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宴会之后,我随大哥回到不净世。刚褪去钗环首饰,洗净妆面,换上常服就被大哥叫去了祠堂。
夜色幽幽,殿内烛火明灭,大哥的神色也晦涩不清。可我听着他低沉的声音,便隐约明白他深夜叫我来此的意思。
“聂氏向来清正,自有一番浩然之气——你今夜便对着列祖列宗,好好想想何以持聂氏之风。”
“朝歌知错,必定静心思过。”
想来是南宫凛与我的亲近大哥都看在眼里——或许在未央阁中大哥就已经十分不满,但碍于我的面子,没有发作而已。
关于这件事,我自知有错。不管如今的世风如何开放,身为名门子弟,都该注重个人和宗门的名声。未定亲之前就和别家公子有如此亲近的关系,就算是表兄妹,传出去也实在是有辱斯文。
在祠堂里,大哥的话说得还有所克制。我想若换做了我,肯定要骂“这些年的圣贤之书,学的礼义廉耻,都学进狗肚子里了吗?”
我垂着头,端端正正地跪在蒲团上,盯着金砖上倒影的烛火摇曳。可是没多久,我的注意力便跑到了别的事上——
虽然面上不说,但各家都重视家风血脉,这一点是不容置疑的。那么中秋宴时,金光善只带了金光瑶和金媛两人前去,是证明他已经认同他们二人了吗?
可金光善和金光瑶又向来是互相提防的,不然金光善把莫玄羽接去金麟台做什么?莫非真就是个摆设?金麟台可从来不养废物。
但姨母重回金麟台属实在金光瑶的意料之外,为此他也不得不更加倚重金光瑶,适当地冷落莫玄羽,以达到用金光瑶来制衡姨母的作用。如此看来,这次中秋宴金光善没带莫玄羽,实际上是在给金光瑶面子。
我此时再仔细回想,飞花令时金光善突然加的那一条规则不是为了为难我们,反而是在敲打金光瑶——任你如何风光,我一句话也能叫你输得彻底。
不过,这也只能说是我的猜想,不能说是确凿。
至于金婉,她早已在云深不知处时就落败,见不到她实属正常。但莫漓呢?
没了金婉,金光善也一定会想尽办法地实现他的平衡之术——不可能不给金媛任何压力。还是说,这次中秋宴的重要程度不够,不足以让他再多带一个莫漓以刺激金媛处处展露?
可不管怎么说,从这次中秋宴金光善的表现来看,他应当是对金媛比较满意的。
能够确定的是,金光善在这一年突然拉拢族中旁系的女儿,又收了莫漓住进金麟台,为的就是要让他们其中一个作为他的心腹嫁进莲花坞,一次达到拉拢江氏又能逐渐渗透莲花坞的效果。
那么,金光善对待金媛和莫漓的态度,就要看这次江澄的冠礼了——云梦江氏的宗主加冠,这可是非同小可的事。我也听说过江氏有意大扮冠礼,到那时再看也不算迟。
更何况男子加冠之后方可定亲下聘,想来江澄冠礼结束,莲花坞可就该热闹了。
渐渐的,我的头脑开始发蒙,眼前的景象也变得模糊不清。更细节处......
等我再睁开眼,发现自己面前又多了一个蒲团——我趴在上面,睡得香甜。而我身上,盖着一件铁灰色的披风。看起来,像是大哥的。
我不敢回头,只能默默地爬起来,乖乖地磕了三个头,而后艰难地站起来,蹒跚地向门口走去。
一转身,我便看到了立在门口的大哥。晨曦洒落在他的肩上,为他深色的衣裳镀上一层微光。我见他的衣摆处被点点露水沾湿,不由得想:大哥该不会是在此站了一夜吧?
