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舒宁整整三天三夜未合眼,路上甚至跑死了一匹马。
快要到京城的时候,她的心脏忽然抽痛了一下,捂着心口翻下了马车。
“阿宁!”陆昭急匆匆地停了下来,跑到她身边将她扶起。
“阿宁,你没事吧?”陆昭紧张兮兮的将她上上下下都察看了一番,发现她安然无恙,只是眼眶忽然红了。
她的神情有几分麻木和恍惚:“陆昭,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陆昭愣了愣,仔细辨听之后便沉默了下来,有些担忧的看向李舒宁。
——是国丧钟的声音。
皇宫里的那位驾崩了。
他担忧的看向李舒宁,忍不住抬起手,想去扶她一把,却被她瞬间躲开。
李舒宁绕过她,径直走向了陆昭的那匹马。
“借你的马一用。”
她除了神情有些麻木,几乎没有什么特别崩溃的情绪流露出来。
她并不等陆昭同意,便匆匆策马,继续向京城的方向跑去,像是再没有其他的想法,只想快些赶回去,赶回去见一个人。
这里其实已经离京城不远了,陆昭本就可以自己走回去。
他担心李舒宁,便急匆匆地往京城的方向赶,片刻也不敢停歇。
李舒宁骑着马回到了熟悉的京城,明明眼前的一切都和她离开的时候相差无几,她却觉得每一处都透着沉重和悲痛的气息。
看着这些街道,她甚至记得那次除夕宫宴,他是如何带她出宫,如何与她一起在这些街巷里闲逛的。
她在宫门前下了马,却在宫门前停下了脚步,迟迟不敢进去。
“长公主……”
李舒宁听到有人叫她,偏头一看,发现是自己临走时留在李疏云身边的小太监陆丕。
她并不问他发生了何事,只等着他自己说。
“皇上他……皇上他……”
“你在这里……是等本宫?”李舒宁打断了他的话,轻声问道。
陆丕擦了一把脸上的泪,点了点头:“是荣贵妃吩咐的,她让我在宫门口等着你,等你一回来就立即带你去见皇上。”
可是皇上已经不在了。
荣贵妃没有别的命令,他只能继续在这里等着。
李舒宁的鼻头有些泛酸,她抬头看了看天,便往里走:“带本宫去见他吧。”
明明很短的宫道,她却觉得像走了一万年那么久。
哪里都看起来那么空寂。
她走到李疏云寝宫的时候,看见荣明珠像一个假人似的,怀里抱了一个木盒子,呆呆的站在门口,不哭也不说话,神情呆滞而又麻木。
但她一见到李舒宁,便像是瞬间被注入了生机似的,忽然扑过来大喊道:
“公主!公主你终于回来了!”m.sxynkj.ċöm
荣明珠一手抱着木盒子,一手拉着她的手臂便要往里走,她的力气很大,几乎让她都没有拒绝的余地,而李舒宁一言不发地任由她拉着自己,进了李疏云的寝宫。
“快!你快去跟他说话……你告诉他你回来了,他一直在等你……他一直在等着你呢……”
荣明珠用力的推着她往床边走,李舒宁像个木偶似的任由她摆布,站在床边,她终于看清了床上的人。
“淡月……”
没有人回应。
他再也不会回答了。
李舒宁的面上没有什么表情,眼泪却一颗一颗的,像失去禁制了似的,不受控的接连落下,她抬起手来,轻轻摸了摸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淡月……”她又叫了一遍,“我回来了。”
他的阿姐终于回来了。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他。
一动不动。
死气沉沉。
她的淡月……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即便是已经预料到的结局,当真的到了这一步时,她仍然觉得难以接受。
——这是她看着长大的弟弟啊!
