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趣文学 > 玄幻小说 > 御仙九重歌 > 第69章 信我
  秋日里,月色清凉如水,白珩携着赤婸的手,缓步而出。

  他偶然斜斜一瞥,只见赤婸适才还哭得梨花带泪的小脸上,此刻却已然云消雨收,霁然而晴。

  果然是个小孩子。白珩微微苦笑。

  适才赤婸只听得自己还是喜欢她的,那便破涕为笑。至于那个“喜欢”是什么意思,赤婸似乎根本没有细想。

  白珩堂堂青丘王君,镇日里运筹帷幄,心思何等缜密?手段何等高明?偏偏只有这个赤婸,他竟是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对了,王兄。”赤婸忽地想起一事,仰起头唤道。

  白珩望着她,忽然伸出一只手指戳在她的额心,赤婸额上一疼,不由得一呆,只听得白珩道:“以后不许你再叫我王兄。”

  赤婸睁大了一双美目,不解道:“为什么?”

  “不为什么。”白珩淡淡转开目光。

  赤婸想了想,道:“那哥......”

  “也不许叫哥哥。”白珩似乎早知道她要说什么,她才开口便打断了她。

  赤婸好生为难,从来她都是这两个称呼一直叫过来的,一时要换,让她换什么好?

  “那你说,我该喊你什么?”她不大服气的道。

  白珩微微一笑,道:“你若实在不知,那便暂且喊我一声大哥吧。”

  赤婸想也没想,便一口答应道:“行,那便叫你大哥吧。”这声口何其豪爽,神色间哪有半点小儿女的羞涩?

  白珩又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罢了,你且说什么事。”

  “那日晚上我难受得很,许多话没听清楚,那个......那个离姎真是我娘吗?”赤婸拉了拉他的袖子,问道。

  白珩低头望着她,见她的小脸上满是殷殷企盼之色,问道:“你当真想知道?听了以后可不许哭。”

  赤婸扁了扁嘴,道:“你都说了你很喜欢我,要照顾我一生一世了,我还有什么好难受的?”

  言下之意,竟是只要白珩还喜欢她,她旁的根本不在乎。

  白珩闻言后微微一怔,而后嘴角浅浅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笑意,握着赤婸的右手紧了一紧。

  “好,我便告诉你。”

  离姎是青丘第三十七代王君。

  青丘立王君,从来都是选的强者,而离姎,无疑便是那个时代的至强者。

  若让离姎为将为帅,那自然上佳,然而偏偏那时的青丘一向无事,她却给人立为了王君。

  她固然强大,却从来不知道该如何统治一族一国,而她生性最是飞扬跳脱,哪里禁得住给人日日关在大殿里案牍劳形?

