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恪骑马步上近前,就那么居高临下看着他,神情寡淡:“何事?”
蓟无忧垂头敛目,吸了长长一口气才道:“我,我想见她一面。”
“不方便。”
蓟无忧当然知道自己没资格要求见李绥绥,忍着心中郁郁,低声下气道:“我有重要之事,说完就走。”
“你说,我传达。”秦恪声线无起伏,但话里的意思颇为强硬。
蓟无忧倏然抬眸,慢慢站起身,紧攥双拳竭力压制着几欲破皮而出的愤怒,一字一句铿锵道:“我只是想见她一面而已,你、你你这不称职的为人夫,凭什么不让我见她!”
秦恪依旧一脸冷然,淡淡回道:“就凭一个夫字。”
蓟无忧徒然愣怔,见他下马要往府里去,又慌里慌张败下阵叫住他,嘴唇蠕动半天,最后盯着自己脚尖,艰难问道:“你,会不会与她和离?”
秦恪剑眉微蹙,转身静静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蓟无忧心间苦闷,思忖了半天,抬头迎着他目光,怅然直言:“太子去给你说亲了,是司徒家四娘子,大哥说,太子可能会求到官家那去,届时,你,你是不是要与她和离?”
只稍稍点了两句,秦恪当即明白他为何如此火急火燎,眸色跟着一黯多了一抹厉色,看着眼眶发红的蓟无忧,他短短沉默,唇角一舒,忽道:“如果是官家旨意,我确实无法拒绝四娘子,至于公主能不能接受,那不是我说了算。”
虽然蓟无忧巴不得他俩和离,但这样的回答,还是让他大感意外:“我,我怎么瞧你一点都没有想要拒绝的意思?”
秦恪嗤了声,嘲弄道:“难道我还能抗旨不成?你不是在与司徒家说亲么?正好你娶啊,娶了这件事不就有转圜了么。”
蓟无忧紧绷着脸,郁怒道:“就算没有四娘子,还有伍娘子陆娘子!你这分明就是……”
“你想太多了。”秦恪面沉如水,断然道,“你既跑到这里来,想必你大哥应该有告诉你太子说亲的目的,他还不至于一家不成又转向下家,那意图就太明显了。”
蓟无忧目瞪口呆,不死心道:“难道你就不能主动点,在这事没往官家那递去,就先发制人拒绝了?”
秦恪定定道:“你不是盼着我与她和离么?不正好如愿?”
蓟无忧闻言,一口气噎在喉间不上不下。
秦恪忽叹:“这事,既是太子开口,想来我父亲已同意,由不得我拒绝,只怕跟着就会向官家请旨,听天由命吧,蓟二公子,天凉,还请回吧。”
蓟无忧失魂落魄,最后是怎么走回家的也不知,秦恪目送蓟无忧走后,脸色跟着就阴沉了下来,站在原地好一会也没进府,转身上马离去。
——
子夜时分,大雪漫天。
蓟无雍站在廊下,看着灯火通明的屋内,沉默着。
婢女端来一碗热粥,微微福了福身道:“二公子从回来到现在都没吃东西,也不睡,这如何是好……”
蓟无雍接过托盘,微微扬了扬下巴:“我送进去,你先下去。”
蓟无忧伏在案几前,还在提笔挥写,桌边散乱着揉成一团一团废弃的纸。
蓟无雍上前将托盘放在桌上,见得纸团中夹着一张信封,上面写着:绥绥亲启。
他随手拿起一团纸欲展开,蓟无忧飞快地将笔一扔,红着眼从他手里一把夺过稀里哗啦扯成碎屑。
“既然做好打算,写这些做什么?”
蓟无忧神情木木,默默将桌上的纸全数撕进纸篓里,眼睛慢慢闭上:“明日,大哥陪我去司徒家吧。”
声音带着鼻音,压抑着丝丝委屈不敢表露。
“想好了?”
“在大哥心中,我很无用吧。”蓟无忧心头钝痛,苦涩道,“与司徒家结亲,对大哥有助益,也能为她解围,似乎,我就这点用处了。”
蓟无雍神情微动,声音难得温和:“大哥首先看重的是司徒家四娘子的为人,若你实在不喜,大哥不会强求。我就你这么一个弟弟……”
“可你们都希望我娶四娘子对吗?你们都知道将李绥绥抛出来,我没得选,是不是?”
