
贺清初勾唇,往前动了些许,靠近夜子然,以最轻、最轻的声音说:“当年皇夫上吊的地方,就在这里。”
“……!”夜子然浑身一震,难以置信看着他。对面那中年儒雅的男人点头,指尖点了点石桌,柔声道:“就在这座亭子,皇夫自缢。”
夜子然微微启唇,自觉有一股寒意从脚底蔓延至头顶,一想到自己坐的地方是当年父亲自杀之处,她……她就控制不住的全身颤抖。
贺清初唇角含笑,优雅自生,声音悠然清华,说出的话却足以让夜子然堕入地狱,“皇夫自缢而死,殿下一生不得自由,难道殿下就不想翻身吗?”
握着折扇的手指泛起青色,她慢慢看向贺清初,一字一句问道:“侯爷是在教唆本王背叛陛下吗?”
“臣不敢。”贺清初抿唇一笑,柔和地看着夜子然。
她太纤细了,纵使男子扮相也弱质得犹如细柳,这样的人能和夜悠雪一争天下可能性几乎是无,况且,夜悠雪身边还有一个君墨染。
得君墨染,得半壁江山。
但有君墨染在朝一天,谁也动不得夜悠雪一根头发。
不过……
贺清初转动着指尖的杯盏,忽然唇线一弯,“倘若殿下能让陛下立相爷为夫,臣以为,殿下与臣的日子,都会很好过。”
柳眉轻轻一蹙,夜子然看向眼前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男人,轻轻问道:“侯爷要本王推君墨染为皇夫?”
“正是如此。”他莞尔一笑,饱读诗书的卓然气质毫无任何锋芒,好似闲谈一样的对夜子然说:“殿下身份尴尬,陛下能容得殿下一时,容不得殿下一世。况且,皇夫便是死在这里,殿下难道也想步上皇夫的后尘吗?殿下须得相信臣,臣以贺家作保,只要殿下能让君墨染为皇夫,臣定保殿下一生平安。”
听到这里,夜子然明白了,贺清初对君墨染有了防心,要架空君墨染的权力,他以为碧家被灭是君墨染的计谋,因此,他想铲除君墨染。
说了这么多,也无非是想让自己成为他掌中利刃,为他做事――代价是,背叛阿姐,获利了结,永得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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