  日子渐久,她一门心思便渐渐不在这些事上面了,其后更出了一件事,让她对青丘再也不管不顾。

  她在青丘后山,救起了一名来历不明的狐族男子。

  那人虽是狐族,但整个青丘,却没一个人识得他,离姎只得将他暂时收留在王宫之中。

  日子久了,离姎也不知为何,竟不可自拔的爱上了那人。

  一个青丘王君,却日日守在男人身旁,男子随口一句话,离姎都要设法为他办到,即便是他要历代青丘王君代代相传的东西,离姎也双手捧了上去。

  狐性纵是再不群,也绝容不得王君如此将一族当做儿戏。

  烟销便起。

  离败了,给拖下了王君之位。她心知难幸,只要求能再见那男子一面。

  作为祸国之端,男子自然也给人抓了起来。

  当着离姎的面,他却再不复过去的柔情蜜意,嘴里只是嚷着他根本不识得离姎。

  最后他自然还是被处死了,而离姎,则被封印了起来。

  其后,青丘便立了新的王君。

  白珩的父亲作为当年的起事者,看管离姎,维持禁制等事,便交到了他的头上。

  那一夜,封印忽然剧动,还是少年的白珩跟着父亲入洞查看,却见离姎委顿在地,地上一片鲜血粘液,一只小小的,连眼睛都还未睁开的红狐,孤零零的躺在地上。

  那是白珩第一次见到赤婸。

  他还记得那一夜,离姎望着赤婸的眼神,有多么复杂。

  似是恨,又似是不忍。

  她让他们将赤婸带走,一来在这禁制之中,赤婸决计难以活下去,二来,她看着赤婸,那便忍不住要恨。

  恨她自己,恨那个男人,甚至也恨赤婸。

  那一夜他们便带着赤婸走了。

  爹对他说,往后便是他要照顾她了,白珩低头看着怀里的赤婸,她是那样小,那样软,夜寒难禁,她自然而然的就往他的怀里钻。

  他点头答应。

  从此以后,照顾她便成了他最重要的事。

  月白风清,临渊与怜奴左右无事,便索性坐在赤婸房前石阶上閒话。

  因怜奴事忙,两人平日见面也往往匆匆而过,话也说不上几句,此时难得能这样促膝而坐,怜奴便问起临渊近日如何。

  临渊因说起自己近日习武等事,自打萧易寒离开青丘以后,他便一直自学至今。

  他犹记当初白珩给了他钥匙后,他初次打开赤婸书斋时那种震撼。

  那书斋楼高二层,第一层放满了书架,架上满满磊著书;他拾阶而上,到了二楼,又倒抽了一口气。

  二楼收藏著各式兵刃,从寻常的刀剑,到各种形状古怪的奇门兵器,乃至于各色暗器,都分门别类,一一收藏妥当。

  临渊那时只看得眼花缭乱,哪裡知道从什麽学起才好?最后便胡乱拿了本掌法来练。

  “那是什麽掌法?”怜奴见他说得兴高采烈,抿嘴微笑问道。

  “九焰掌。”临渊忽地问道,“姊姊,我一个人练,也不知道练得对不对,妳要不要看看?”

  怜奴点头道:“好啊,不过武功一道我不如赤婸,也不知看得凖不凖?”

  临渊喜道:“姊姊妳愿意看,那当真太好啦。一个人练,总也怕练得不对,我又没人可问。”说著便站起身来,一个纵跃便到了中庭。

  怜奴以手托颐,微笑地看著临渊拉开架式,便打了起来。

  看了片刻,怜奴蓦地眉心一耸,脸上的微笑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眼底那一抹讶色。

  月光下,少年发掌的身影,竟逐渐模糊了起来。

  原本清凉微寒的秋夜,竟随著临渊一掌掌的发出,添了一股极燥极热的气息,临渊的身旁水汽氤氲,竟是夜间寒凉的空气恰遇那股燥热之气,所凝结而成的。

  怜奴坐在几尺之外,呼吸间竟也能感到乾涩与炽热。

  临渊一套掌法堪堪打完,到了最后一式,他高高跃起,举掌向天虚劈,那掌势便如烈焰一般,轰然上腾,似乎连黑夜也被他这一掌燃去。

  临渊收掌含胸而立,吐纳了几下,正要开口问怜奴觉得如何,却听身后一个声音叫道:“好!”

  临渊与怜奴一同看去,只见赤婸笑吟吟的走来,她身后一袭白袍,缓步而来的,不是白珩而又是谁?

  赤婸走近临渊,拍了拍他的肩笑道:“挺不错啊,你这小子,这九焰掌倒也给你练得有模有样,只是这掌法许多细微之处,你还没练到家,可惜了多少精妙后著。”

  她说著,见临渊瞠目瞪视著她,美目圆睁,也瞪了回去:“瞪什麽瞪?你见鬼啦?”

  “妳和王君没事啦?”临渊问道。

  “我们能有什麽事?”赤婸笑嘻嘻地转头看著刚好跨步进来的白珩,“是吧?王兄……大哥。”她遇到白珩的目光,不禁吐了吐舌头。

  “妳没事了便好,喏,药给妳温著呢,快去喝了吧。”临渊道。

  赤婸一听又要吃药,秀眉一蹙,叫道:“不喝!你整日追著我催我喝药,好有意思吗?”

  “能有什麽意思?”临渊道,“若不是妳一天到晚躲著不肯乖乖喝药,我还能多练一会子功夫呢!”

  “我身子已经好了,为什麽还要喝药?”

  临渊理直气壮,道:“朮夷说妳身子这次受创不小,可不是十天半个月能调回来的。妳这回会这般严重,也是当初冰蝉寒气入体,未能好好调养的缘故,妳还敢掉以轻心吗?”

  “我……”赤婸正要回嘴,却听一道温和的嗓音响起:“赤婸,听话。”

  赤婸回头望著白珩,大眼裡盛满委曲:“王兄,那药很苦的。”

  白珩静静望著她不语,赤婸缩了缩头,小心道:“大哥?”

  白珩依然不语,赤婸丧气垂下头,道:“好啦,我吃药便是。”

  临渊便去端药,白珩偶一抬眼,却见怜奴远远站著,似笑非笑望著自己,一双清澄明淨的眸子中微带戏谑之色。他淡淡转开目光,只作不见。

  须臾,赤婸已喝了药,又含了临渊早备下的麦芽糖,和临渊一起走了回来,边走边对临渊适才的九焰掌大发议论。

  临渊数月来总想不通的疑难之处,经赤婸寥寥几语,竟便豁然而解,只听得他张大了嘴,连连点头,叹道:“若妳早先便在,我也不必自个儿胡乱猜测这麽久啦。”

  “没关係,以后我教你。”赤婸爽快道,“除了九焰掌,你还练了什麽?”

  临渊不大好意思,道:“我练得慢,可真不多。”

  “是什麽?”

  “除了九焰掌,另外还练了玄风掌、混天拳、以及江雁十七式。”临渊一一数道,“现下正练落霞剑呢。”

  赤婸越听越是惊奇,道:“谁教你这样练的?看不出你这小子眼光倒好!”

