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趣文学 > 言情小说 > [魔道祖师/陈情令]从君行·江澄bg > 第 21 章 第十六章·花神令
  五月初七一早,姨母便派了人来莲花坞接我。

  十五岁的生辰不算隆重,又因着要外出游玩,秋痕也并未给我打扮得太过繁琐——月白的纱制里衣外套上宝蓝色的半臂衫,衣袖上绣着戏水的游鱼和浮萍。藕粉的齐胸襦裙上,一抹清浅墨似地沉向裙角,愈发深重。裙摆上用银线,绣了鹭鸶和大朵的芙蓉。又挽了黛紫色的披帛,戴上暗金的翡翠莲花璎珞。

  我瞧着那璎珞的样子,总觉得有点不合适——数来数去都是九瓣的莲纹,这要是给江晚吟看见了,保不齐又要叨叨我。也是奇怪,我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这个璎珞不合适呢?

  锦儿给我挽了双垂髻,簪上些许珠花又各戴了一只小簪子。又将我脑后的头发分为三股,两小股编成辫子,弯进散发后用丝带束好。

  收拾整齐后出门,在莲花坞正门的试武堂处碰到了教导弟子修习的江晚吟。看见他我才想起来,我向他借的那枚莲花佩已经戴了许久,前日又因为端午的缘故给耽搁了——如今无论如何都得还给他了。

  我打发了锦儿和阿沐先出去同姨母派来的人会和,而后独自走到转角处,悄悄地冲他招了招手。江晚吟瞧见我,十分严厉地叫弟子们先自行练剑后,会意地向我这边走过来。

  “什么事?快说快滚,别耽误时间。”

  我的嘴角抽了抽,直接忽略掉他后半句话——实在是没空和他争这些破事。毕竟他这张嘴,就是撕烂了也还能刺儿人。

  我从腰间解下那枚莲花佩递给他,“之前找你借的,如今该物归原主了——那伙人被你惩戒过了,想来也不会再兴风作浪,这个就还给你吧。原想着端午那一日就还你的,结果叶淳推了让我自己还,那日和你一吵架就忘了。”

  江晚吟把我浑身上下扫了一遍,凉凉地说道:“果然,年岁长了脑子也不见长。今日怎么想起来要还了?”

  “看见你了,就想起来了。”

  江晚吟的嘴角莫名就抽搐了一下,我非常迷惑——这不就是看见了想起来吗?实话实说他也能挑毛病?

  可他却什么也没说,只是从我手里捞过那枚玉佩,十分小心地系在要带上。

  事办完了,我自然也就向他道别。

  “那我就先走了,你记得吃早中晚饭,不要整天除了修炼就是政务——我知道你练辟谷,少说两句,但你毕竟还没成仙对吧?还有,适当地,我说的是‘适当地’休息。”

  他抱着三毒剑,皱着眉头十分不耐烦地点头,“知道了,别唠叨了行吗?烦都烦死了!”

  当然,我才不管他嫌不嫌烦——自顾自地把要说的话说完了,才满意地点点头,道了声再见便转身要走。

  “聂思琰。”

  他突然在后面叫我。

  我不解地转过身,用询问地神情等着他继续说。

  江晚吟的眼睛向下看了片刻,而后又抬起来,两片薄薄的嘴唇抿了又抿。最后,才皱着眉问我,

  “什么时候回来?”不等我回答又接上一句,“晚膳时分差不多?”

  “那可不知道,也许三两日,也许半个月,这倒是说不准。”我憋着笑故意逗他。

  “你是去求花签还是出家?还三两日、半个月,怎么不直接普度众生?!毛病!”