我一瘸一拐地跨过门槛,僵硬地朝大哥行了个礼,“大哥,我不是有意睡着的,你别生气。”
大哥什么都没说,只是在我面前蹲下来,沉声道:“上来。”
我自然也没跟大哥客气。
自小我就修为平平,又因为实在讨厌在严寒酷暑里修炼,也就疏于修习——跪了一夜,必定是膝盖发青,双腿酸胀发疼。要说我心里一点不生大哥的气,那肯定是假的。
但我从来没根大哥发过脾气,也从来不敢、更没想过要和大哥发脾气。
于此,我便闷闷地趴在大哥的背上,困得哈欠连天。
清河秋日里晨风微凉,我反手拉起兜帽扣在头上,枕着大哥的肩膀,又泛起了迷糊。半梦半醒间,我听到大哥再说话,
“这事怪你不懂事,但也怪我没叮嘱你。原本不净世女子就少,阿娘更是去得早......”
“大哥,我知道错了,再没有下次了。”
“睡吧。睡醒了把《礼记》抄十遍。”
“知道了。”
大哥的肩膀很宽,走的也稳。他背着我,走过不净世的甬道,我听到墙头的旌旗在风中飘动的声音。
中秋过后天气渐凉,后山上层林尽染,如霞似火。日子一日日过去,夜里也开始起了凉风——我添上了夹衣,然后又披上了斗篷。被子也是一层一层地加厚,最后又生起了火炉,抱上汤婆子——这时候烧地龙还太早,但我又实在冷得慌。
很快,江澄的冠礼到了。
他在九月之初就送上了请帖,但写的内容却十分模糊——除了“赤峰尊”三个字是实在的之外,其余一概没有点明——用的皆是“诸位”这样的词。说的确实是几个人,但究竟是哪几个,他又不明说。
我确实喜欢猜人的心思,也能才出几分。但那都是有迹可循,可以抽丝剥茧地推断——江澄不一样!他的心思简直是飘忽不定,难以猜测。
就像在莲花坞里他把我坑得是血本无归,但在未央阁他又像是从未跟我有过过节——
我在他心里究竟是什么位置,确实说不好。
所以,这一次的冠礼,我也没有贸然前去。找了个还算合理的由头推了——反正有大哥亲往,便不会有人再关注我一个三姑娘去不去了。
江澄本身到底有没有邀请我非常存疑,这是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上次的中秋宴上实在是出现了太多意外——想必此时我和南宫凛的那点子破事正在外面闹得沸沸扬扬,我真不想在江澄的冠礼上去凑这个风口浪尖的热闹。
但我也按规矩和仪制提前为他准备了贺礼——那一双玛瑙镇尺是我在库房里挑挑拣拣了许久才寻得的佳品,实属难得。再加上紫玛瑙本就少见,质量上乘的更是难得。而这一双镇尺,则是内札萨克出产的狼血玛瑙——质地细腻,莹润温和。颜色偏深,却并不扎眼。摆在枕玥殿中,应当是十分和谐的。
封礼前,我望着摆在桌上礼物,心中犹豫。不为别的,是我自己的私心。是在上次中秋之后,愈发深重的私心——
即使我不愿意承认,多数时间也宁可对其置之不理。但在夜深人静之时,那些细碎的感觉尤会浮上心间。
江澄马上就要及冠了。这二十岁的生辰,确乎与寻常不同。我想写点什么,却又说不好到底该写什么。
想来,会有很多人祝他宗门鼎盛、平步青云、安乐康健,再或者按他的年纪,也该祝他喜得贤妻麟儿......我想了许久也没想好究竟要怎么写,才能写得得体,才能写得让我自己顺心——落不下祝他佳人在侧,但也不愿他愁苦一生。
最终,也不过学着江澄写过的字条,在一张小纸上落下寥寥几字:
历遍山河,此生值得。生辰喜乐。
江湖风雨未息,一切未成定局。我也算不清以后究竟会走到何种地步,只能愿他日后回首,觉得不负此生,无所悔矣。
以后的算计不提,起码这一回,祝福是真心的。
我小心地将那张纸叠好,收进锦盒内,挥手叫秋痕送出去,交由望竹殿的司事去封礼。
次日一早,大哥带了哥哥前往莲花坞。而我则独自前往金麟台探望姨母——
自今岁中毒过后,她的身体便一直不算太好。虽说在云深不知处疗养数月,但也没有完全恢复。
而这一次的探望虽有其名,但还有其他目的在。我需要同姨母说一说金光善近来的动向——这几个月,金麟台实在是太安静了,静得都有些不正常。