  “谁又来教我了?我一直都是看到什麽练什麽,真真难死我了。”临渊埋怨道。

  赤婸细细思量,临渊所练的这几套武功,都是眼下的他恰好能练的,且阴阳兼顾,其中竟是大有道理,若说临渊真的只是随手乱拣,那他的运气未免也太好了些。

  “王……大哥,是你教临渊这样练的吗?”她问白珩道。

  白珩摇头道:“我并没教他。”

  “可是……”赤婸抬头,却见白珩脸上挂著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便叫道,“你又骗人?你明明教了他的。”

  “我真没有。”白珩淡笑道,“我不过是閒暇时去妳的书斋理了理书罢了。”

  “所以你便把书挑出来放在显眼处?”赤婸哼了一声,道,“这小子运气倒好,你以前可没这样帮过我。”

  “妳不也练得挺好?”白珩轻轻挑眉道。

  “那是。”赤婸嫣然一笑,“我和这小子比起来,可聪明多啦。”

  白珩微笑不语,临渊在一旁听得明白,向著白珩一揖到地,道:“多谢王君。”m.sxynkj.ċöm

  白珩侧身一让,道:“不必多礼,你功夫练好了,我还有事让你去做。”

  “我知道,师父都告诉我了。”临渊起身道,“可是要去找黎驹吗?”

  “不错。”白珩点头道,“你师父教你的术法,你都学会了?”

  “学会是学会了,但没用过,也不知道灵不灵。”临渊搔了搔头道。

  “过两日,你们三人便出发往柳州去,务将此事办好了。”白珩道,“名单到手,便即传讯回来。我自会派人将名单上的人一一给抹了。”

  “我也要去?”赤婸插嘴道,“我不,我要留在青丘。”

  “不行。”白珩摇头道,“临渊进步虽大,但终究未臻纯熟,妳得跟著去,一路上有什麽事,妳出手替他打发了。”

  赤婸不高兴地道:“现放著有怜奴,你还派我做什麽?”

  怜奴自打他们进来,便一直一言不发,此时听他们说到自己头上了,这才笑了一笑道:“我的功夫粗浅得紧,可比不上妳这样的高手。”

  “妳不是能使妖术吗?”赤婸嚷道,“都说瀛洲妖妖术通神,区区人类,谁能敌过妳去?”

  “我们一族的术法,总是调香一类,虽有许多用处,但当真面对面的相敌,却反不若旁的妖族了。”怜奴道,“若真打,我哪裡是妳的对手?”

  “那妳去做什麽?又帮不上忙!”赤婸恼道。

  话音刚落,白珩的手指就敲了下来,只敲得她脑仁儿一阵发疼。

  “怜奴去,为的就是让你们脑子清楚些。”白珩横了她一眼,“此事事关重大,只交给妳和临渊,我可放心不下。”

  赤婸捂著脑袋,小脸上满是不服之色,又不敢回嘴,只别过了脸去。

  “因此,这两日你们便该开始先准备著了。”白珩望了一眼逐渐西沉的月牙,“不早了,都回去睡吧。”

  临渊正想说他还不睏,却被怜奴暗地裡扯了一把,只听怜奴道:“是,那我们便回去啦。”说完便拉著临渊走了。

  临渊本想再留下来和赤婸多讨教一些武功,却不明不白的让怜奴拉著离开,一路上还依依不捨的频频回头。

  小院裡只剩下白珩与赤婸,赤婸哼了一声,扭头就往房裡走去,却给白珩一把拉住了。

  “生气了?”白珩的声音听起来还是那样轻缓。

  赤婸一个旋身,气鼓鼓的道:“王兄,你就这麽不想让我留在青丘?”www.sxynkj.ċöm

  冷不防额上又被打了个爆栗。

  “大哥大哥大哥!”赤婸气得直跺脚,“王兄和大哥有什麽差别?偏那麽计较!”

  “有什麽区别,从今以后妳可得好好想想了。”白珩深深望了她一眼,轻轻叹道,“赤婸,妳何时才能长大?”

  “我不,”赤婸赌气道,“我长大了,你又成日要赶我出去了。”

  “胡说。”白珩道,“我几时赶妳了?这一向都是妳嫌青丘气闷,才出去的。”

  “可这次我想留在青丘,你偏赶我。”赤婸抬起小脸,抱怨道,“哪裡对付一个黎驹就要我们三人都去了?我这回从三危山回来,都还没能跟你说上话呢。”

  “不可轻敌。”白珩低头望著她,道,“我毕竟是青丘王君,不可不为青丘打算。好在柳州并不甚远,妳不多时便能再回来了。”

  赤婸垂下头,叹了口气,道:“好吧,去便去。”

  白珩微微一笑,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去睡吧。”

  赤婸把头使劲往白珩的手心蹭了蹭,轻俏一笑,转身朝房裡走去,一面走一面回头道:“王……大哥,我明日去找你说话。”

  白珩一直看著她高挑纤细的身形消失门后,仍然凝眸望著那两扇精细雕花的门扉。

  半晌,他才淡淡敛眸,脸上已然不复那抹如破春风的笑意。

  他回身,缓步而出,月光下那一袭白袍竟是白得那样清冷。

  是该将他们都送出去了。 壹趣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御仙九重歌更新,第69章 信我免费阅读。https://www.sxynkj.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