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亮，暖阁里突然响起婴孩“哇哇”大哭声。太史澜枯坐半宿，如玉石一般的面容突然有了一丝裂缝，凤目流转，喜上眉梢。
入了心魔，他唤不醒她，他不信孩子也唤不醒！
屏退御医和侍女，让他们在殿外候着，又让奶娘将琦儿抱来。
小小的孩子嗓门却不小，持续哭了一盏茶时间，越哭越凶，吵得太史澜脑壳疼。但卫意不醒，他就一直抱着不喂。
奶娘几次上前一步又退回，欲言又止，急地脸皱成一团。
看着孩子哭地伤心不已，直往他怀里钻，眉眼也通红，甚至哭到打嗝，太史澜终于有些不忍，“叫娘亲起床，爹给你奶奶喝。”
琦儿“哇哇”哭地更大声了，嗓子甚至有些沙哑，似乎要发火。
太史澜轻叹了口气，坐在床边将卫意扶靠在怀里，解开她的衣襟，将孩子放在她身前。
琦儿得了吃的，“嗷嗷”两声，再不闹了，只顾埋头吮吸。
喝了几口，琦儿打了个嗝儿，停下不动。太史澜以为他吃饱了，就将他移开。
谁知刚一移开，琦儿瞧吃的却够不着了，眼一闭，又嗷嗷哭起来。
太史澜眼皮抽搐，咬了咬牙，重新给他调整姿势。
食物到嘴，琦儿又嗷嗷两声，闭着眼睛美滋滋吃起来。
看着孩子心满意足的小模样，太史澜嘴角浮现一丝浅笑。
隐约听见孩子的哭声，卫意渐渐有一丝意识。
她挣扎着醒来，却发现四周一片黑暗，浑身提不起劲儿，似乎有人抽走了她的力气，不由一阵不安。
不久，又察觉胸前一阵凉意，甚至还有吞咽声，她以为有人在耍流氓，竭力催动意识从黑暗中挣脱。
意识渐渐回笼，睁开双眼的那一刻，她看到琦儿埋在身前，顿时松了口气，又迅速湿了眼眶。
目不转睛看着孩子，却怎么也看不够。孩子吃饱停下，她想伸手去抱孩子，这才发现早有一双手在托着襁褓。
她猛地拢上衣襟，扭头看着身旁的人，面红耳赤，气急败坏：“太史澜！”
太史澜抱着心满意足、自顾玩乐的奶娃娃，抿唇一笑，一本正经道：“本王也没办法，琦儿不喝奶娘的奶水。”
一旁傻眼的奶娘：“……？”
卫意的脸色一阵白，一阵红，恨地咬牙切齿。突然，她闻到身上一股汗臭异味，顿时捂脸——没脸见人了。
火速冲进浴房，把自己埋在热水中反复搓洗，面皮都搓红了，卫意这才慢吞吞走出来。
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刚走回内室，她就看见太史澜把襁褓解开了，将琦儿放在胸前趴着，不停逗弄。
孩子小胳膊小腿儿在他身上划着，努力抬头想要起身，反复几次没有成功，“哇”的一声吐了他一身。
太史澜的脸黑了又黑，像炸毛的小啾，一把嫌弃地拎开琦儿，急忙起身抖身上的奶。
看他的表情，手中拎的若不是个奶娃娃，想必早就被他狠狠扔了出去。
卫意忍俊不禁，抱走被他拎着还张嘴乐呵的琦儿：“他刚喝完奶，你活该。”说着，抱着孩子扬长而去，“我们去洗白白。”
琦儿嗷嗷两声，似在回应。
太史澜怔愣住，她笑了……？
不一会儿，隐约听见母子二人在浴房玩得开心，一个嗷嗷欢乐叫着，一个轻声哄着，他低头瞥了一眼衣服上的奶渍，勾了勾嘴角，向浴房走去。
“本王也要洗白白。”
卫意目瞪口呆，石化在原地，险些溺着孩子。
太史澜勾了勾唇，脱下衣袍扔在一旁，长腿一迈跨进浴池，抱过在她怀里扑腾的琦儿。
……
一阵兵荒马乱，卫意抱着孩子开溜，浴房终于恢复安静。太史澜抚了抚笑僵的嘴角，起身更衣。
出了浴房，见明梅、明竹正在收拾内室，却不见母子二人，他又拐去了暖阁。
刚到暖阁门前，便看见卫意正抱着孩子轻哄，奶娘局促不安地站在一旁。他眯眼看了一会儿，见她放下孩子，盯着孩子出神，这才提步走了进去。
“殿下安。”奶娘行礼。
“下去吧。”太史澜微微点头，轻声吩咐。
一时间二人谁也没有说话，一室安静，听着窗外的春雨淅淅沥沥地下。