滕王阁我十分熟悉,来到金麟台下的镇子后,确定没有人跟着,我便叫小二带我上雅间中的“桂殿”。
上一次来,似乎还是去年和江澄一起。进雅间,都已经是去年春天的事了——由于这一年发生了太多的事,这家我儿时常来的点心店,也有一年有余未曾踏足了。
姨母早在屋内点好了东西等我,见到她我又十分矫情地粘过去说想她。姨母搂着我,笑道:
“还说想我呢,上次中秋宴也不知道是谁玩得不亦乐乎——过来问了个好就跑了,也不知道陪我坐会。”
我不说话,假装也没听到姨母的这句话,就是双手环着她的腰,贴着她的肩膀哼哼唧唧地歪在她怀里撒娇。
“好了好了,起来。再不起来糖不甩凉了,到时候你又要挑这挑那不肯吃。”
我趴在桌前,腮帮子鼓鼓囊囊地嚼着那颗软糯的糖不甩,姨母就坐在我身边,一下一下地抚着我的头发。
“姨母,你近来有哪里不舒服?我瞧你面色不太好,信里也提及过一两次不舒服——现在感觉怎么样?需不需要找梁溯帮忙看看?”
“没事,就是夜里有时候睡不安稳。”姨母朝我笑了笑,可那笑容里却有勉强。她骗得了别人,但骗不了我。
我眨了眨眼睛,看着碗里的汤丸,又望向姨母略有几分憔悴的面庞。我知道她心里难过,因为回到金麟台,哪里都有轩哥哥曾经生活过的痕迹——走到哪里,都会让她想起,她的儿子也曾在这里做过什么事。壹趣妏敩
故人不在,故景便衰。
想来,这一次她带我来滕王阁见面而不是在金麟台,大概也是怕我触景生情。
也是,只要不提、不想、不去,我也会骗自己轩哥哥还在金麟台的。
“信里说的不适也就是个叫你出来的由头而已,不必当真——你管好自己,我才好。”
我只能乖巧地点点头,“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金光善不会等得太久了,”姨母紧抿着唇角,眼底尽是寒意,“我原以为今年的旱灾过后他会有所收敛。可谁知道,上次辰儿贸然行动激着他了——”
“姨母,你的意思是?”
“我从前总是不愿意同你说这些,但如今叫你知道反而更好——自己警醒着,比别人警醒重要千百倍。”
她握着我的手,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和金光瑶的关系一向不错,但你也要知道,金光善是想让金光瑶娶你的。”
我倒抽一口凉气,“不管怎么说,金光瑶算我名义上的三哥!”
“那辰儿还是你表哥呢!”她略带恼意地横了我一眼,我立刻不做声了,“原也是该在云深不知处时就多提醒你几回的。可是,唉,你这么知礼的孩子,怎么就由着他胡闹呢?”
“算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姨母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显得十分疲惫,“今日云梦江氏的冠礼,金光善带了金媛和莫漓两个姑娘同去,男子却只带了金光瑶一人——莫玄羽被留在了金麟台。”
“莫玄羽现在对于金光瑶而言,只能算是个警醒,完全构不成威胁。而且,金光善大抵也想到了,他们两人的身份相比,还是金光瑶的略强几分。”
“可是,他也该知道,我大哥对金光瑶的许多言行都不甚赞同——他可不一定会同意这门亲事的!”
“金光善打得自然不是容不容易的算盘——金氏的根基稳固,作为联姻对聂氏也是有利的。更何况,南宫氏一直依附着聂氏又和他政见不合。你若嫁过来,金聂两家达成了共识,还能再收一个南宫氏——那时候,你舅父就算是再恨,都无法了。”
“想来金光善也知道金光瑶与泽芜君交好,你又十分受蓝启仁赏识——这一点,他在你的笄礼上看得很清楚。有了你,蓝氏就算再怎么公正,可也是人皆有私,权衡利弊时也会多考虑你一分——那么,他的胜算也就大一分。”
“如此,就算没有金媛,他也联手了四大仙门之中另外两家。这时候,云梦江氏再怎么强硬,都不得不对他退让三分。”
我冷哼了一声,“他这算盘打得可真好。一手让金媛去接近江澄,一边又想着让我嫁给金光瑶——痴人说梦!我就是不嫁,他又能奈我何?”
