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中午,严佩刚用完膳,便听门房通报,说宫里太监总管刘公公来了。
严佩命人请他进了后厅,待门合上,刘公公惯常和蔼的脸色瞬间带了几分肃重。严佩心中一沉,忙问道:“劳公公此来,所为何事?可是父皇有什么吩咐?”
“回公主,圣上请公主即刻进宫。”刘公公躬身一礼,语带恳切。
严佩点点头,二话不说,就随刘公公出府。
御书房里,严敞盯着面前的奏折,半晌没动,直到殿中响起熟悉的声音。
“给父皇请安。”严佩仔细行礼,起身时,见严敞合上了御案上的奏折。
“佩儿,父皇有一事要告诉你。”严敞看向这个尚不知情的女儿,叹息道,“尉国皇帝季泰于昨夜驾崩。”www.sxynkj.ċömm.sxynkj.ċöm
严佩眸光闪动,竭力掩饰着内心的情绪,果真如此,该来的还是来了么。
严敞见她低头默然不语,像是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起身走到她身侧,拍了拍她的肩头,“佩儿,按邦交礼节,季鱼应当回国奔丧。”
“不行。”严佩想都没想,直言拒绝,但见严敞面带忧虑地看着她,又道,“女儿绝不可能放他回尉国。”
“过去你同他形影不离,朕还以为你们有些感情,但如今你未带他进宫,父皇也听说,你将他置于厢房,不再同居一处,想来应是厌倦他了吧。”
严佩一噎,没想到宫里也知道了这事,“父皇,女儿是同他一时置气,并不是腻烦了他……个中原因,女儿不好跟父皇明说,但让他回尉国,女儿是万万不会答应的。”
“唉,你这又是何苦……”见严佩一脸坚定,严敞摇摇头。
严佩正准备再开口,就见太子严继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衣袂当风,发丝有些散乱,面上带着遮掩不住的笑容。
“参见父皇,皇妹也在。”严继看了二人一眼,试探着问,“皇妹应是知道尉国的变故了吧,也该把那质子送回去了,不然两国朝堂上,都不好交代啊……”
“皇兄,我不会让季鱼回去的。”严佩一副斩钉截铁的模样。
“你怎么这么固执呢?”严继有些痛心疾首,“他有什么好的,值得你这么紧抓不放,我昭国多少好男儿,哪个不比他强?也就是你,偏偏捡了块破石头还当美玉,之前你把他当面首,父皇同我,还有宗室那一群老头子,觉得你是一时兴起,隐忍不发,可现在你为了他,鬼迷心窍,这是准备让昭国皇室成为笑柄吗?”
“区区质子,值得你为他如此付出?”严继越说,火气越大,他是真不明白,这个一向还算安分的皇妹,为何在此事上这么顽固不化。
“父皇,皇兄,要是季鱼回尉国,我是不是不能与他同去。”严佩自知不能将真相和盘托出,想了半天,迂回问道。
“什么?你还想……你当然不能去尉国!堂堂昭国公主,怎么可能随一个命格不详、一无所有的质子离开?你这是把昭国皇室的脸面往哪放啊……”
严继看她的眼神,就好像她脑子里进了水。
“太子说得不错,佩儿你应该明白。”严敞又叹息一声,“两国纷争由来已久,曾经,大约三代之前,有位昭国公主为和亲嫁到尉国,不出两年,在尉国皇宫不明不白地死去,尉国皇室是半点交代都没有,只托辞称重病暴毙。”
“我知道了。”严佩对着两人福身一礼,“父皇,皇兄,你们也别再劝我了,我不会让季鱼离开公主府半步。朝堂和邦交事宜,有劳父皇和皇兄费心了。”
“皇妹你!”严继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严佩对着二人郑重一礼,缓缓退出御书房。回府途中,周围时不时传来百姓关于尉国皇帝的纷纷议论,端坐在马车里的严佩面无表情,反正两国关系不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就是真把人扣下,谁又能说什么?
再说,指不定尉国那两位斗个不停的继承人,还不乐见季鱼回去呢。
待回了府里,严佩没事人一般,边喝茶,边吃着蜜饯,根本没有半点要去告诉季鱼的意思。直到黄昏时分,小厮来说,驸马求见公主,严佩才让人带他过来。
“驸马,多日不见,先坐下喝杯茶吧。”严佩给他斟好茶水,推到桌边。
季鱼从进门就一直盯着她,即便是低头行礼,眼神也没从她身上移开半点。
他仍旧立在原处,见严佩面色如常,一副全然不知的模样,心中疑虑又起。白日里,他听府里仆从说了,公主受诏进宫。他料定同季泰驾崩一事有关,但看公主表现,似乎此事从未发生过。
“公主白天去宫里了?”