  我捂着脸,让自己别笑得太猖狂。

  “知道了,你若是有事找我的话,那我就尽量早点回。那我先走了。”

  好,江晚吟这个人从不记仇——因为他有仇必报,而且是当场。

  正当我往前走的时候,他一戳我后脑勺,还顺带着说了一句,“嘴上没个把门儿,成日就知道胡说”。而后超过我,“先走了”。

  我负气地溜边走过试武堂正对着的广场,狠狠地瞪了一眼穿梭在弟子中间的江晚吟。谁知道,这一眼就被其中一个弟子看见了。我见他同身旁的另一个人悄悄说了些什么,两个人就一起痴痴地笑了起来。很快,两个人就接受了江晚吟的眼刀,以及“练剑不专心,未时去蹲一个时辰梅花桩”。

  这个天气,叫人在未时蹲梅花桩那可谓是比上蒸笼还不如。我心里直道江晚吟实在是狠。

  出门见了姨母派来的门生,一路来到那求花签之处——

  我四处瞧了瞧,这里曲径通幽,置身于深林之中。北靠高山,南依清流,是个福泽之地。可我对着那座小楼瞧了半天,也没看出这究竟是道观还是寺庙。

  但我此时没有心思再思考这是个什么地方,因为此次过生辰,姨母为了更多些活力还带了南宫懿、秦愫和梁晚烟。而且,还有个“不速之客”,眉山虞氏的虞茗姬。

  虞茗姬和我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缘分。原本我们二人算不上熟悉,也没什么交情,但见了还是点头一笑。可此时,一想到她心悦江晚吟,我就实在是笑不出来。

  不过,有南宫懿在,我这笑不出来也就不算失礼——不知道为什么,南宫懿和虞茗姬一见面就火光四射。虞茗姬是因为南宫懿过分强烈的敌意和处处为难而不快,可南宫懿究竟是为什么讨厌虞茗姬我却不明白。

  莫非,南宫懿也喜欢江晚吟?

  可我细想下来,又觉得不太对。毕竟,南宫懿和江晚吟没什么深交——就凭江晚吟那一张嘴,和他没什么交情的人都不可能喜欢他。但这个想法却萦绕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我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问问”。壹趣妏敩

  虞茗姬见了我们,倒也没有太惊讶,只是上前先对姨母行了礼,又叫身后的侍女给我呈上了礼品——一只做工精细的翡翠吊坠银手链。贵重精巧,但又不浮夸过分。显然,虞茗姬今日是有备而来的。

  我接过礼物之时方觉得自己愚蠢,我可是空手而来的——虞茗姬记得我的生辰还备了礼物,我却不记得她的,什么也没准备。这要是传出去,还不得给人笑话死。

  我扶着盒盖的手僵在那里,实在是不知所措。

  “瞧把我们姑娘高兴的,虞姑娘实在是费心了。”姨母笑吟吟地走过来,温暖的手揽上我的肩膀。“呀,这手链实在是精致——阿琰喜欢的都傻了。这要是忘了给姑娘的礼物,那可坏了。”说罢,抬了抬手,“凝霜,把二小姐给虞姑娘备的礼物送过去。”

  我抿紧了嘴,控制住想要挑起来的眉毛,镇定地看着凝霜将一只锦盒送到虞茗姬面前。身着浅紫色仙鹤团纹圆领袍的姑娘抬起漂亮的眼睛,看了我一眼——在笑意的背后,我看出了些许的讥诮。

  虞茗姬掀开盒盖,从里面取出一把漂亮的玉环短剑。她修长的手指把玩着那柄寒光闪闪的短剑,眉眼间是禁不住的欣喜。

  “多谢聂姑娘美意,这匕首实在是上上品,倒是我的礼物没什么新意了。”

  “那是自然,我表姐准备的东西,都是用心了的——更何况,聂家位列四大仙门,有的自然都是上上品。”

  我刚要张口就听到南宫懿这么迫不及待的一段话,险些咬了舌头。再一看姨母,眉眼间是失望与反感——倒也是,毕竟这是她母家的女儿,养得如此锋芒又不知轻重,想来是惹她不快了。

  可,南宫懿并非对谁都是如此。她原是个天真随和的姑娘,对谁都是笑着的,除了虞茗姬。

  “虞姑娘言重了,”我赶紧开口道:“这礼物哪里就分什么上品不上品,新意不新意的?还是心意最重要——虞姑娘身为少宗主,心中仍能牵挂我,已经十分感激了。

  更何况这翡翠通透如雨后晴天,一看就是雪山寒翠,极其难得。虞姑娘,也是有心了。”

  “既然彼此的礼物都很喜欢,那就很好了。”姨母笑着摇了摇扇子,“既然虞姑娘有缘同我们阿琰同日生,那我也就替她请虞姑娘一道,不知虞姑娘意下如何?”

