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黑子在外头嚎,正在屋里和林有、李阎王、胖子一起吃饭的大鱼,立即就搁下筷子,黑子对他种的花,十分爱惜,三进里人人都知道,院子里花圃里的花,除了黑子自己会偶尔剪几枝给哥儿养在他书房花瓶里,没人敢动他的花。
莫非有人侵入?大鱼立即准备出去看看。
大鱼人细心,外出时志远总把安保的责任交给大鱼,久而久之,不论在内在外,大鱼都把安保视作是自己的责任,而对大鱼的安保安排,不论是值夜还是其它任务,明心堂系的人也人人服从。
大鱼正要跳下炕,李阎王一把拉住他:“吃你的,我知道是谁掐了那花!”
李阎王有心显摆,故意对林有、大鱼和胖子追问的眼神视而不见,夹了一筷子菜在嘴里,嚼巴几下,才端着架子摆着谱道:“我估摸着,这会子,那支月季花,已经在二进东厢二楼的花瓶里插着了。”
林有等人面面相觑,二进东厢,是李家少爷小姐们的居所,哥儿住一楼,李大小姐住二楼。
四神个个都是人精,当下各怀心事,埋头吃饭,再没人作声。
好半天,林有笑道:“怎么都哑了?一个个就和锯了嘴的葫芦似的!这是好事啊。要哥儿有了孩子,咱可就有小哥儿可以玩了。”
林有能看得开,气氛立即就热烈了,胖子立马就叫:“那咱一起和哥儿约好了,等哥儿有了孩子,咱几个给孩子当干老。”
“那是自然!”林有立即就呼应。
见林有如此,大鱼便也就凑趣:“四个干老!那小哥儿还不被宠成宝贝疙瘩?只怕到时哥儿会说,孩子都让我们几个给惯坏了。”
胖子受到鼓舞,更是兴奋:“到时有哥是林大爹,二爷是李二爹,大鱼是戴三爹,我是萧四爹!哈哈,多五彩缤纷,多热闹!”
胖子话音未落,头上就挨了李阎王一筷子:“滚犊子,前三爹可以有,没你的份!还他娘的萧四爹,想得美!你这北玄武,就是个凑数的,还真拿自己当根葱,谁稀罕拿你炝锅啊!”壹趣妏敩
吃过饭,大鱼安排了当晚的值夜,例行在院子里巡视的时候,看见志远住的二楼客房里,有人开了灯在里头。
这是志远在三进的睡房,未经允许,即使是四神也不得擅入。
在志远睡房里的,是李阎王,正站在五斗橱前,伸手拔弄着里头一个洋铁盒子里的大洋和钞票,似乎正在犹豫不决。
大鱼走进了屋子,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
跟志远的人,每月都有固定的月钱,唯李阎王没有一个定数,因为这犊子好嫖,平时吃住跟着哥儿,一个大仔不用花,但嫖起来,那花钱可就如流水了。哥儿一直信守自己的承诺,在他房里的抽屉里,放了个铁盒子,里头总会放着一、两百块钱,李阎王要去嫖,就自己取,只要看钱少了,哥儿很快就会补上。
大鱼走了过去,看了一眼盒子,不禁白了李阎王一眼:“我还以为是盒子里没钱了呢,明明有啊,你小子,这是又要去桃园路找你的相好?赶紧拿上钱去啊,站在这,发什么呆啊?!”
李阎王难过的摇摇头:“我是想去芙蓉院找香云,可哥儿为了大丰,拉下那么大的亏空,现在还欠李大先生九万多,这个时候,还拿钱去嫖,我下不去这手……”
大鱼心里感动:这杀坯,嗜色如命,还有这觉悟,很难得了。
当下软了声音:“这几天哥儿住院,你天天晚上四张椅子一拼在哥儿床前陪着,也真够辛苦的,去找香云又不是争风吃醋捧花魁,花不了多少钱,去吧,难得今儿我们哥几个都在,你可以放心出去玩。”
李阎王虽然好色,可却也极有担当,哥儿身边若没林有或大鱼跟着护着,他是不会去嫖的,一定跟在志远的身边。
李阎王摇摇头:“平时摆大爷谱,摆惯了,对大茶壶都有打赏,去一趟,十个大洋都打不住,要突然就变小气,我又丢不起那个人!”
