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熙以志远还在生病为由,不让志远出屋子送他,志远哪里肯,一直相送到大门外。
张惠霖的黑色轿车,已经在门外等着李熙。
志远临出屋子前和张九如耳语过几句,这时张九如赶出来,悄悄把两块大洋交到了志远的手上。
志远便乘李熙和大人们在车边告别之机,把朱厚辉拉到了一边:“辉叔,下午灯笼的事,让您破费了,这是还您的两个大洋。”说着,就把大洋往朱厚辉的口袋里塞。
志远的手,“啪”的一声,就被朱厚辉抓住了,任由他怎么用力,却纹丝不动,更别说把两个大洋塞进朱厚辉的口袋里了。
志远惊讶的看着朱厚辉,他能看得出朱厚辉也是个练家子,也听李熙说过,那晚袭击他的歹徒那样水平的,朱厚辉可以一个打十个,但却想不到,朱厚辉竟然是位和他爹爹水平差不多的武林高手。这样的一位高手,竟然甘心为李熙做跟班,李熙在志远心中的形象,又高大光辉了一圈。
边上的张九如更是瞪大了眼睛,好家伙,志远的功夫他可是见识过的,反正自己打不过志远的一根手指头,志远力道或者不行,但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志远出手,那绝对是快得让人难以置信的,可现在,他却被朱厚辉扣住了手腕!
朱厚辉笑道:“什么还不还的,跟我还客气啥,我要敢收你这两个大洋,东翁回头还不骂死我。”
一下子,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来,朱厚辉赶紧把志远的手推开,然后松开了手。
李熙脸上温和的笑意不改:“小远!你就别客气啦,厚辉下午是甩钱端大爷的架子,花钱买威风呢,你管他!再说了,他也不在乎那两个大洋!”
两个大洋哦,竟然还不在乎?边上的张九如,做到凤云轩的大伙计了,一个月的薪水,是七个大洋,这已经够养活他老婆和四个孩子整整一大家子了。www.sxynkj.ċöm
“两个大洋啊,都不在乎?辉叔,你一个月的薪水,是多少个大洋?”张九如忍不住就问了出来。m.sxynkj.ċöm
边上志远白了张九如一眼,心说九哥,你问这干啥!多不好意思!
朱厚辉笑笑,没回答,只伸出两根手指头。
“啊?一个月二十大洋?这么多,难怪两个大洋不放在心上。”
张九如说着,满脸的羡慕。
朱厚辉却立马拉长了脸,不满的瞟了张九如一眼,一副被人小看了不忿的模样:“什么二十!是二百!”
“啊?”张九如大张着嘴,惊得半天合不拢,妈了个巴子的!人家一个月,顶自己干几年!他还是大伙计,要像志远这种学徒,是没有工钱的,一个月也就只有2角钱的“洗理费”。
志远赶紧轻轻的推推张九如,不然他怕他的这位九哥,再不把嘴合上,那哈喇子就要流出嘴了,那可就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人情归人情,债数归债数。”海山说着走了过来,从志远手里拿过那两块大洋,对着朱厚辉笑道:“远儿的错失,怎么好让辉兄弟破费?!”
跟着,就见两人推让了一下,然后就是海山空手走回到庆三爷等人身边,而朱志辉的脸,却刷的一下红了。
志远知道,刚才的“推让”,是表面客气下,两位高手的较量,而且,是他的爹爹海山赢了,那两个大洋,妥妥的放在了朱厚辉的口袋里。
志远既为爹爹自豪,也有些不安。
志远直觉,他爹爹海山,似乎有点不喜欢李熙主仆。
呃,这可怎么好。
李熙满腹经纶,学富五车,志远还想着拜李熙为师,多多向他讨教呢。
当晚,睡前海山照旧为志远用松节油推背,志远近日,已经可以弯下腰,以额头碰触到自己的小腿了。两父子,一个不怕痛,一个不怕累,用了三年多的时间,硬是把“残废”二字,从志远身上抹去了。而海山依然坚持给志远推背,这已经不只是为了志远能弯下腰,而是背部俞穴多,同时为孩子按摩穴位,治病强身。
“爹!你觉得,先生这人,怎么样?”志远小心翼翼的问:“明天的课,我去不去旁听呢?”
送走李熙后,海山的话很少,这让志远惴惴不安,李熙说过,拜不拜他为师,在听过他的课后,再由志远决定。
志远倒是想拜李熙为师,但他担心,海山会不高兴。
海山往手心里又倒了点油,用掌推法,顺着脊柱帮孩子推拿着。没有立即回答。
要换了别人,有李熙这么个大富大贵之人垂青,应该高兴得找不着北了吧。
可李熙走后,自己话少,孩子的话也不多,更别说是兴高采烈了。
孩子问得小心翼翼,而不是兴高采烈,特别是他本来已经定了明天去听李熙的课了,这会子,却征询明天去不去好,这说明,孩子敏感的感觉到了,他这个当爹的不快。
海山心里还是很欣慰的,毕竟是父子,知心!也说明了在孩子心里,他这个爹,有着无人能够比拟的地位,不管李熙有多少光环套在头上,不管李熙施了多少恩,秀出了多少背景和财富,孩子最看重的,还是他这个爹,甚至为了顾及他这个当爹的感受,放弃他期待已久的旁听课程。
孩子知道为自己着想,那自己是不是也应该为孩子着想?
孩子称李熙为“先生”,而不“李教授”、“李先生”,其中的微妙处,海山自省的。
孩子对李熙有好感,而且已经在心里,把李熙当成了老师。
“李熙此人,”海山边推边道:“满腹经纶,能让人如坐春风。”
志远听出味来了,爹爹真的对李熙深俱戒心。李熙不是让人“如坐春风”,而是“能”!这里头,就有李熙是在表演的意味了。
爹爹果然不喜欢李熙!