  “晚辈谢过金夫人美意。”

  另几位姑娘在前面走,姨母拉我在一旁说了些体己话,又略带歉意地和我说因着江厌离怀胎身体不适,她有些放心不下——今日还需早些回去。我心想这倒是省了我再想借口早回莲花坞用晚膳,也就一口答应下来,还十分乖巧地让她带我问江厌离安。

  “今日,还得多谢姨母帮我准备着——不然,虞茗姬那里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姨母一戳我的额头,嗔怪地看着我,“这么大了,这些事儿还不知道上心些——眉山虞氏打得什么主意你不知道?如今你来求花签,虞茗姬还能不来?可警醒着些吧。”

  我虽然奇怪眉山虞氏打什么主意和我有何关系,但却也仍是笑着点头,靠着姨母的肩膀说着“知道了”。

  进了那座小楼,姨母在前,而后我同虞茗姬一道请了香拜花神,再后是秦素一行人。拜过花神,便有一戴着面纱女子携了一双侍女前来,为姨母上了一盏幽幽的花茶并几样点心,又亲自引我们几位姑娘上了二楼。

  上楼时秦素和南宫懿一左一右夹住了我,说着些闺房里的趣事。虞茗姬一个人走在前面,脊背挺得笔直,对我们说得那些小事显得不屑一顾。梁晚烟则是静静地跟在我们后面,看似在听,实际上应当是思绪飘远了。

  “阿懿,你为何如此不喜虞茗姬?”我抬眼看了看前面那个昂首挺胸的孤傲背影,放低了声音偷偷地问道。

  “是啊,懿妹妹向来是好性子。怎么每每看到虞姑娘,总是百般反感?”

  我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秦愫,原来她也不知道——我一向以为秦愫同南宫懿交好,她应当是知道原由的。

  南宫懿的眉头蹙了片刻,愤愤地说道:“我就是看不惯她那轻狂的样子——搞得自己好像林黛玉似地目下无尘。人家是绛珠仙子,她算什么?不过是有个挂名的百年宗门当名声罢了,实际上还不是没落——四处瞧不起这个瞧不起那个,做作给谁看?!”

  “阿懿!你别这样说,虞姑娘只是傲了些,倒也没有如此不堪。”秦愫拍了拍南宫懿的后背,为她顺了顺气。“不过,虞姑娘也是有高傲的资本的,不说她长得是倾国倾城之色,就说她的修为,放在同辈之中可是佼佼者——许多男修都是比之不及的。”

  “那又如何?”南宫懿毫不在意地翻了个白眼,“她就算是谪仙又如何?她表哥还不是一样不喜欢她——每次见了她,都像是老鼠见了猫似地远远躲开。修为高,修为高又不能当饭吃——她总不能把小江宗主绑了回去逼婚吧?再说了,她修为高也高不过小江宗主啊!”

  我听到她提起江晚吟,心中那是翻江倒海,只能干干地笑了两声算作应和。然后,赶紧玩笑似地把想问的话说出来。

  “瞧你这话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也喜欢小江宗主呢!”

  听我这么一打趣,秦愫也跟着笑起来。

  南宫懿瞪大了眼睛,伸手捂着我的嘴,“表姐,话可不能乱说!”

  “哎呀,着什么急啊——喜欢就喜欢嘛——”

  “愫姐姐!”南宫懿隔着我一拍秦愫的胳膊,“真的没有——我才不会和虞茗姬一个眼光呢!真是,喜欢小江宗主可真的是奇怪死了——我每次见了他都觉得寒而不立,说话尖刻、眼神阴鸷。还有,你们没听说吗?别家有想把女儿往莲花坞里塞的,但每次都是和江宗主见了面没多久,就哭着跑出来了。我才不会喜欢小江宗主呢!”