“之前还说你稳重,怎么这脾气又上来了?”姨母摸摸我的脸,轻轻“啧”了一声,大概是又觉得我瘦了,“虽说金媛嫁进莲花坞的可能小之又小,但也并非就完全不可能——毕竟,他们二人为了达到目的,也不知道会使出什么手段。一旦金媛嫁进莲花坞,那么江氏就完全受制于金光善,要想翻身,便是难上加难。而且,虞氏与江氏走得近——若是失去了江氏这棵大树,虞氏能不能在金光善和金光瑶手底下保全自身都难说,更不要说什么帮助江晚吟了。”
我紧盯这姨母的眼睛,从里面看到的却尽是愧疚——她为何会愧疚?
“姨母,你这次叫我来,还特意选在了外面,究竟是为了什么?”
只见她扬起头,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我知道你定然不愿意,赤峰尊也不一定会松口。可今时不同往日,我早已不如当年那般能够跟他抗衡了。小宝,我实在是太担心了......”
姨母抱住我,把我搂得更紧了些。
“我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更不敢想他若真的做了什么,我该怎么办,我又该把你怎么办?我不想让你跟我一样,一生都栽进金麟台这个泥潭里——可我也算不准他们究竟要做什么,什么时候会有动作。”
“所以,我想先给你定亲——如此,才能彻底断了金光善的念头。”
我不觉眉头一紧,扭动肩膀挣了出来,“姨母,你要给我定哪家的公子?”
“我觉得不错,但总归还是觉得该问问你的意见。”她微笑着看着我,“蓝氏长子,泽芜君。”
“那怎么行?!”我近乎是拍案而起,“蓝氏一向避世,不问争端。再加上蓝氏有蓝启仁坐镇,宗门事务有大半要他过问——我若嫁进了蓝氏,对你、对聂家都没有半分好处!更何况,二哥他这人看着随和,实际上比谁都固执!他和金光瑶走得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就算是嫁过去了,也万没有说服他的可能!”
“我倒是正好看上蓝氏不问争端这一点。”姨母看着我,笑得和煦,“而且,泽芜君正直温和,婚后你们二人也能慢慢培养感情,相敬如宾总还是能做到的。更何况蓝氏崇德,他必然不会做出背叛于你的事。再者,有蓝启仁坐镇,金光善和金光瑶可不敢把念头往云深不知处打算——这样,能把你从这个泥潭里摘出去,我倒是觉得很好。”
“你总想着把我摘出去做什么?”我急得头顶冒火,登时有了小时候不服管跟姨母顶嘴的感觉,“你看我哪点儿像是想把自己摘出去?是,我去蓝氏高枕无忧了,那大哥呢?你呢?蓝启仁能挡得住金光善,他也同样能把我关死在云深不知处!”
“姨母,聂氏祖训和你交给我的东西里,可从来没有遇事就跑的道理!”
“胡说。”姨母的眼睛里闪着点点的泪光,“从小就告诉你,若真的遇到了危险,你一定要跑,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难不成就让我看着他们针对你吗?”我的情绪激动极了——站起来,眯起眼睛,看向姨母,“他是要你死啊——上次就是,难道要我放任他肆意妄为吗?!”
“教给你,真是半点都没学会——”
我一头扎进姨母怀里,搂住她的脖子,“我学会了!蓝启仁从我第一次去找他,就说我像你——像你的冰雪聪明,像你的满腹算计,像你的巧舌如簧——他不喜欢你,一样也不待见我!我不去蓝家!”
姨母愣了半晌,才慢慢地拍抚着我的后背安慰我,“怎么又哭了,就是问问你。还有,蓝启仁那呆子怎么会说我冰雪聪明,可别胡说。他怎么不待见你,他对你可算是赏识了。”
“为什么?”
