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慈是真的恨极了这些韩家人,恨极了韩庐。
他在旅途中对霍忍冬诸多照顾、保护,压抑着自己内心的悸动和渴望。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但就是这样的女子,韩家人却能弃她如敝履,轻易对她下手,喊打喊杀。
一怒之下,戚慈用剑将韩庐捅了个对穿,但几息以后,被他串在剑尖的男子却像泥水一样慢慢消融,皮肤肌理剥落,失去人的模样。
——这分明是幻境造出来的,无肉无血的假人。
戚慈冷哼一声,甩开手。
韩庐是早就死去的人,不必过多介怀,方才没忍住出手,是他丧失了理智。
戚慈展臂将霍忍冬更紧地搂在怀中,冷眼瞧着周围景物变幻。
随着时间推移,原本惊呼大叫着的韩家人都变了形状,看不清五官,变成细条条的泥巴人。
被外力强行打破幻境,霍忍冬的梦境已经不稳,再加上制造幻境的法宝畏惧戚慈,这个幻境气泡随时处在崩溃边缘。
周围环境中的异常越来越多,天上一半白天一半黑夜,他们所处的宅院甚至发生了地形上的迁移,破败小院的另一头就连着主屋,从半空突兀衔接,一切都毫无章法,如同拼凑起来的世界。
但不管再怎么异常,戚慈始终不动如山,让身体做屏障,抵挡一切风雨欲来。
霍忍冬是被冰冷的风吹醒的,她眯着眼,感觉周围光线明灭,但始终有一个温暖结实的怀抱把她紧紧保护着,像一个永不会消失的避风港。
稳重、强大、令人信服。
她努力睁开眼,看见的是一个男人的侧脸。白发如瀑、眉宇如琢,那张脸——是她朝思暮想了不知道多久的人。
霍忍冬张了张嘴,颤抖着手去触碰他的面颊,但手指探过去,又害怕触碰到的是假象。
她经历了五次生死,此刻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哪,浑浑噩噩如人偶一样,毫无反抗地经历一遍遍死去的结局。
被下诅咒、被关押囚禁、被绑缚强迫、被做成红丹命陨……
她多么渴望那个白发身影能再出现。
“公子,我终于梦见你了。”
霍忍冬死死盯着他的脸,不舍得挪开眼,恐怕她一眨眼,面前的人就又不见了。
戚慈低头平静地看着她,一双眸子中酝酿惊涛骇浪。
怀中女子骨瘦如柴,面色苍白。他又是心疼又是怜惜,放低了声音:“傻了,我是真的。”
霍忍冬却听不见,她只是痴痴看着他,黑眼睛一眨不眨。
“公子……要是早点梦到你就好了。”
女子声音又轻又慢,好像下一秒就要被风吹走,戚慈忍不住一把抓住她手指,紧紧握住、目光灼灼。www.sxynkj.ċöm
此时,天边终于出现一道稍大的裂缝,外头是漆黑一片,并且裂缝还在不停蔓延。
这个幻境即将崩溃了。
戚慈立刻以披风将霍忍冬一裹,抱着她飞身跃了出去。
只闻“噗”的一声,两人仿佛脱离了气泡,终于进入正常时间流速的现实世界。
“忍冬!”
“醒醒!”
霍忍冬猛地睁开眼,她一手揪住领口,仿佛溺水之人张嘴大口大口急促呼吸,随后又是一阵猛烈咳嗽,咳到撕心裂肺,半晌才平静下来。
几滴汗水滴落在地,晕开小小的水迹,霍忍冬面庞都涨红了,瞪着眼睛盯住脚尖,浑身佝偻蜷缩着抱着自己,她还没从死了又活的惊恐经历中回过神。
这时,一只大手摸到她发顶,以温柔的力道轻轻揉了揉,传递来一股令人心安的灵力。
霍忍冬这才如梦初醒,缓缓坐直身体,看到站在自己身侧的男人,只觉鼻尖一酸,眼泪在眼眶里酝酿:“公子……”
戚慈柔声安慰小姑娘:“别怕,我们已经出来了,你安全了,以后谁都没办法再伤害你。”
他看着霍忍冬因为抽泣不断颤抖的消瘦肩膀,没有犹豫,直接伸手将人揽入了怀中。
男人的肩膀宽阔、厚实,可以给予她一切安全感。
两人在茶棚内温存了好一会,霍忍冬才渐渐平复心情。她红着脸推开戚慈的胸膛,但因为梦里一遍遍死于红丹的场面太过吓人,她依然攥着他的衣袖。
抬头环顾四周,小破城还是那个模样,茶棚里一切正常,什么韩庐、什么仆妇全都不存在。
连她面前茶碗中的水都还是热的,仿佛那生生死死的噩梦只有一瞬间。
只是霍忍冬还是发现了异常,那店家傻愣愣站在锅炉旁边,双目无神。一桌食客也是一样的模样,端着放着枯树叶的茶水仰头就喝。
霍忍冬悄悄问:“莫非,他们是假人?”
戚慈扶着她站起来:“是普通凡人,只不过都被法宝控制了,心神活在幻境里,只有躯体照着常识生活。”
但这‘常识’和平素还是有区别的。
平时待客的馒头变成了石头,茶叶变成了枯树叶。
戚慈一挥手,茶棚里的一桌茶客并那店家,全都眼睛一闭瘫软在地,发出均匀的呼吸,竟然是睡着了。
“他们恐怕进入幻境很久了,心力损耗过大,我让他们先陷入沉睡养一养。”
戚慈回头,眼神幽暗地看着圩城城门,“真正的罪魁祸首还在城中。”
本来没打算深究的,不过这家伙差点伤害到霍忍冬。
不能忍。
两人并肩踏入城内,周围来往的民众仿佛还维持正常生活一样,对这两个外来者毫无所觉。
街上还算繁华,来来往往的客商不绝如缕。
看似繁华烟火,实则诡谲吓人。
“糖葫芦儿,一文钱一串咯!”