她想起过去她难过的时候,李疏云总会抬起手来轻轻摸摸她的头发。
她想起小时候李疏云被罚在御书房里抄书,她从窗外扔一颗石子进去,他就知道是她来了,他们便隔着窗户偷偷说话。
宫外卖的那些小玩意,若是皇宫里没有,她便带进宫去同他分享。而旁人进献给他的奇珍异宝,他也会第一个想到公主府。
即便是后来他对她心生芥蒂,她装装样子,去未名山拜个佛,祈个福,他便愿意与她继续维持着表面的平和。
她说身体不适,要去渝州休养,他也不会不允。
当他觉得大襄已经到了绝境的时候,她只是奔赴回来见了他一面,他就选择自己留下承担亡国之君的骂名,早早地为她铺好了后路,想护她余生周全。
可做出这一切的人。
可是她的淡月……
已经没有了。
再也没有了。
一股巨大的痛楚袭来,李舒宁只觉得自己几乎要窒息了。
她的眼前一黑,接着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公主!”
“公主!”
……
李舒宁醒来的时候,是在皇帝的偏殿,身边围着的是陆昭和一群宫女太监。
“公主感觉如何了?”
她有些恍惚的看着熟悉的陆昭,一把握住了他的手,撑着他便要起身:“淡月呢,让我去看看他……”
“皇上的遗体已经移至唤灵殿了。”陆昭心疼的扶住她,看向她的眼神满是怜惜与不忍。
李舒宁愣了愣,扶着陆昭站直了身体,久久的不动了。
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她才轻声道:
“也好。”
总不能让他一直躺在那里。
她似乎在短短的时间内,便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
等她松开陆昭的手时,她又变回了那个冷静自持的李舒宁,面上不再有什么多余的情绪。
她出去之后并没有去唤灵殿,而是第一时间去找了荣明珠。
“他一直在等你……你怎么回来的这么迟啊?”
荣明珠见到李舒宁的时候,怀里还抱着那个木盒子,她并不向李舒宁行礼,也不说别的话,只是愣愣的重复着这几句。
她的心中始终为李疏云痛得厉害,只要她一想到李疏云临死前的眼神,她便觉得止不住的遗憾。
他这一生,注定只能将见不得人的感情缄默于口,只能看着她过着自己的人生。
他甚至到死都没等到他的阿姐。
没有人可怜他,可是她心疼他。
“荣明珠。”她面色淡淡,抬起手来想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却被她一把躲开了。
荣明珠低垂着头,声音有些沙哑:“这是他让我交给你的东西,他嘱咐我说,一定要亲自交到你手里。”
她说完,便将怀里的木盒用力塞在了她的怀中,看到她抱稳了之后,便转身离开了这里。
李舒宁愣在原地,纤细的手指摩挲了几下这个木盒,眼神变得有些轻柔。
她小心翼翼的打开了那木盒子,发现里面是两封诏书。
李舒宁打开一看,一封是罪己诏,一封是禅位诏。
——有了这两封诏书,她几乎可以名正言顺,理所应当的登上皇位。
他已经全都为她准备好了,只等着她回来。
在这两封诏书的底下,还压了几张纸,上面满满当当,都是李疏云亲笔写下的,想对她说的话。
李舒宁将两封诏书放在了一边,拿起那几张纸看起来。
吧嗒一声,她的眼泪滴落在纸张上,将纸张打湿,模糊了一片字迹。
李舒宁连忙用袖子擦了擦脸,将信举起来看。
其中有一些话,让她的内心格外酸楚。
“荣明珠的寝宫里有一间暗室,阿姐如果感兴趣的话,在我死后去那里看看吧,那些是我从来都不敢让任何人知道的秘密。”
“阿姐会觉得我恶心吗?居然对你有那样的想法……可是阿姐觉得恶心也没有办法了,我完全没有勇气面对你,只能在死后讲这件事偷偷的告诉你,阿姐即便生气,或者厌恶,也拿我没办法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大概是因为阿姐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吧,我人生中所有的美好,都是由阿姐带来的。我的身边有阿姐这样过分美好的人,真是很难再对别的人动心啊。”
“我其实很庆幸,苍北对我下了这样的毒,否则到最后……我就要与阿姐为敌了,这样的结局,其实我是愿意接受的。”