“我知道了,”志远低声幽幽的道:“明天,我跟爹爹回家去!”
海山为志远推背的动作停了,低沉但却是厉声的喝令孩子:“起来!”
志远一惊,转头一看,他爹脸那个黑,这可绝对不是玩的,赶紧起身面向海山跪坐好,听他爹的教训。
海山第一句是喝令孩子:“围上被子!”
推背时志远上身是光着的,人趴在热炕上,背上还有自己的一双热掌在推,自然不怕冷,可人坐起来了,海山怕孩子着凉。
等志远披好被子包好身子,海山开始对儿子的教训。
“我问你,‘孝子不谀其亲,忠臣不谄其君,臣子之盛也。’这话,你可知其意?!”海山表情严肃。
“知道!”志远哪敢怠慢,认真的答道:“这话的意思是:孝子不奉承他的父母,忠臣不谄媚他的国君,这是忠臣、孝子尽忠尽孝的极点。”
海山“哼”了一声表示不满:“既然知道,那你还因为怕你老子不高兴,就放弃去听课?老杜家的圣贤书,都白读了?你做事,一向百折不挠,怎么到了你爹这,就走样了?不问青红皂白,争都不争一下,你不是一直很想去听课吗?你就不想一想,或者爹错了呢?”
志远看着他爹,眼神复杂。
“说,你咋想的!”海山令道。
志远在他老子面前,从来就不敢瞒什么,也瞒不了,当下就老老实实的道:“一来,确实是怕爹爹不高兴,二来,是觉得爹爹眼光不差,那先生……”志远顿了顿,想想此时在爹爹面前,还称李熙为“先生”不妥,就改口称李熙为“李教授”:“那李教授,百般的引诱,他的用意,或许是想我离开爹爹,跟随于他。”
“哦?”想不到孩子如此的清醒,海山心怀大慰,要不是一向对孩子管教严厉,不能太假以辞色,就已经一把把孩子搂过来,好好的亲他一下了。
“能看出他是在引诱你,倒是难得!”海山嘴角带着微笑:“因为他做事的稳、准、狠、快?”
志远轻轻的摇头,若有所思,好一会才轻轻的道:“如果朱厚辉所言不虚,昨晚李教授那公文包里,真的有两万奉票,那么,那么晚了,李教授还揣着巨款,一个人走路回大和旅馆,就太奇怪了。这不合情理!”
海山双眼一亮:“你怀疑,昨晚他被人打劫,是为你而设的苦肉计?”
“嗯!身上这么多钱,为什么不让朱厚辉陪着?就算和朋友聚会完了离大和旅馆近,也不应该走路回大和吧,以他的派头,走路回旅馆,多掉价啊,怎么也应该请朋友相送或想办法叫大和的马车吧。”
志远说完,双眼定定的看着一处,好一会,又轻轻摇头自我否定:“可这也只是怀疑,先生他是真的被打破了头,流了好多的血,脚也是真的崴到了,为我这么一个穷孩子,这么拼,好象也不合情理。”
海山看着孩子,不知不觉中,李熙的的称呼,又从“李教授”回复到了“先生”,他妈了个巴子的,这李熙还真厉害,让孩子对他有如此顽固的好感!
“远儿,不要妄自菲薄。”海山郑重的提醒孩子:“你是一个穷孩子,也是一块璞中美玉,是一个考讲武堂考了第一名的状元,日后前程远大。李熙不是个没眼光的人,不会看不出来,我料着,你和他书店偶遇,那是真的偶遇,你一个没上过学的孩子,能和他争论他书中论点的对错,你就已经入了他的眼了,后面的,呵呵,只怕真的是苦肉计居多!”
“嗯!”志远应了一声,算是认同了海山的说法。
志远情绪明显低沉,孩子还在病中呢,这让海山有点心疼,挪挪屁股坐到志远身边,边伸手搂着孩子,边道:“别跪着了,坐下说话吧!”
待孩子坐下,海山揽着孩子的肩,轻轻的问:“明天那课,你是不是想去听?”
“嗯!”志远立即就嗯了一声。
“为啥?”
志远看一眼他爹:“因为李教授说得对,我是自学的野路子,没有师长,没有同学,眼界太窄了。爹,别说我是什么状元,考讲武堂的人中,上过学的学生有,可不多,多是东北军里的下级军官,没什么文化的居多,所以考这个第一,没什么好夸耀的。和李教授聊过天,才觉得自己不过是个井底之蛙,李教授说的好多道理,我都是第一次听人说起,他说的那些新鲜的词儿,什么工业化、实业救国,我都恨不能拿个本子记下来,然后再好好参详。”
海山听了,嘴角上翘,谦受益,满招损,孩子不但有清醒的头脑,还不沾沾自喜,知道谦虚谨慎。
海山揽着志远的右手在孩子的臂膀上拍了拍:“那,明天,你就去上他的课!”
“啊?”志远大吃一惊,然后明显有欣喜之意,想了想,又问:“爹,你真的让我去听先生的课?如果听完,先生问我肯不肯拜他为师,我怎么答好?”
海山笑着伸手拧拧志远的腮帮子:“李熙的目的是什么,是忽悠你跟随于他。既然我的孩子,心里清醒,**似的,那就决不是那李熙能忽悠了去的!既然如此,那去上他李熙的课,甚至拜他为师,又有何不可?”
志远听了,喜心翻倒,跳起伸出双臂,搂着他爹的脖子,高兴的叫道:“谢谢爹!”
志远跳起,披的被子滑落,海山搂着光着膀子的孩子笑骂:“一说上学就兴头是吧,要是着了凉,回头要再发烧了,老子抽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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