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泛起鱼肚白，太史澜抱着仍未清醒的卫意出了凤央宫侧殿，又让人一并抱走孩子。
一得知情况，宏后急忙追到殿前，却欲言又止。看着儿子头也不回，一直至身影消失，她渐渐红了眼眶。
去收拾侧殿的宫女战战兢兢回来禀报，脸色难看至极。
见到那根碎成几瓣的珠钗，两颗幽蓝珠子散发着柔和的幽蓝光芒，宏后憋了一夜的眼泪决堤，嘴唇翕动，指节泛白。
她的儿子，她了解。
最是孝顺，也最是执拗。
初八寿辰一早，他带着孩子来为她祝寿，与她分享初为人父的喜悦。如今生她的气，头也不回就走了。
那个女人不是她不容，只是她不能看着心爱的儿子，毁在那样一个不堪的女人手中。
她只是说了两句，他便护成这样，真是昏了头了！
……
傍晚，心口一阵绞痛，疼痛越来越清晰，卫意蹙了蹙眉，意识渐渐清醒。
睁开沉重的眼皮，入眼是她熟悉的布景，帷幔遮挡了光线，看不清外面是何时辰。
她动了动四肢，却发觉身侧躺了个人，顿时浑身不自在起来。视线落在太史澜的脸上，更是浑身刺痛，连骨头都在火辣辣地燃烧。
泪水瞬间涌出眼眶，不受控制。她缩了缩身子，埋在被子里咬唇掩住哭声。
她想放声痛哭一场，却连哭的资格都没有。
毕竟，不贞是事实。
最近，她时常也在怀疑自己是不是本性淫荡，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让他得逞？
如今连累无辜稚子，因为她这样的母亲，而要遭受莫须有的风言风语。
太史澜被身旁的微微抽动惊醒，以为卫意出了什么事，想拉开被子看看，却发现被子被拽得紧紧的，他稍稍用了些力气，结果被子里压抑的哭声更大。
知道她没事，只是在哭而已，他便不拽了，索性连被子一起静静抱着。
许久，二人谁也没有打破气氛，一个静静抱着，一个压抑哭着。
突然，一声春雷乍响，卫意惊了一瞬，哭声戛然而止。
渐渐的，啜泣声消失。
太史澜叹了口气，抚着她的头发，亲昵地柔声道：“饿不饿？要不要喝水？”
卫意一动不动。
太史澜轻轻一叹，“望梅居的侍女、护卫全部清理了一遍，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情发生。”
话音未落，他察觉她的身体猛地一僵，便将人紧紧搂在怀里，“母后在气头上口不择言，你不要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卫意咬着唇没领情，却又湿了眼眶。
“意儿。”太史澜再次尝试掀开被子，却依旧受了阻碍，“琦儿回来了，要不要抱抱？”
不提孩子还好，一提，卫意又哭地要喘不过气。
太史澜脸色微变，猛地用力掀开被子。卫意没了被子遮挡，迅速用手捂住脸，泪水从指缝流出，口中歇斯底里喃喃着：“你别看我，别看我……”
“意儿。”太史澜眼神一暗，将人抱坐起，紧紧搂在怀中，仿佛要融进自己的骨血里，“是本王的错，是本王情难自禁。”
卫意情绪渐渐平复下来，眉眼绯红，嗓子哭的沙哑，“你放我走，好不好？”
太史澜久久没有回复。
卫意无声苦笑一声，渐渐失去生气，像一摊泥一样倒在他怀里，双目紧闭。
太史澜眼底一痛，欲言又止。
出神良久，他艰难道：“生下孩子，本王放你走。”
孩子？
生下孩子？
卫意缓缓睁开眼睛，表情难以置信。琦儿才四个月，他却说生下孩子，他是想让她生下他的孩子？
她不禁微微颤抖：“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太史澜看着她，淡淡道，“生下孩子，无论男女，本王都放你走，还让你将琦儿一起带走。”
她沉默许久，抓着他胸前的衣襟，撑坐起身体，“你是认真的？”
这人简直劣迹斑斑，鉴于他前几次的恶行，他的每句承诺都得反复确认，最好白纸黑字写下来，再签字画押。
“你若不信，全当本王没提过好了。”太史澜余光扫了一眼她的小腹，面无表情。
这次倒轮到卫意出神了。
不再是王妃生下嫡子，而是只要她生下孩子，无论男女，他都会让她带着琦儿走，这看起来远比前者更划算。
可……
思索许久，她道：“你要孩子，会有很多人愿意为你生，为什么是我？”
“你不愿意？”太史澜勾了勾嘴角，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那当本王没提过。”
“等等，你容我想想。”卫意急声道。
两位侧妃入府一年多，怎会都没有身孕？上次夜半，她偷偷摸摸让他画押，无意中碰到他痛处，他立即变了脸，说她诅咒他子嗣艰难……他是不是根本不能生？
犹豫许久，她谨慎道：“你是不是……有隐疾？”
太史澜嘴角微抽，“本王有没有隐疾，你不清楚？”
卫意张口结舌，脸色青红交加，险些又要气晕，“那为什么……两位侧妃……一年多没身孕？”
声音越说越小，耳朵也发热、泛红，又迅速蔓延到脖子，她悄悄垂下头，掩饰羞窘。
太史澜看着她雪白中透着一丝绯红的玉颈，眼眸愈发幽深，只是眼底还涌着化不开的浓郁戾气，夹杂一丝悲伤。
良久，所有情绪烟消云散，他无所谓道：“许是缘分未到。”
卫意张了张嘴，什么都说不出来。沉默片刻，她喃喃道：“我再想想。”
“你慢慢想。”太史澜勾唇一笑，“天一亮，过期作废。”
说着，起身拧了热毛巾擦拭她的手和脸，又将被她哭湿的被子和枕头扔在地上，拉过另外一床干净的被子，搂着人睡下，“别又哭湿了。”壹趣妏敩
卫意抵触地躲了躲，却撑不住太史澜的执拗，疲惫睡了过去。迷迷糊糊间，她还在想强打精神思考他的提议，却终究沉沉睡去。
太史澜盯着卫意的睡颜失神，眼眶泛红，柳叶眉紧蹙，她很不快乐，睡得也不安稳。
惊鸿一面，一眼数年。
他还没来得及得手，她的心就进了别人。
她什么时候能像爱程珩一样爱他？sxynkj.ċöm
她会像爱程珩一样爱他吗？
太史澜的心突然生抽抽的疼，如今他得到她的人，却得不到她的心。
他伸手抚了抚她微蹙的眉，想要抚平，却看见她睫毛微颤，似要挣扎醒来，急忙停了手。
他不快乐，远比找不到她时还要不快乐。
太史澜叹息一声，难以入睡。
……
夜半，太史澜被浑身发抖的卫意惊醒，转脸一看：她脸色苍白，表情痛苦，嘴里叫着冷，却热得满头大汗，浑身似水洗一般。
她又梦魇了？
“卫意！”
“卫意……”
无论他怎么唤，她就是不醒，连嘴唇都烧得苍白干裂。
“传御医。”
御医换了一批又一批，望梅居灯火通明，太史澜的脸色阴沉如乌云，能滴出水来。
“殿下，意夫人检查不出任何问题，会不会是入了心魔？”林榛微微蹙眉，小声提醒，“不管是他心通，还是瞳术，施术者本人都有可能会入自身的心魔。”
沉默许久，太史澜问道：“可有法子解？”
林榛顿时失语。
因为，无可解。
自己的心魔自己出，自己的心魔自己除。
解铃还须系铃人。
没有听到回复，太史澜了然的心，沉得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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