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临佑打下沧龙郡后终于顺利进入朝都,成为了孔家的座下宾,左右逢迎,谁也不能轻易得罪。
当晚孔司昱设宴招待沈家军,一向与其不合的孔庆等人也在席中。
辞风在沈临佑耳边小声道:“怕是孔庆这老贼提防我们与孔司昱联手,这才巴巴地赶来。”
沈临佑难得的弯起了唇角,微笑不语。
孔家内讧,孔司昱和孔庆表面都想拉拢沈临佑,可实际却都提防着。
相比孔庆而言,孔司昱更难对付,只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动不了手脚。
沈临佑如今寄人篱下,只得暂时自保,借孔家兵力攻打霍炀才是他此行的真正目的。
“沈少君可是初来朝都?”
见孔司昱问话,沈临佑笑答:“确是初次来此。”
孔庆道:“我记得沈家从前也是开朝元老,怎么沈少君却从未来过朝都呢?”
沈临佑道:“自家父领长玉州后,沈家便一直深居简出,更别提来到如此遥远之地了。”
孔司昱叹道:“可惜了,当年颐朝打下江山也有沈家的一份功劳,没想到后世子孙竟从未见过朝都,真是讽刺。”
沈临佑琢磨着话中的意思,而后谦卑道:“却是无缘,不过在下此次得蒙少君赏识入得朝都,也算了了一桩心愿,再不求其他。”
孔庆听了,接话道:“沈少君这话就见外了,赶明儿老夫替你寻一个向导,带你们在朝都内好好游玩一番,也算是尽了地主之谊。”
听了这话,孔司昱微微皱起了眉头,韦震等人脸色不好,沈临佑倒是如常,依旧淡笑道:“却之不恭,多谢都督抬爱。”
宴席上,沈临佑被灌着喝了不少酒,他脚步虚浮地回了宅邸,只觉头疼得厉害。
井睿扶他在榻上躺着,低声道:“属下让人做碗醒酒汤来,喝了也免去次日头疼。”
沈临佑没有推辞,点头应下。
约摸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屋外走进一名身着月白衣衫的女子,她将醒酒汤递到他面前,沈临佑微微抬眸,不经意瞥见了袖边的梨花,他心中深恸,忙抬头朝那人看去。
沈临佑明明知道那人不在,可是有了醉酒的不清醒,只愿借着酒意当做是她。
陈娴手中的汤碗应声落地,沈临佑的吻轻柔缠绵,似乎每一个动作都在诉说着他的思念与不舍,这也是陈娴第一次知道他竟然可以这么温柔。
次日醒来,沈临佑依旧头疼,转头看见榻上的陈娴,心中微沉,默不作声地穿好衣服走了出去。
早饭过后,有婆子端了避子汤来,陈娴盯着那碗汤药,看了眼昨晚穿的衣服,伸手将碗中的汤药倒了个一干二净。
她不是云梨,她要先为自己考虑才能顾得上其他。
如今她年龄已大,桂音楼又不复往昔,只有沈临佑还与她有几分旧情,若不趁此抓住,来日只怕谋生无门。
韩星年所料不错,沈家军走后,立刻就有孔家来接替了沧龙郡。
可惜孔家远不如沈家军那样亲民,对待百姓的态度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甚至骚扰周边百姓的事情也时有发生。
凤北乡虽然只是邻镇,可也难免受了些波及。
云梨走在街上都觉得不比往日那般热闹了,大家人心惶惶,繁华之中总掩盖着一层阴霾。
云梨抱着水坛走回去,向桓忙迎了出来,“可算回来了!我差点要出去找你呢。”
“怎么了?”
“听说孔家军最近在村子那边征粮征地的,有的乡户不从,还挨了好几棍子。你下回可别再去汲泉取水了,最好别出这个镇,外面不比从前太平了。”
云梨心中感动,郑重应道:“听向老板的。”
向桓听出她的揶揄,白了她一眼道:“要不我直接把店关了吧!再耗下去我盘缠该不够了。”
想起他之前为了省钱宁愿只点一半的灯,云梨不禁问他:“这酒馆要是真被你整黄了你以后要靠什么过活?”m.sxynkj.ċöm
向桓道:“反正还存款还有富余,等把酒馆关了,我就去云游天下,体会人间。”
云梨惊问:“在这乱世你要怎么云游天下?可知道外面是多么寸步难行!”