“我之前曾写信对他表示感谢,又赠了一瓮金骏眉给他,顺便提了一句泽芜君的事。他倒是不反对,却说你们二人似乎都没什么兴致,所以作罢了。蓝启仁这人,不反对就是他难得说出口的赞同了。”
“那这也不是赏识我。”
姨母一听就笑了,“他都亲自去给你赐字了,这还不是赏识吗?”
“反正我不去。”我想了想,继续说道:“姨母,你相信我。今年春末的时候,金光善没想让我死在河内,他给我留了退了,可我没要——没了你,我怎么办呀?我就真的是没人要的孩子了。”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赤峰尊和怀桑不都好好的,怎么没人要?他们听了,可是要伤心的。”
“他们会伤心,可是我也会伤心啊。”说着我的眼泪就又出来了,“小时候你去不净世看我,起初几次都是选在晚上偷偷地走——你怕我知道你要走会难过。可是后来,你听说我每次醒了都哭,就又换成留宿一夜之后,白日里再走了。那样,你能把我哄好了再走。”
“小时候粘你,长大了也是。虽说,待在一起久了有时候会烦,我还跟你顶嘴,也没有别人家的孩子那么乖。可没有你,我就是会难过啊。”
“别人只有一个阿娘,我也只有一个你啊。没了你,我还去哪里找另外一个‘姨母’呢?我生病的时候,再没人给我煮梨汤、熬山药鸡肉粥了。”我吸了吸鼻子,又往她怀里贴了一点。“而且,我也不是好孩子,不是别人家的窈窕淑女——你在的地方,我一样可以去。你走过的路,我一样可以走。”www.sxynkj.ċöm
“姨母,你相信我。”
她的面颊贴紧我的额角,我感觉有温热的液体从我的肌肤上滑过,“我只是太害怕了,小宝。子轩已经走了,我不能再搭进一个你。”
我听到她的声音都在颤抖,有些笨拙地伸手拍抚着她的后背,“我这么精明,一定不会的。我向来是损人利己,绝不吃亏!”
“别说了,别说了。”姨母的手扣在我脑后,声音喃喃,“我只要你好好的......”
我靠在她怀里,想了许久——
姨母必然是感觉到金光善有什么动向,却又不知道他具体要做什么才如此急切。而正如她刚才所说,金光善做了两手准备。江澄那边失算的可能性很大,他肯定预料到了。那么,金光善很可能就要动用什么手段,让我嫁进金麟台。
大哥和金光瑶是结义兄弟,虽说有所芥蒂,但终究名分还在......他究竟会做什么,我也不好说。
想到这儿,一阵莫名的寒意漫上心头——金光瑶必然知道金光善的计划,可他一点都没有要告诉我的意思。连透露风声都没有!
他是真的默许了金光善的决定,还是认同金光善的决定?我说不好,但我下意识认为,金光瑶必然有难言的苦衷。他几年前才回到金麟台,又因为他生母的原因备受非议,能走到今天,实属不易。
对于他们,我以后肯定是能躲就躲。可我也不可能一辈子就躲在不净世不出去——那样,也算圆了金光善的一桩心事——让我滚得越远越好。
如此想来,破局就在江澄身上了。
娶虞茗姬确实保险,而且亲上加亲,但对他没什么助益。可娶我就不一样了,不仅有聂氏的支持,更是顺便加上了就算不想,也不得不从的南宫氏。还有和我交好的松江梁氏,对我青眼有加的蓝启仁——虽说在他和金光善的抗衡中起不到决定性的作用,但至少可以保证,如果真的东窗事发,他们不会纯粹地隔岸观火,多少都有施以援手的可能性。
我之前也和江澄说过,想要他和姨母联手——他们一个是金光善对内施压的对象,另一个是金光善对外想要侵吞的宗门——他们二人联手,再好不过了。只是当时江澄的态度模糊,我也没有多问。
如今看来,有必要逼他一把。
至于江澄,他能给聂氏带来逐渐兴旺的云梦江氏作为盟友,还能再添一个眉山虞氏。虽说虞氏已经没落了,但虞茗姬也算是后起之秀,实力过人。而今年旱灾,江澄大抵也是从大哥那儿得了好处的——或财或权。若我嫁过去,也许能为大哥争取一些,减轻不净世的重压。
这么算下来,他娶我可不算亏。我相信,这其中利害,江澄都十分明白。
“姨母,”我默默地流了许久的眼泪,嗓音有几分沙哑,“还是江澄吧。”
“江宗主......你是说,和他定亲?”
