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含枝看着春来与夏至二人此时的模样，如何猜不到他们心中所想？
自己从西京一路上出来，在他们面前都是一副温柔大方的长姊模样，有时候就连自己都险些忘了，这不过是为了路途方便才临时编造的身份。
想必，这两个涉世未深的娃儿还从未想到，自己竟能在一天之中亲手放火烧掉了自己家的院子，又给姨母下药将人卖掉，末了碰上了故交还能如此从容地应对入流。
江含枝从地上捡了一片大些的树叶，对着那重新点燃的火堆慢慢煽着，看着火苗渐渐变大。
昏黄的火光再次映照在江含枝的脸上，春来与夏至看着她如今这副沉着冷静的模样，心中方才的震惊也消散了一些。
手中还握着半个烤馒头的夏至慢慢蹭到江含枝身边，而后小心翼翼地靠在她的手臂上。
“阿姊……刚才那个是何人？”
他抬起头小声地问道。
江含枝朝他笑了笑，伸手将夏至拢进了怀里，“是阿姊原先在村中的一个朋友。”
“喔……”
夏至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放心，他不会暴露咱们的行踪的，我们明日天亮了再走也不迟。”
江含枝满以为是这兄弟二人有些担心，毕竟方才李大柱来的时候，他们全程都躲在自己的身后。
可春来听了自己这话之后，坐在火堆前看着自家弟弟啃着馒头，却还是时不时瞅一瞅自己，眼神中满是好奇。
江含枝看了常年来一眼，“行走在外，多一副面孔便多一分生存的机会。此事你们不明白也无甚关系，往后自然会懂得的……”
其实早在五河渡，江含枝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身着男装对着那船老大说自己是他们阿兄之时，春来对她的印象便早已有所改观。
这一年时间流浪在外，春来早就见惯了各种形形色色的面孔，之时他不曾想到，这阿姊竟能在各种身份之间转换得如此游刃有余。壹趣妏敩
“阿姊，方才那人说，你原先一直都在宫中当差，是真的吗？”
江含枝点了点头，“我在那破庙遇上你们之前，方才从宫中出来不久呢。”
“那是不是……进了宫的人都能学会你的本领，变得……这般厉害？”
这个问题让江含枝如何回答？
在她的记忆中，原主不过就是一个单纯的小宫女，从未与人结怨，若不是被芒景虎视眈眈地盯着，想必也不会孤注一掷地将主意打到皇帝头上去。
若不是自己的到来，恐怕原主就算没有死在敬事房，此时也应当还在浣衣局中每日盥洗着成堆的衣物，亦或是早已落入了芒景的魔掌。
再看青渠，自己记忆中的青渠向来都是个温柔良善的姑娘，哪怕是在宫中五载的时光，也没有将她心中的那一份单纯与天真磨灭。
究竟是皇宫改变了一个人，还是这人原本就是多变的，江含枝不得而知，也无从考证。
她轻叹了一口气：“你们这一年漂泊在外，可觉得自己变了？”
春来默了一瞬，眼中忽然就浮现出了一丝怀念。他低头思考了好一会热，才轻轻点了点头。
其实原先的自己远没有如今成熟，做事也从不瞻前顾后。
在家中，他虽是长兄，可上头到底还有爹娘，家中的要紧事并不需要自己拿主意。
想他幼时，也曾是无忧无虑满村撒欢的一个乡间娃儿。
或许如果按照原先的生活轨迹，自己也会同村中其他同龄的娃儿那般长大，然后面朝黄土背朝天地过一辈子吧。
可自从上了人牙子的马车后，春来不得不逼着自己迅速成长起来，将以往的贪玩人性尽数丢下，头一次扛起这做兄长的艰巨重任。
不然，在那远离家乡，危机四伏的地界，他如何有能力保护弟弟呢？
江含枝看着春来，笑着道：“所以啊……改变一个人的，不见得就是环境，而是际遇。”
春来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没有再问。
江含枝破天荒地也伸手揉了揉春来的脑袋，笑着道：“莫要想那么多，咱们一早还要赶路呢，赶紧歇息吧。”
这个动作往常江含枝也只会对小小的夏至做，如今换成了春来，她倒是无甚感觉，总归这一路上来，他们早就像是自己真正的弟弟一般。
可春来却已经有好些年没有被人摸过脑袋，更何况眼前之人还是个与他朝夕相处的漂亮阿姊。
他瞬间就有些不好意思，“唔”了一声，转身就背对着江含枝躺了下来。
江含枝这才低头看了看胳膊中的夏至，见他手中依旧握着小半个馒头，此时已经睡得七歪八倒，忍不住失笑着摇了摇头，将他好生放平在地面，自己也躺了下来。
当第二日，天边已经隐约泛起了鱼肚白之时，江含枝便摇醒了身边的夏至与春来。m.sxynkj.ċöm
春来正打着哈欠，就听见江含枝小声地道：“快起身，一会儿村中的农人们该下地了，咱们需得赶在他们之前离开这林子。”
这一片林子里的树木并不山茂密，夜间倒是能躲藏些许，可若是在青天白日下，走在林间的人还是无法遁形。
昨日夜里并没有来这林子寻人，说明李大柱的确没有将自己回村的消息告诉旁人，可眼下自己若是还不走，一会儿再撞上一两个那可不妙了。
不一会儿，三人便将昨日夜里摊开的东西尽数收拢，踏着朝霞穿过这一片树林。
约摸走了半盏茶时间，江含枝便带着春来与夏至来到了一个坡边。
透过林间的缝隙，隐约可见下方有一条窄窄的小径，东边通往临水镇，西边则通往离开小镇的县道。
看来，昨日二黑子果然没有瞎说，若是走了这条捷径，便可绕开下坡村通往临水镇的必经之路，避免被更多的人发现行迹。
三人一路走到坡顶，准备扶着林间的树木顺坡而下去往那条小径。
走在春来与夏至二人身后的江含枝最后回头望了一眼此时已经看得不甚分明的下坡村，然后便毅然决然地跟上了春来两兄弟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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