蓟无忧狠狠咬着唇,声音已然哽咽:“我第一次看到她,就喜欢上她了,我明明知道她已经嫁了人,还是忍不住围着她转,就算,只是朋友也好……就算,她只是利用我也好,我就想看着她开心的笑,我……我是真心想护着她,我自不量力,可我心甘情愿,她,都不愿意再见我……”
“既然你心里明白,那我也不劝你。”蓟无雍把粥推到他面前,“吃了,好好休息,明日我陪你去,别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去丢人。”
“大哥。”蓟无忧叫住他,忍着鼻尖的酸楚,却克制不住声音的颤抖,“你会帮她对吗?你是不是对她也……”
蓟无雍道:“大哥心中,只有你嫂嫂。”
“饶是大哥愿意出手,若那人是大哥,一定可以帮她解围的,你、你娶她,我不会有异议,我我也不会放不下……”蓟无忧捂着脸,语无伦次,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蓟无雍朝门外走去,不再看他,只头也不回淡淡道:“大哥,心里只容得下一人。”
——
这深夜,除了枯坐在案后的蓟无忧,还有忙得脚不沾地的秦恪,直到天光微白,才回到水雀的小院。
轻手轻脚翻上床,原本想焐热和再去抱李绥绥,她已翻过身,眼皮半耷拉着看他一眼,囫囵嘟囔了一句,秦恪没听清,凑近时,她眼睛都又闭上了,他在被窝里寻到她的手,睡了一夜还是没焐出点温度,忍不住将其圈进怀里。
李绥绥孕反愈发严重,转辗到下半夜才深睡,此时混沌迷糊,只下意识推了他两把,手又软软垂下。
秦恪摸着她身上厚厚的衣衫道:“你穿这么多睡作甚,难怪睡不暖,我帮你脱了。”
他声音极轻,似想告诉她,又担心将人吵醒,低得几不可闻。壹趣妏敩
于是被子也没拉开,他就摸上她棉衣的扣子,轻轻解着,自下而上,解到顺位第三颗时,指尖冷不防就碰到某处柔软,秦恪微微一愣,继而飞速解开最后一粒,退掉其中一只袖子时,睡梦中的人已有些不满嘀咕了句:“你烦不烦……”
秦恪将人往身上抱了些许,拉下被她压着的另一只袖子,遂将衣服抛至床尾,功德圆满地圈住只剩一件中衣的李绥绥。
她被小折腾了下,当下一得安静又偎到温暖,神情舒展睡得更加踏实。
秦恪心里有事,至此也没什么睡意,半垂着眸子凝视着怀里的人,脑子又渐渐放空,李绥绥睡得沉,纤浓的长睫像两片鸦羽,盖住因睡眠不佳留在眼下的淡淡乌青,也掩去了对着他时常来常往的锋芒。
都说她眼睛生得好,眼型轮廓虽不算柔和,但眼尾挑着的弧度总是勾人,瞳仁如是美玉荧光,可他嫌弃里间透着的心思太重,所以,相较之下他喜欢看她的眉毛,不似京都里女儿家时兴的细弯眉,只如浓淡得宜的水墨丹青一笔,修长清隽,从小时候起便是这样,只是那时她私下里性子骄纵,活活一头耀武扬威的小狮子,眉梢总是扬得高,英气凛凛。
而今,那张扬的眉峰,被她满脑沉甸甸的算计越压越低,倔强而冷沉。
秦恪看了一会,视线慢慢下移,移至那软嫩泛粉的小嘴巴时,忽然有些口干舌燥,却再是挪之不开,他又不是个柳下惠,然后温香软玉在怀,不心猿意马一番……好像有失男人本色。
该与不该的念头,到底没忍住多看几眼后变成了理所应当的亵渎。
他鬼使神差般凑近,急而短促地吻舐她的唇。m.sxynkj.ċöm
私密的床帏、久违的亲密,模糊掉本就被他弃于脑后的理智。
清浅一吻,让一夜未合眼的男人霎时拉开禁忌之门,脑袋顺势滑向李绥绥的肩骨。
秦恪的鼻端俱是炙热的呼气以及属于李绥绥的体香,他清晰听见自己猝然沉重的喘息,乃至一颗心,也跟着无可抑制地紊乱狂跳……
掩饰不住莫名的那点紧张,于是他唤了声:“李绥绥……”
低若蚊呐的声音闷在唇齿,沙哑而含糊。
——招呼打了。
血液急速冲头的男人不需要得到任何回应,已迫不及待地探寻安慰。
细滑的皮肤、柔软的高腴,在他略带薄茧的指腹下传递着难以言喻的引诱。
灼烫的躁意从掌下卷席向四肢百骸,尘欲渴求来得铺天盖地。
“唔?嗯?……”
失去轻重乱了章法的触碰,终是惊扰了睡梦中的人。
李绥绥半睁开眼,还有一瞬懵圈儿,秦恪翻卷着衣摆往上,嘴里喃喃着:“你最近……是不是……长肉了……”
声线浸在情潮中,低磁得不像话,炸得李绥绥耳根子一麻。
困倦感尚且没尽褪,双手已在秦恪胸口狠推一把,随即小巴掌就猛抽而去。
吃过大亏的秦恪现在警觉性非凡,几乎捏住她手掌的同时,翻身便朝她压去。
惊得李绥绥再顾不得去打他,只用力推着他的身躯,生怕伤到肚子,气得声音都吼劈了叉:“你吃错药了!发什么疯!”