“我相信,阿姐一定能带着大襄走向更光明的未来,毕竟是阿姐嘛,阿姐做什么都是最优秀的,若父皇当时再开明一些,这个皇位,大概早就是阿姐来坐了。”
“在其位,谋其政,父皇将皇位交到我手中的时候,我便下定决心,绝不辜负父皇的期望。我太想将这皇位做得稳当,如今看来,的确有很多做的不妥的地方。阿姐对我有所不满,其实也可以理解。今后……大襄便要交到阿姐手中了。”
“大襄会在阿姐的带领下越来越好,只是我大概看不到了……”
“有点遗憾。”
“这样一想,我的遗憾其实还挺多的。”
“渝州是阿姐的封地,我还从来都没有去过,听说因为阿姐的缘故,那里的女子普遍都上过学堂,甚至还有不少女子经商……真想去看看,可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如果真的有来生,我希望和阿姐一起投生在渝州的普通人家,不过这一次,我不要再和你投生在同一家了,我们投生到相邻的两家好不好?最好我比你先出生,你来叫我哥哥,我们青梅竹马,门当户对……不过你的心中一直住着陆昭,你大概是不愿意的。”
……
写到最后,不是他没话说了。
而是他写不下去了。
字字句句,都是他对这个人世的遗憾和不舍。
李舒宁难忍的落泪,将信拿起又放下,几乎重读了好几次,才将他写的所有内容统统读完。
她将这几张纸按在自己的心口处,脑海中浮现的是关于李疏云的种种。
*
李舒宁来找陆昭,是因为她忽然想到了一件小事。
“之前他送我的那支发簪,你还留着吗?”
她轻声问道。
除夕宫宴那夜,他们一起出宫逛街时,李疏云赠予了她一支发簪,只是后来陆昭吃醋,拿走了它。
如果还能找到的话,她想将它要回来,毕竟那也算是他给她留下的念想。
陆昭沉默了片刻,便转过了身去:“还留着。”
他说完,便打开了一边的柜子。
那柜子里摆放着许多与她有关的小物件,其中放在角落处的就是那支发簪。
他拿着那支发簪交到了她的手中,便看到她的眼眶一红,似乎又有了情绪波动似的。
陆昭的眼神暗了暗,他此时却不能说出任何的话来。
她对李疏云只有亲情,他是知道的。
可看到她的心境为李疏云如此波澜起伏,他说不介意是假的。
他知道自己这样不正常,也是病态的,但他无法克制,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劝说自己,不要打扰她,不能做出过分的事,要尊重她的情感。sxynkj.ċöm
他的眼神暗了暗,走过去轻轻将她抱在了怀里,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叹息。
若是他死了,她是不是也会像现在这样,为他掉眼泪,被他左右情绪?
这个念头只出现了一瞬便被他摁了下去。
他觉得自己罪大恶极……他怎么能因为自己让她流泪呢?
——李舒宁不会知道他的心中在想什么。
陆昭只是在安慰她。
李舒宁靠在他的怀里,一只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发,一只手搂着他的腰肢,嗅着他身上淡淡的药味,那种尖锐的,沉重的伤痛似乎被抚平了一点点。
“陆昭……”
“你要死在我后面。”
时隔许久,她又说出了这样的话。
李舒宁自私的觉得,让她看着他离开这个世界,实在是太过沉痛了。
她宁愿自己死在他之前。
“好。”
陆昭轻轻抚摸着她的发顶,就像李疏云那样,温声答应了她的话。
李舒宁蹭了蹭他的肩膀,忽然抬起头来,将头埋在了他的脖颈之间。
似乎唯有这样,她才能够得到片刻的平静,逃避现实的伤痛。
陆昭抿了抿唇,耳根泛红,先前心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忽然就平息了下去。
即便公主为李疏云那么难过又如何。
公主难过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人是他,往后余生,在她身边的也是他。
他眼中病态的恋慕逐渐加重,他抚摸着李舒宁后背的手却愈来愈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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