“是。”
“你们二人年初都闹成那个样子了,你让我怎么放心把你嫁过去?!”
“可当时你和凝霜姑姑中毒昏迷,也是他帮的忙。”我努力露出一个笑容来,“还有赈灾时,他也同意用你麾下的商队——”
“小宝,我还没到老眼昏花的地步。”姨母笑着摇了摇头,“他从你这儿抠走了多少,我心里都有数。阿鸢的儿子如此对你,我实在是心寒。”
“可是,姨母,只有他了,不是吗?”
只有他和我门当户对,还实力相当;只有他和我年纪相符,又目标一致。
“小宝,你会后悔的。”
“我不会!”我瞪大了眼睛,目光灼灼地看着姨母,“如果是他,我不会后悔的。”
“我曾说过,你这样十几岁的年纪,太容易被情爱冲昏头脑。但我同样也不希望,你为了达成什么目的,就搭进自己的后半生——不值得。”她怜爱地望着我,眼里是说不出的温柔和慈爱,“但你若这么肯定......”
“我不是说肯定——”我这才意识到,我方才脱口而出的话是多么容易引人遐想。
“我知道。江宗主年少有为,他曾是我非常中意的人选。只是,他的所作所为和我所期望的相差太远了——江澄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我总觉得他不该如此。可我又觉得,阿鸢的儿子,必然和她一样,嘴硬心软,把所有的爱都埋在心里。但婚姻大事,我不敢放你去试错,那样的代价太沉重了。”
“姨母,你放心。我去年在莲花坞住过一段时间,我知道江澄必然不是坏人。只要我们政见相合,他会是我最有力的盟友。就算我们之间没有夫妻之情,也算是有几分友情在——相敬如宾还是能做到的,真的。我作为莲花坞的主母,只要我不伤及莲花坞和江氏的利益,他都会敬重我,善待我——人这一生要的东西太多了,放不下的也太多了。缺少一二,实在是不足为提。”
也许,我们的婚姻,情爱注定不是被考量的因素之一。
“你自小看着乖顺,实际上是个有主意的。”姨母的神色中流露这深深的忧思,“我最后问你一次,你可想明白了?”
其实,见姨母如此,我心中不是没有犹豫和退缩。可我也明白,顺从不会让金光善就此作罢,只会让他愈加猖狂——最好的办法,就是放手一搏。
至于江澄,他在大是大非上从未做出过不利于云梦江氏的抉择,我相信他心里很清楚利害关系。
“我想明白了,也绝不后悔。”
可是,我和江澄曾经的纠葛不会就此抹去。我现在也无法贸然跑去莲花坞,揪着江澄直接问他愿不愿意结婚——他怕是觉得我脑子有病,或者又要怀疑我有什么阴谋。
而且,我这个理由,既说不动大哥也不一定能说服江澄。更何况,金光善必定百般阻挠......
“姨母,就算是我想明白了,江澄那边......”我叹了口气,“而且,金光善和金光瑶大概也会从中作梗。更别提我说不动我大哥......还有这实在是突然,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别人家可是着急的不得了,也不知外面又要怎么传。”
“赤峰尊虽然耿直了些,但他也会尊重你的意愿——只要你愿意,他不会做太多的干预。这点,你要相信你哥哥。他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你好。”
“至于金光善他们,只要你有决心,其他的便都不要管了。而江湖传闻,亦真亦假,不足为惧。”她垂下眼睑,嘴角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你再好好想想吧,等阿凌周岁那日,你再告诉我。”
“小宝,剩下的一切,有我在——你都不用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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