  “江晚吟还和女修相过亲?”

  听我这么一说,南宫懿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赶紧抓着我的手,“表姐,你近来在莲花坞还好吧?小江宗主没给你气受吧?每日都吃得好睡得好吗?”

  “都好都好,”我看她那紧张的样子,没忍住笑出声来,“江宗主又不是什么豺狼虎豹,没你说的那么吓人。”

  “是呀,莫不是阿懿受过江宗主刻薄?”

  “我才没那么记仇呢!愫姐姐可别瞎说。”南宫懿撇了撇嘴,“我就是听别家的姑娘说起过,而且每次清谈会和百凤山围猎见到江宗主都觉得十分不好相处。再说,事实也如此啊,他见谁说过好听话。不说好听话,见谁不是要刺儿两下才罢休?这样的人,我和他在一起真是多呆片刻都要疯,更不要提喜欢了!”

  秦愫的眼睛转了转,满眼戏谑地问道:“那,阿懿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子?”

  “自然是像我哥哥那样,修为不错、性格爽朗还爱笑的男子!”南宫懿片刻都没有思考,回答地毫不犹豫。

  “那我们阿懿,不如以后就嫁给表哥算了。”我笑着撞了一下她的肩膀。

  南宫懿的脸刷一下就红了,“表姐乱说!”

  她似还有话想说,却给人打断了。

  “诸位今日到来,想必也都是诚心求签,若还有什么话,也不着急这一时——尽可放到求完签了再说。”

  此时,我们已然来到了二层,每隔一扇窗便有一扇关着的门。门上皆有用银雕成的藤条,锁着两处门环。四周一片寂静,显得我们三人窃窃私语的声音格外突出。

  虞茗姬的手搭在腰间的长剑上,一双眼睛不屑地扫了一眼南宫懿,轻哼了一声,“聒噪。”

  “你——”

  “阿懿,算了。”秦愫走到南宫懿身边,抚了抚她的肩膀,对她摇了摇头。而后又对前面引路的女子微微一笑,说道:“劳烦了。”

  “廊道尽头有一枯藤,姑娘们只需拽一拽,便能上去。我听闻今日是两位小姐的生辰,那就寿星先请。”

  “不知虞姑娘是什么时辰出生的?”

  我见虞茗姬的脚动了一下——按她那个高傲的性格,事事都要争个第一,这时候也算是正常。只是,我想借她发挥一下。

  “子时。”她转过身来看着我,“那聂姑娘呢?”

  我低下头笑了笑,“这么算来,虞姑娘算我姐姐。那,还请虞姑娘先行。”

  虞茗姬皱了皱眉,想来她心里也觉得不爽但又无话可说。最终也只是向我点头道谢,然后先一步往走廊尽头去了。

  等了片刻,那戴面纱的女子对我说道:“聂姑娘,请吧。”

  我独自一人走过那条廊道时看了看两旁紧锁的门上写着的字,不是什么小说里写的“司春司夏”或者“薄命司”一类的,却尽是些词牌。

  熟悉的有“如梦令”、“西江月”、“南歌子”一类,还有什么“短歌”、“序曲”、“长音”等不知道是什么的。

  走尽了那条廊道,我瞧见了之前所说的枯藤——上入云端,下为清潭,却似无根而生似的。我伸出手,有些犹豫地抚上那根藤条,小心地拽了一下。

  我恍惚被什么东西托着飘起来,一点点地升入那头顶的云层之中。

  等层叠的云烟消散开来,眼前只留下一间空旷的屋子——四壁之中三面皆为白玉所为,温润而不生寒凉,在我正前方是一片垂落的紫藤萝。两旁有淙淙流水顺着玉石的墙壁流下,在底部汇成一汪小塘,在我面前是零落的卵石连成的小道。