背后一阵凉意靠近，卫意知是他，抿了抿唇想开口，却不知如何说。
“奶娘不合眼缘？”
他突然出声，她心中一紧。
“没有不合眼缘。”只是先前那个奶娘，始终是她心中的一根刺，下意识对这个奶娘多了几分防备。
太史澜沉默片刻，一撩衣袍坐上榻，“你若不喜欢便换。孙妈妈是十多个奶娘里面琦儿自己挑的，别的奶娘的奶水他都不喝，孙妈妈的还喝一点。”
“那你方才还说孙妈妈的奶水琦儿不喝，果然是骗我的？”卫意扭头盯着他。
太史澜对上她的眼睛，忽而灿烂一笑，“对，就是骗你的。”
笑容干净、夺目，表情却又痞坏痞坏的。
卫意恼怒不已，狠狠地捶了他一下。太史澜顺势握住她的手，将人带入怀中。
卫意挣了一下没挣脱，恨恨地低下头，指尖无意识抠着床沿，想着能用什么办法让他不要近她的身。
突然，她发现指甲秃的有些过分，抬手一看，顿时火苗燃烧——这根本不是她自己剪的！壹趣妏敩
她扭头蹙眉道：“你让人剪我指甲？”
太史澜微一挑眉，不置可否。
“剪这么秃作甚？”她看了看两只手，嫌弃之情似滔滔江水，“丑死了。”www.sxynkj.ċöm
眼不见心不烦，她气恼地把手拢进袖子里。
“还有脚指甲。”太史澜舔了舔唇，忍住笑，火上浇油。
卫意险些咬到舌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恨不得在他笑眯眯的脸上来上一巴掌，随即低下头看着鞋面，拼命忍住脱鞋看一看的欲望，小声愤愤嘀咕了一句：“变态。”
太史澜挑了挑眉，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室内又是一阵安静，窗外的雨下地更大了。
“那个……我想了一下，生孩子还是算了吧。”突然，卫意打破室内的平静，吞吞吐吐道，“我们还是按照之前的约定，等你成亲有了嫡子，就放我们母子离开。”
生琦儿已经要了她半条命，疼得她死去活来，她不想再经历一次，而且于公于私她都不能有他的孩子。
太史澜初一听微一挑眉，明白她的意思后沉了眼眸，嘴角的弧度消失，渐渐绷直，“随你。”
卫意心中又喜又忧。喜的是，他终于明确答应会放他们母子离开；忧的是，不知何时他才会娶妻，也不知何时他才会有嫡子，更不知她何时才能摆脱这个牢笼。
不过，好在他终于松了口。到那日她带着孩子光明正大离开，他没有理由再阻拦。
在那之前，她再忍一忍，再忍一忍就好了。
她轻轻一叹，抬头看向他：“不疑你弄哪去了？就是那个三四岁的小男孩？”
这已经是她不知第多少次询问了，每次不是被他搪塞，就是被他岔开话题，也不知他为何乐此不疲。
“病了。”太史澜冷冷说着，起身离开。
“等等。”她忙不迭起身追上，“我……”还有话要说。
“本王叫等等？”太史澜停下脚步，语气不悦。
卫意动作一僵，看着他的背影脸上血色尽失。他怎么突然又变了脸，是她哪里又惹他生气了？
“明日开始，与教养嬷嬷学规矩。”说完，太史澜提步就走，没给卫意拒绝的机会。
“我、我不想见人。”卫意对着他离去的背影急急说了一句，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见。
……
太史澜阴沉着脸去了书房，从棋盘下的收纳屉里取出一张宣纸。纸上的字龙飞凤舞，落款小字一个娟秀，一个狂放。
在他准备撕了纸张的那一瞬间，动作猛地停下。看着宣纸上写的龙飞凤舞的宏文，半晌，冷着脸将纸原样放回。
余光看见躺在宣纸旁边的一块羊脂玉，盯着玉上雕刻的族徽，眼底泛着戾气。
许久，他叹了口气闭上双眼，情绪消失殆尽，面无表情倚靠着榻背，一脚踢合上收纳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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