霍忍冬凝视着身边走过去的卖糖葫芦的老翁,他背着的草杆上空无一物,叫卖的“糖葫芦”根本是枯树枝。
街边饭馆里宾客如云,觥筹交错。而客人酒桌上的碗碟却是空的,里面的人却完全不觉得异常,拿着空碗和筷子扒饭,吃得香甜。
两人走过几个街道,发现全城的人都是如此。
诡异的仿佛一出大型木偶剧。
走出一个小巷,霍忍冬偏头一看,忽然捂住口鼻。
——一处残破屋角,赫然躺着一具已经腐烂的人类尸骨。这尸体临死前还抱着扫帚,一副要打扫卫生的模样。
霍忍冬只觉得背脊汗毛倒竖,忍不住躲到戚慈身后:“公子,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戚慈眉头紧皱:“这是一件可引人入梦、勾出回忆并自行编排剧情的强大法器,恐怕已有天级,连我都未曾察觉端倪。”
城内百姓的神志沉于幻境,身体一次次重复法器赋予他们的劳动,这样机械性的动作是要耗费精力的,幻境又同时耗费他们的心力,如此这般日积月累……壹趣妏敩
身体弱的早就死了。
“当务之急是找到法器所在,终止幻境。”
戚慈沉着脸扫视四周,一片片房屋如鳞次栉比,更别提城郊的农舍和田地,占地面积约有百十公里。
他以神识扩散覆盖,但不知道是法器等级太高还是有人刻意隐瞒,竟然感知不到分毫。
城内城外那么大,到底藏在哪里?
两人如没头苍蝇在圩城内乱转,几个时辰过去,法器没找到,但他们巧合下发现了好几个误入城内的修士。
全都是散修,而且全部被幻境迷失了,傻愣愣的不知道在做什么。
修士较之凡人,经历更跌宕复杂。
农夫毕生种地,最大的困难或许就是天灾减产。但修士可面临无数生死绝境。
让他们一刻不停回忆过去最痛苦的画面,这几个修士明显心力缺失,面上已经露出死相。
戚慈让几人陷入沉睡,暂时稳固过度消耗的神魂。他略带烦躁地转身,忽然感觉到一股逸散的灵力,飘散在空气里,较之周围格外浓烈。
“走!”
两人赶到地方,戚慈毫不犹豫一脚踹开房门。刹那间,屋内发霉发臭的恶气猛地朝外扩散,他一愣神,忙转身一把捞住霍忍冬,将她挡在身后。
“怎么了?”霍忍冬被一下子抱住没反应过来,勉强探头想要张望。
“别看。”戚慈眉头紧锁。
霍忍冬埋首在他肩膀,因为戚慈个子太高,她看不见屋内情景,只能闻到男子身上清冽的气息。
“不是法器?”
戚慈的声音很不开心:“不是法器,是修士的尸体。”
屋内有一具衣衫不整的男修尸体,看腐烂程度已经过了几日。
修士与天争命,携五行灵力、太阴太阳修行,躯体血肉内都带着磅礴灵力,死后也会重归大地,反哺自然。
看尸体的动作,应该是察觉到了什么,想要拼死作出反抗,但还是蚍蜉撼树,被强大的幻境掌控,一点点耗干心力、耗死神魂。
方才戚慈感知到一股浓厚的灵力逸散,还以为是法器所在,没想到……
“此法器十分危险,千万不要离开我身边。”他再次嘱咐。
戚慈收敛了修士尸体,带着霍忍冬离开小屋。此时他们站在街道上有些踯躅,目前遇到的尸体越来越多,再拖下去,恐怕连城里那些活着的普通百姓也撑不住了。
“公子,我有些想法……”霍忍冬望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尸走肉’迟疑开口。
“一路走来,外城并未发现有人身死。越往内,似乎尸体越多。如果越靠近法器力量越强、受害时间越早,那么是不是尸体集中的地方就是源头?”
话音落下,戚慈眼睛一亮,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你是天才!”
被他这么直白的表扬,霍忍冬脸颊飞红。
戚慈作为金丹大圆满修士,目力惊人,他神识足以覆盖整座小城,搜寻下很快就发现了尸体的排布规律。
两人御剑疾行,最终来到一处红墙白瓦的地方。
霍忍冬望着面前雕栏画栋的宅邸,又看了看靠在大门边,穿着家丁服,已经只剩骷髅的尸体。
戚慈眉目沉下来:“城主府就是源头。”
他们闯入城主府内,里头安安静静一片,没有结界,没有陷阱,没有阵法。
因为城主早就死了。
主屋的正厅内,戚慈一脚踹开房门,风带起尘土飞扬,多日不曾透气,霉变的臭味汹涌而出。
霍忍冬以袖捂口,她瞪大眼,见厅内一具穿着绫罗绸缎的男性老年干尸坐在红木圈椅里。他还保持着临死前双手合拢的动作,尖锐的指骨朝前,似要抓握什么东西。
他的面前,城主府主厅的案桌上摆着一个青铜质地的小鼎,雕刻精美,华丽非常。
鼎内没有焚香,倒是左右两边摆满珍贵的贡品,黄金托盘、白银香炉……
戚慈走上前,默默念出小鼎上的古语刻字:
“梦、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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