秦恪毕竟理亏,但浑身躁得难受,斜飞的眉峰微微下沉,望着近在咫尺一脸薄怒的李绥绥,一时竟感“骑虎难下”!下去吧,身体不愿意,又好没面子,硬来吧,他们目前的关系似乎有些尴尬……
“你要是想女人了,麻烦出门拐两条街。”李绥绥客气而凶狠的补充道。
——她说什么??
秦恪的满腔热忱瞬间忍辱至透凉,对,他就是很久没碰女人了!才饥不择食!
他烦乱地往旁边一躺,低声咆哮道:“你不嫌麻烦,我还嫌!睡觉!”
李绥绥却腾地坐起,满心恼火从床尾爬下去。
“你干嘛!”秦恪盯着穿鞋子的李绥绥,一脸阴晴不定的表情难控。
李绥绥绷着小脸一言不发,鞋都没穿好就急急往外走。
秦恪无端火大,跟着翻下床,两步追上去拖住她:“天还没亮你要去哪?”
“你也知道天还没亮!”李绥绥愤愤不已,“你自个睡,我去跟山箬挤!”
“去什么去!回床上。”秦恪老脸一窘,更为恼怒,一边发火一边将人往回拖,李绥绥彻底黑下脸来,扭身掰扯着他的手指,声声控诉:“你自己口口声声说碰都不想碰我!现在耍什么流氓!出尔反尔!不知廉耻!衣冠禽兽!乘人之危……”
秦恪被骂得羞愤又心虚,一时理屈词穷,找不到话驳回去,只死死地扯着她不放,李绥绥此刻睡意全无,掰扯不开,又气势汹汹一脚踹到他小腿上,嘴里俱是四字贬词,都不带重样。
秦恪被数落得狗血淋头,腰杆却挺得笔直,窝火憋气忍无可忍,直接上手将她打横抱起就往床边走。如此一来,李绥绥瞬间炸毛,舞着双手劈头盖脸就冲他脑袋砸去。
男人原本散着的发,瞬息成了一窝荆棘,被荆棘半掩着的双眸,泛着红,透着咬牙切齿的凶恶,恨不能直接将其扔回床上,如曾经许多次的那样。
短短两步路,他在脑海已将她凌迟数遍,最后还是轻手轻脚地将她放在床上,低吼一声:“我上辈子怕是欠你,不摸了!行了吧!骂够了么!骂够了就睡!”
李绥绥坐在床边,无可抑制的情绪尚且还在暴怒汹涌,双颊微微泛红,着衣单薄瞬息一个哆嗦,激得胃里翻江倒海,她忙捂住嘴假意咳嗽掩住欲呕的冲动,强自忍耐却更为难受,眼中刹时蒙起一层薄薄水气。
秦恪看着她那模样,以为自己将人欺负哭了,最后那点子欲.火也被发紧的心给掐灭,他忽然有些不知所措,他希望她能对着他哭,可不是被他弄得,一时尴尬得手脚也无处安生,烦乱之下,好容易找到了一个由头:他们尚且还是夫妻,碰一下怎么了!
如此,他好像心头稍安,于是冷着脸,猛地扯过被子从头罩住她:“不扰你。”
说完,拎起大氅径直摔门而出。
被屋内大动静吸引来听墙角的三人纷纷作鸟兽散。
屋内李绥绥无声呕得脸色发青,屋外廊下小杌子上,秦恪掩在阴影中的脸,触目惊心全是怒。
——无明业火,总得找地方宣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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