  我踏着脚下的卵石走到前面的一片紫藤前,我不自觉地伸出手轻触那芬芳而小巧的花朵。一阵微风徐来,那片温柔的紫色沙沙地摇动着。一串花藤兀而落下,坠在我手里,化作一张带着幽香的花签。

  我将那张花签反过来,见上面以浮雕刻了一朵芙蓉。

  微风继而渐起,推开那盖得密实的紫藤帘,露出后面的水镜来。我看着水镜中倒映着的自己的面庞,用手轻轻地点了一下。涟漪自我的指尖处扩散开来,最后消散在无极之界。

  紫藤在我耳边沙沙地向着,如千万人细细低语,温柔得让人心安——

  “去吧。”“去吧。”

  待我穿过水镜,却发现秦素和南宫懿早已等在了那里。

  “我这个最小的最后进去,万没想到,成了第一个出来的。”南宫懿笑着晃了晃她手中拴着红绳的木牌,“我和愫姐姐都已经取完了,表姐和梁姑娘也快去吧。”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棵杏树枝繁花茂、华盖成荫。更叫人惊讶的是,如今已是五月,杏花早该谢了,可这一树杏花却如烟霞繁茂而明艳。生满了花朵的花枝上用红线坠着许多的小木牌,清风一吹,便相触而轻响。

  “这要如何取?”虞茗姬皱着眉,若有所思地盯着那满树的木牌,“这么多花牌,难不成真是一个个找吗?”

  眼看南宫懿又要开口,秦愫赶紧在她说话之前接了话茬。

  “虞姑娘有所不知,这杏树名‘结缘’,听说是天上三生石落下的碎石所化。其妙处,也就是一个‘缘’。姑娘只需走过去,将瞧见的第一个刻着和花签上相同花种的对牌取下来即可。”

  “多谢。”

  我自然不会找虞茗姬同行,而秦愫和南宫懿也已经取过了,我也就只好和梁晚烟一道。那姑娘穿了一件水绿的齐腰襦裙,外套一件牙白色广袖,头上插着几只翠色的簪子。长眉入鬓、眼若平湖,似这世间的纷繁都与她无关——通身恍若霜雪浸泡过,沁处点点的凉意,抚平人心。

  突然间,花枝一阵摇动,我分神的片刻被裙摆绊了一下。一只手托住我的胳膊,没让我摔在众人面前。我抬头去看梁晚烟,见那一双有些平淡的眼中闪着浅浅的善意。

  “聂姑娘,小心些。”

  “多谢。”

  那一边花枝摇晃却是因为虞茗姬寻到了花牌,却取不下来。只见她狠狠地拽了两下,那花牌仍然好好地挂在树上。

  “虞姑娘,可用帮忙?”

  “虞姑娘,想必是找错了。”我有些惊异地转过头,没想到梁晚烟会管这些事。

  “没错,就是这个。”虞茗姬有些不爽地看着梁晚烟,“帮忙就不必了,多谢聂姑娘美意。”

  说罢,只见她长剑出窍,闪着寒光的利刃一下就斩断了那条系着的红线。她十分满意地接住那枚掉落的花牌,眼角带着柔和地微笑,走了出去。

  我只是隐隐觉得有些不妥,却也不好多说什么。

  我在那树下转了转,眼角处有什么东西一晃,抬头就看见一块雕着芙蓉的花牌。我伸出手,却是连绳子也没解,那枚花牌就自己落进了我手中。梁晚烟则在我的不远处,也寻到了自己的花牌。

  “表姐!快给我看看你的花牌!”

  见我们出来,南宫懿提着裙子便朝我跑过来。梁晚烟也停在了我身边,像是在等我一样。

  我将手里的花牌翻过来,只见木牌上刻了一首词,名《朝夕》:

  朝歌一曲天将明,零落佛晓辰星。

  芙蓉倚水向风盈。

  碧纱浣倩影,洛神岸边行。

  晚来风吟月初醒,银波如鳞万顷。

  莲动处欧鹭长鸣。

  浪涌香益清,玉满为谁停?

  “姐姐,你这首怎么光写景,不写人呐?”