李阎王终究是把铁盒子的盖按在盒子上,然后把拉开的抽屉,推了回去:“不去了,要真的熬不住,我去找个‘半掩门’或‘卖炕的’,一个大洋可以打好几炮了。”
大鱼立即劝道:“别!那些人都是要钱不要命的,乞丐、‘银针秀士(即因扎吗啡而沦落潦倒的人)’、‘白面书生’(即因抽白面而穷困的人),什么客都接,哥儿最怕的不是花钱,而是怕你惹一身脏病,你还不知死活,贪那个便宜?”
李阎王知道大鱼说的是实话,想想哥儿对自己的好,心里还是很甜的,“我就那么一说,放心吧,我有数。我又不是真的就去。”
大鱼想了想:“要不,今晚你跟我弄鱼去,现在已经是北风天,这几天日头又好,哥儿爱吃鱼干蒸五花肉,我准备给哥儿晒上些鱼干。”
“好啊!”李阎王立时就眉毛一挑:“都说你是浪里白条,能一个猛子扎下河就抱上一尾金翅大鲤鱼来,正想看看你的绝活!”
忽又皱眉:“可不到伏天水似刀,如今,水可冰冷啊,还是晚上!”
“水冷不是事!能捞能钓的话,也不一定要下水。不过,鲤鱼逮着了也得扔回水里!”大鱼斜着李阎王:“鲤鱼是大发之物,哥儿因为丹毒,不能吃鲤鱼和公鸡,你忘了?”
李阎王一撇嘴:“凡是发物都要忌口,以免勾发旧疾,这个朝宗不知叮嘱了多少遍了,谁不知道!”
跟着就直嘬牙花子:“这鲤鱼,要逮不着就算了,要逮着了,又扔掉多可惜,哎——”李阎王凑近大鱼,小声道:“除了晒鱼干的鱼,咱也搞一尾鲤鱼回来,有哥做的浇汁大鲤鱼,那个外焦里嫩!咱悄悄的搞一条回来,让有哥做了,咱哥几个,躲在柴房里,悄悄的吃,只要不让哥儿看到就行,就怕他看到,嘴馋也吵着要吃……”
大鱼眨巴着眼睛:“春鳊秋鲤,鲤鱼这个时候,倒正肥……”
想着林有的手艺,大鱼也有点馋了,歪着头问李阎王:“你说,咱四个人吃,几斤重的好?”
“咋?还能我说几斤就几斤?”
“当然!”大鱼一脸的不容置疑:“你要说八斤,我就不会给你条七斤半的!只是太大的,不好整条炸,肉也没那么嫩。”
李阎王和大鱼在商量偷吃浇汁大鲤鱼的时候,李家二进的晚饭也已经吃完了,志远在李熙的书房里,和李熙说,要去奉天几天。
理由冠冕堂皇:因为之前自己住院,中秋都没过去应酬,现在出院了,是时候过去拜访关系户,并巡视裕东,还有就是考察奉天百货业的现状,寻找在奉天开办百货公司的商机。
志远对李熙道:“爸,我分析过了,日本人如果对华北用兵,那么,很多行业,搞不好都会和大丰似的,被日本人一个‘军事接管’,就‘劫收’了,或是被严格限制,但有一个行业,不但被军事干预的可能性极小,日本人对之的管制,还有所放松,那就是百货业!最好的例证,就是去年底开张的泰发合,其掌柜孙秀三真的有才,把泰发合搞得轰轰烈烈,完全可以和日本人开的百货公司一拼!”
李熙当然知道泰发合,其在长春大马路和西四马路交会处修建的三层楼房的百货商店,十分气派,是长春的新地标,更是民族资本在“满洲国”条件下和日商竞争的典范。
李熙故意皱眉:“我可听说,泰发合开业一年,到现在还是亏损的。做生意将本求利,前车之鉴就在眼前,你还往里头拱?”