严佩见他目不转睛,不动也不坐,只好开口:“嗯,父皇告诉我,季泰已驾崩。按邦交礼数,你应该回尉国发丧。”
“可是呢,”严佩抓了一个蜜枣,扔进嘴里,“我拒绝了。”
“怎么,公主舍不得我?”季鱼眸色漆黑,话里也带了一丝轻笑,“公主不会是想同我一起走吧。”
严佩摇摇头,“想都别想。”
“那公主不惜违背礼节,也不同意我离去,却是为了什么。”季鱼紧追不放,“还有之前公主允诺的,要给我的答案,现在能告诉我了吗。”
“还是说,关于我的一切,公主其实早就知道得一清二楚?”
“你……胡说什么。”严佩心头一跳,别开眼,不再去看他,“季泰从来没正眼看过你这个儿子,你又何苦回去给他奔丧?”
“留在昭国,吃喝不愁,我又不会苛待你,不比尉国人待你好多了?”
“公主在怕什么。”季鱼慢慢走到她身边,高大的身影几乎挡住了她所有视线,“让我猜猜,公主既对我无意,又不肯放我走,所谓衣食住行的优待,不过是想牵绊住我,让我心甘情愿留在昭国。”
“公主若是真有诚意,也该拿出些实际行动来,空头许诺的美人计,可是没人会上钩的。”
“你!”严佩双目圆睁,就见他俯身靠近,“公主当真以为能留得住我?”
见严佩僵住,季鱼笑了笑,“公主知不知道,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等这一天。”
“你果然还是……”
“是,公主不是也曾去那处破败院子翻找过么。”季鱼想起架子上的木人,嗤笑一声,“我又怎么会轻易让公主察觉。”
严佩默默地靠在椅背上,是她低估了这人的本事。但见他成竹在胸的样子,严佩笑了,“我确实早就知道你有所图谋,所以,更不能让你回尉国。”
“至于你所求的,我给你又有何不可?你季鱼,说到底也只是本公主的男宠,真当本公主怕你不成?兴致来了,宠幸一番便罢,待厌倦了,无论本公主如何处置你,都不会有人敢说什么……”
“你在昭国,始终是一个毫无自由、上不得台面的质子。”
“尉国质子季鱼,请求玉赐公主宠幸。”季鱼弓起手指,轻轻滑过她的脸颊,随即印下一吻。
“就算只能得到公主的人,季鱼也愿意。”
严佩咬紧牙关,刻意忽略他眼中浓烈的情绪,猛地起身,指着不远处的床榻,“好,脱干净,去床上等着。”
“季鱼遵命……就是。”季鱼鼻息一重,直起身,松开腰间带钩,除去外衣,边宽衣边往床边走。
严佩没去看他,走出门外,跟碧春招手。
“公主……”碧春小心翼翼地行礼,却见严佩凑近低声说了几句,顿时面露难色。
“照我说的去办,越快越好。”严佩脸色晦暗不明,肃声叮嘱。
碧春转身就走,严佩望着外头渐浓的春意,深呼吸了几次。
不过半晌,碧春双手托着一个朱漆盒子走来,看上去有些分量,在交给严佩时道了句:“公主当心。”
严佩点点头,接过木盒进了房里。
床榻上,一半帷帐已经垂下,朦朦胧胧,看不清帐中光景,只有季鱼支起上半身,静静地望着床外。
严佩将木盒放在桌上,随即拿起一件衣裳,丢往床上,季鱼只觉眼前一黑,被蒙头盖住,轻笑着问道:“公主?”
“平躺,不要动。”
见他照做,严佩这才打开木盒,取出盒中寸宽的锁链,利落地系在床头。
“我竟不知,公主喜欢这个……”季鱼笑得有些愉悦,任由手腕被严佩制住,冰凉的触感让他越发清明。
“少废话。”严佩手下不停,准备去拘他另一只手,却忽觉天地旋转。
“公主,够了,若是两只手都不能动,我便不能好好侍奉公主了。”
“你……放肆……”
后来季鱼挣脱那段锁链时,整个床架都晃了三晃。严佩被那衣裳遮住眼,又半分都动不了时,才迷迷糊糊地意识到,她确实低估了他,宽纵将养了这么久,早知道就该给他关进铁笼子里去。
像猛兽一般豢养在精铁打造的牢笼里,让他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才是天下大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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