向桓潇洒道:“那就走到哪是哪,死了便埋骨他乡。对我来说,整日憋在这酒馆才是真正的虚度人生,人活着就是为了享受人生的每一个精彩时刻,不管是好是坏,我都能坦然接受。”
“这酒馆是你双亲留给你的最后的东西了。”云梨还想劝他。
向桓道:“正因为是他们留给我的,我才不能说舍弃就舍弃,自从接过手我也努力经营过,可我志不在此,这全然不是我想要做的,我也不放心将这间酒馆转卖,于是只能一直耗着,耗到关门大吉的那天就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云梨是钦羡他的,虽然担心更多,可是他的人生目标很明确,他的一生中还有其他事情值得去做。
而她自己呢,终其一生所求不过是安稳活着,历尽艰险都不能做到这一点。生存尚且不易,她更没有痴妄去体会生命的其他意义。
便如一朵梨花,冬始开花,春尽凋零,只是她的冬期无尽,春日不曾到来罢了。
白日里酒馆没人,就连晚上酒客也是稀少,云梨将向桓一人撇在酒馆,自己出门购置所缺用具。
最近街上多了不少来凤北乡寻欢作乐的孔家士兵,好在大多都比较规矩,也没有什么出格的事情发生。但偶尔经过时,这些人看云梨的眼神还是会让她难受。
一家酒楼里出来了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的孔家兵,其中一人指着街边的同僚道:“眼睛长别人身上了?还看!”
那人酸腐道:“这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拽什么诗文,喜欢就该正经求见,而不是这样拿眼打量,像个轻浮的登徒子。”
另一人附和道:“就是,吓也把人家吓跑了,别谈求见了。”
云梨听那人说话声音熟悉,不自觉地扭头张望。
其中一个士兵见了,忙对先前那人扯了两下:“人家回头了,快看!”
那人甩开他的手,回过头,两人俱是一愣。
云梨惊喜异常,“王大哥?”
王忠半晌才反应过来:“梨娘?你怎么在这!”
其他将士一看,原来竟是旧识,忙都涌了上去,王忠将他们一个个打开,催着他们先行回营。
自己则走到云梨身边,笑得合不拢嘴,嘴巴都要咧到耳朵根去了,“梨娘……我们都有七八年不见了吧?”
云梨点头:“是啊,七年多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看了看他身上的军服,惊讶道:“你投了孔家军?”
王忠喜道:“是呀,自离开罗河县,原也想去泗水郡找你,可听人说泗水郡那时已是空城,我这才带着阿娘一路辗转来到朝都。”
云梨忙问:“王婆婆呢?她老人家如今身体可好?”
王忠点头:“一切都好,只是眼睛不比从前了,现在什么都看不见了……”
云梨鼻子一酸,险些掉下泪来。
王忠道:“我娘她一直惦记你呢,你如今在哪谋生?什么时候来的凤北乡?”
云梨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强笑道:“说来话长,我也是今年才到的这里,现下就在前面不远的酒泉居帮工。”
王忠惊奇道:“就你一个人吗?”
“是。”
“真是怪了,昭如她们说你在路上投了个好人家,吃穿不愁,所以就与她们分开了。”
当年,她和同乡荣浩宇、路姗、昭如一起前往泗水郡躲避战乱谋生,谁知因为她脚踝受伤,三人便将她撇在了空无一人的泗水郡,还偷走了她身上的所有积蓄。而她也因此被当做霍家细作抓进沈家军营,此后种种,皆是惊险难捱。
想起当年被抛下的事情,云梨心中还是冷意森然,她僵硬地开口:“你见过昭如她们?”
“是啊,她们如今也在朝都,路姗和荣浩宇成了婚,如今两个孩子都会说话了,昭如更是了不得啦,她现在可是孔少君的侍妾,极受宠爱,身份也非比寻常了。”
王忠见她半晌没有反应,晃了晃她的肩膀问:“你这几年是不是过得不好,否则怎会辗转至此?”
云梨将满腔怨恨委屈都吞回肚子,她活着的目的不是寻仇和怨恨。
她摇摇头,微笑说:“过去便过去了,不再提了,如今我有了新的生活,自给自足,过得很好。”
王忠略微放下了心,又道:“寻个机会跟我回朝都可好?我如今在朝都还能说得上话,我给你找份活计,我们还像在罗河县那样时常走动,我娘也许久没见过你了,她时不时就要念叨你,生怕你过得不好。”
云梨的确也很想看望王婆婆,在她没遇到沈临佑和江冬乐之前,王婆婆一家是最关切照顾她的人,于她有恩情,更是亲人。
她几番纠结犹豫,最后终是点头应下:“好,我寻个机会,一定去朝都看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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