志远双目炯炯:“开业初期,各种费用难免,而且我去看过,泰发合台前台后,雇用的人员比较多,孙秀三的心不小,开局务求完美,所以,各种开销必大,这一年,泰发合口碑渐起,已名声在外,我相信,过不了多久,泰发合就会扭亏为盈!”
一说到做生意,志远的眼睛就发亮:“李家有天成贸易公司,衣服鞋帽等百货业的大头,可以自产自销,产品价格和质量完全自控,爸又有一众外国的好朋友,和欧洲各国及日本都有生意往来,若经营舶来品,走高档路线,我们又有别人难以比拟的优势!李家有百货店,但都是旧式的,我在想,现在是不是已经是时候,筹谋开办一家现代化的大型百货公司了。”
看着志远,李熙眼里有一丝隐藏不住的赞赏,多年商场搏杀的经验,李熙知道,他的善德触觉敏锐,大方向上,没有错。
李熙笑**的:“所以,你想把店开在奉天?”
“要么奉天,要么哈尔滨,毕竟,人口基数在那里,居民的普遍富裕程度也在那里!泰发合之所以现在还亏损,就是因为长春现在的人口,虽然比以前增长了很多倍,但还远远比不上奉天和哈尔滨。当然,有利也有弊,奉天和哈尔滨,相对竞争也更激烈。因为我在奉天有裕东,奉天的洋百货也比哈尔滨少,让我选的话,会首选奉天。”
“你打算去奉天多久?”
“五、六天吧。”
“这么久?”李熙看着志远,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大丰的事还没了呢,你小子,这么快就想搞百货业了?你这是在故意找由头,想我放你去奉天吧?”
镜片后李熙的双眼,带着如来佛祖看孙**蹦达的意味:“你小子,才出院,这么急着过去奉天,是又准备过去作死,还是想玩什么花招?从实招来!”
“哪有!”志远一副被冤枉的模样:“受爸教导养育多年,本想做好大丰以报恩情,谁知大丰却行将被日本人“劫收”,不但没为李家赚到钱,反而连累了爸,我心里,好生不安,所以才想在百货业上,看看有没机会,希望能真正做一件能有益于李家的事,以报爸的栽培。”
“说得比唱的还好听,”李熙轻轻拍拍志远的脸:“我信你确实是留心到了百货业,也信你是真心想做一件漂亮事,帮李家赚钱,得我的称赞,但我也知道,你小子,此去奉天,必有妖蛾子要出!不说实话是吧,不说,行,但奉天,你也甭想去了!”
志远有点犹豫了,此去奉天,去白云寺,除了见虚云和尚,还很可能和爹爹杜海山相见,并重归于好,这要不要告诉李熙呢?
志远决定还是不说,如果此行不获爹爹原谅,那回来,自己的脸往哪搁啊!
不得已,志远说了一半的实话:“爸,李正源已经离开了富锦,秘密前往大连,我此去奉天,确实也有非常的安排,就是面见梅子瑜,请他动用相关力量,帮助李正源越过长城入关。”
李熙听了,轻轻的皱眉,然后对志远道:“梅子瑜你还是少见他,于他于你,都更安全。李正源的事,你不必去找他,我直接托惠霖兄,帮你把李正源送过长城去。”
跟着就看定志远,眼里是睿智的光:“你此去奉天,是不是还有见你爹的安排?中秋节,林有去浑河堡陪你爹过节,可是带了你爹的什么话回来给你?”
“没有……”志远眼神一暗,低下了头:“我爹说过,有哥去陪他过节,只能是以他自己的身份,而不是我的东青龙。如果有哥以我东青龙的身份,连杜家的门都进不去。”
李熙眼里精光一闪:“可是,你还是会设法,把你如何冒险与日本人为敌的事,告诉你爹,以此求与你爹重归于好,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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