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远所读的特训班,对外称六部联合干部培训班,这天正是周末,下午放了学,十多个学生出了校门,并没有各自回家或是回宿舍,而是成群结队、互相谈笑着,徒步去离学校一里多远的永泰菜馆聚餐。
这天是一个同学之前回老家办了婚事,回来补请同学,志远也在被邀请之列。
永泰菜馆不是多高档的饭馆,胜在菜品味道不错,还便宜,十多人分两桌,每桌菜金3元,就已经有十多个菜,桌上摆了个满满当当。
永泰菜馆这晚好热闹,十多张桌子座无虚席,特训班这边两桌更是人声鼎沸,起着哄轮番的灌新郎官酒。
志远坐着,手里夹着香烟吞云吐雾,脸红得跟**屁股似的,和边上几个同学正说得高兴。
别看志远的脸红成这样,其实他没喝多少,也就几小盅,顶多一两多一点,他就这点酒量,再多就得别人抬他回家了!
东北长大的男孩,大多能抽会喝,但志远打小乖巧顾家,成天一门心思的想着怎么赚钱帮爹爹还债,自不会有余钱买酒喝,到大了些,因为红毛丹毒性未清,他爹杜海山不让他抽烟喝酒,怕伤脏腑,到跟了李熙,李熙更是只准他养生,不准他作贱身子,不准他抽烟不说,就算带他去应酬,也规定他喝酒一杯起、两杯止,所以志远根本没机会练酒量。
几个人说的话题是新国家的经济,以前张作霖时期,奉票不断贬值,而新国家的货币,从发行至今都极之坚挺,这是有经济良好发展作为支撑才有的现象,别的不说,就拿眼前的筵席来说,三元一桌的菜金,就已经有十多道菜,一桌八个人都吃不完,这可不是以前能比的,而他们这批“天之骄子”,毕业后每月工资至少五、六十元,工资比以前高,消费比以前低。
这说明了什么?说明生产有所发展,物资丰富了,民生有所改善。
几个同学,借此称赞志远的家长李熙,确实有一套,自他兼任**银行行长之后,把经济搞得有声有色。
这些话志远爱听。
要民生主义还是要民族主义?
李熙不断的给志远洗脑,说民生是第一位的,志远听得认真,心中却仍心存疑虑,但不管是否完全认同李熙的观点,看到民生有所改善,志远还是高兴的,既为百姓高兴,也为他的老师李熙能一展抱负,践行改善民生的理想而高兴,还因此减轻了对老师出任伪国高官当了汉奸的违和感。
邻桌的人又在起哄了,眼见得又要喝上一轮,志远起身借尿遁:“水喝多了,我上趟茅房!”
几个和他好的同学,知道他是个“三杯倒”,都只偷笑,不拦他。
志远今晚可不想喝醉了,他还挂心着林有,一会这里散席了,还想着回熙德堂看看林有呢。
他和林有大前天山中遇险,在山里过了一夜,天亮以后,林有把他送回到熙德堂,才告诉他,说自己髋骨骨折了,怕是要歇上几天,要大鱼代替自己,好生的跟着哥儿几天。
这让志远感动不已,也心疼不已。
志远立即和大鱼一起,将林有送医救治,上了夹板敷了药回到熙德堂后,志远又叮嘱堂里的人,好生照顾林有,让他安心养伤。
除了林有,志远还挂心着那五个放马沟的孤儿。
昨天,他带着城中名医、也是一心想入他门下的王朝宗,还有他堂里的胖子萧报平,三人去了放马沟,把那五个被烧伤并没人要的孤儿,给接回了熙德堂,王朝宗的父亲名医王元明,听到消息也赶了来,和儿子一起,给孤儿们医治。
志远则亲自安抚那些孤儿,给他们喂吃的,哄他们入睡,并和关四等几个骨干商量,准备在熙德堂下,设立一个独立的孤儿院,关四及时找到并雇佣了两个会些护理的女人,今天已经开始由她们照顾这些孩子了。
虽然孩子们有人照顾了,可志远还是要去看看他们,才放心。而且,昨晚临走时,那些孩子们对他依依不舍,他说过今晚还会再去看他们的,他可不能失信于这些可怜的孩子们。
志远回席后没再喝酒,只喝汽水,吃了点菜,坐了好一会,见同学们兴致还很高,怕等散席会太晚,就起身找了个理由,先告辞了。
他怕太晚,等他回到堂里,那些孤儿们会先睡了。
出了永泰菜馆,志远便沿着马路,借着路灯昏暗的光,向熙德堂走去。
走着走着,志远感觉不对!
头越来越晕,脚下像踩着棉花似的,还想吐!
醉酒?
志远醉过,这感觉像是醉酒,但却不是醉酒!自己今天喝的并不多!
在古蝎子手里,志远被喂过几次蒙汗药,这感觉更像是喝下了蒙汗药的感觉!
头越来越晕,只觉得天旋地转,想叫又叫不出,志远心知是中招了。
怎么中的招?难道是刚才席上的汽水?
夜晚路上行人稀少,志远心里还有一丝的明白,想着就近找个有灯光的人家进去求救,可无奈身体酸软,手脚无力,眼前发黑,只想一头栽在地上睡过去!
志远踉跄两步,在他感觉自己就要倒下之前,他拼尽他能使出的全力,把他背着的书包打开,准备倒置,把书包里的东西全洒在路上!
志远背的牛皮书包,方方正正的,看着没什么,却是正宗的泊来品,是李熙的大女儿李纯从英国学成回国前,特意替他买的,Burberry的牌子,用李纯的话说这包带英伦贵族风,又实用又好看,志远很喜欢这个书包,上学天天背着。
他要把书包里的东西倒出来!他已经预见到即将到来的危险,他要把书包里的东西扬洒个一地,既引人注意,也是想留下些什么,好让他的人知道他在此地遇险!
然而,已经迟了!
他有那个意识,手脚却不协调,做不出想做的动作,而且,他强睁着的眼,看到了他身后,竟然有一条黑影,如鬼魅一般,就附在他的身后!
志远心一惊,这一惊让他迸发出最后的潜能,一边回头,一边双手不停:左手悄悄的将襟上的钢笔拔出顺衣滑下,右手将书包一个倒提,他不知道,他其实连书包都没完全打开,怎么能倒出东西呢?!
他也没能回头去细看背后的黑影一眼,被什么东西在头上重击一下,跟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这晚,在熙德堂,林有躺在炕上,问大鱼戴马华,几点了。
“十点了。”
因为家远,林有经常住在熙德堂,和胖子萧报平一个屋,大鱼家就在城里,所以大鱼晚上一般回家去住,今天之所以这么晚了还在堂里,是因为他的好兄弟林有骨折了,他留在这里照顾林有。
“这么晚了,怎么哥儿还不见人呢?”林有皱着眉,从被窝里坐了起来。
“瞎动什么?!”大鱼立即喝止:“你给我好好躺着!伤筋动骨一百天,可不是玩的!”
林有手撑着炕面,不但根本不听,反而埋怨大鱼:“我都说了,要你替我好好的跟着哥儿,你怎么不听呢!要有人跟着,我用得着这么牵肠挂肚的吗?”
大鱼两眼一瞪:“你说跟就跟啊?我倒是想跟的,但也得那小祖宗让啊!不让跟不说,还叫我照看好你,说就我和你最好,非得我照顾你他才放心。还说你躺下了,堂里的事我要抓总,特别是那五个孩子,要有头疼脑热的,得立即去叫朝宗!他是东家,听他的听你的?!”
林有和大鱼多年的铁哥们了,并不计较大鱼的态度,以商量的口吻对大鱼道:“要不,你现在去找找他?”
大鱼还没回答,边上的胖子先开了腔:“有哥,用得着那么大动静吗?这可是在城里,天子脚下!能出啥事儿啊?说不定是哥儿放学后有什么事,然后见晚了,直接回家去了,今晚不过来而已。咱快睡觉吧,这都几点了?!”
林有摇头:“哥儿说过今晚会过来看那几个孩子的,哥儿几时说话不算话来着?这不对!”
胖子正要开口,大鱼一个手势止住了他:“好了,别说了,有哥,你睡吧,我去找哥儿去。我想哥儿八成是回家去了,要探得哥儿没事,那我也直接回家歇去了。胖子,你可别睡死了,帮我看着有哥!”
林有和胖子,都点头。
大鱼出了熙德堂,张望了一会,依然不见志远踪影,就直接奔李府了,他知道林有的担心,有一定的道理,而且他心里,一直没有放下过,对李阎王李狗剩的提防!壹趣妏敩
虽然大鱼私下里,向林有埋怨过志远的矫情,他认为志远轻视了李阎王的威胁,因为好面子不肯让人接送就是矫情,若依大鱼的性子,这矫情就是病,得治!治的法子,就是让哥儿吃点儿苦头,在南墙上把头撞疼了,自然就知道回头了。
但这只是说说而已。
如果哥儿真的在南墙上把头撞疼了,不但林有舍不得,他大鱼,也舍不得!
到了李府,问了人,说哥儿并没有回家!
大鱼心里一沉,立马就有了一种出了大事的沉重感。
李府这边,以为志远是在熙德堂忙于照顾新收的几个孤儿,所以这么晚了还没回家,听得熙德堂那边也不见人,立即紧张了,不但朱厚辉、大温和小赵几个管事的,连李熙都惊动了。壹趣妏敩
立马就给学校还有志远的同学家,打电话。
得知志远放了学和同学一起到永泰菜馆吃饭,可据志远的同学说,七点多的时候,志远就说有事,独自一人,离开了永泰菜馆!
现在已经十点多了,三个小时过去,志远去哪了?
大鱼这人不但有杀伐决断,心细起来更是连马尾子都穿不过去,他想了想,就对李熙道:“李大先生,以我判断,哥儿提早离席,是想回熙德堂,因为他答应了那五个孩子,今晚会去看他们!我们马上,去永泰菜馆到熙德堂的路上去找,看能不能发现什么!”
李府的人立即就行动了,学校和永泰都派人去查实,留大温在家留守,而大部队,直扑大鱼所说的路段!
大鱼也及时用电话通知了关四,很快关四也带人赶到了现场。
很快就有了发现,还是大鱼眼尖,他在路边,发现了一支钢笔!
大鱼确认这是哥儿的钢笔,哥儿曾经劝不识字的林有:“枪打一点,笔扫一片,武艺重要,文化更重要,要识字,不能当睁眼瞎。”不但劝,有空了还亲自教林有识字,用这支钢笔,为林有在他的生字薄上,写下要学的生字。故而大鱼认得。
果然出事了!
很快,这支笔就交到了李熙的手上。
李熙当然认得这支钢笔,这是他留学英国时,英国的一位银行家送给他的,本是一对,一支他给了长女李纯,一支他送给了好友戴立德的女儿戴莹芳,戴莹芳生前,又将此笔赠与了志远!
李熙手里握着钢笔,看着大鱼的眼神,冷酷中带着凶光:“你怀疑,是李狗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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