  “我倒觉得阿琰这首很好,想必是嫁得心上人、白首不相离的岁月静好、琴瑟在御。”秦愫笑着看看我,“‘浪涌香益清,玉满为谁停?’这月有阴晴圆缺,可有了阿琰却是月圆长久——可见是长久圆满呢!”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感觉脸上热得能冒火。而且细看这下半阙,怎么看都觉得是写莲花坞,而且“晚来风吟”,说的是“晚吟”吗?

  一想到这里我就心如擂鼓,前日龙舟赛时的鼓声又在我耳边萦绕开来。

  在这之前我还从未想过,是不是,能嫁给他。

  “你看,姐姐都脸红了!必然是有喜欢的人!”

  “你这小妮子就是找打!”我扑过去抱住南宫懿的脖子,“给我看看你的!不然你今天别想跑!”

  “哎呀!姐姐,我知道错了!给你看就是了!”

  我一看南宫懿的花牌,上面赫然雕了一株并蒂莲。我的心跳,猛然顿了一下——并蒂莲吗?那,说的是江晚吟吗?我只能暂时抑制住自己脑子里疯狂蔓延的胡思乱想,去看她的那一首词。

  《双全法》

  长相见,常思念,木辛花开乱心弦,红豆数不减。

  并蒂莲,作云烟,林夕如锁心如鉴,终是两难全。

  她这首词短,可看下来我却觉得有些奇怪,心中总是不安。尤其是下半阙,可要我说,又说不上缘由。想来想去,只能说是我太当真了,不过是求花签而已,哪儿就弄得跟真的一样了。

  于此一样,也就好多了。我便同她玩笑了两句,又去看梁晚烟的。

  梁晚烟抽中的是一张兰花签,“哇,梁姑娘抽中的竟然是花中隐士——四君子之一啊!”

  “梁姑娘生得冰清玉洁,又这样安静端庄,当得起兰花。”

  将那花牌一翻,背面刻的词名为《惊鸿天》:

  性比胜雪一枝寒。知世故、却红尘。心如岐黄一脉善。愿除心魔、能救魂返。敢平人间乱。

  清心一曲琴上弦。孑然空谷度华年。暗藏银针作利剑。云月惊鸿,山间游龙,踏雁览人间。

  我方才在心中感叹上阙写得贴切,就听南宫懿开口道:

  “‘清心一曲琴上弦’?莫不是,梁姐姐以后要嫁去云深不知处当蓝夫人?啊呀,不愧是兰花呢!好一个‘兰夫人’!”

  梁晚烟没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而我却看到她微红的耳尖——原来,她也并非全然不同情感。

  我自当觉得南宫懿说得有道理,可下阙第二实在是叫我觉得不对,“孑然空谷度华年”?难道梁晚烟同蓝家两位公子之一是什么了不得的孽缘——竟要沦落到孑然一身度过最好的年华?但再看尾句又觉得不太对,“踏雁览人间”倒像是闲云野鹤,与人相伴地安度半生。

  “表姐!你发什么愣呢?”南宫懿晃着我的胳膊,将我从神思游荡中唤醒,“你看看愫姐姐的,她可是个金贵命!”

  秦愫抽到的是一张“花相”芍药的花签,背面是一首《芍药曲》:

  万众皆叹为女才,百凤回鸾上高台。虽非倾国倾城色,却化清冰冷玉心。

  诗三百,染尘埃。素锦一笺如雪来,何处洗尽红尘债。

  不得不说,秦愫的花签抽得是比我们任何人都好。这词的意味也是最金贵的命数——德才兼备、十里红妆不说,上阙的三四句最让人羡慕——“虽非倾国倾城色,却化清冰冷玉心”,怎么想都让人有点酸。

  “虞姑娘,”正说得起兴,秦愫却突然开口道:“我方才见你的发簪挂掉了这枚花牌,就给你拾起来了——想来也是有缘,不如姑娘还是看看?”

  虞茗姬却皱起了两道柳叶似的长眉,“我看了,那不是我的花牌,倒是劳烦秦姑娘用心还替我收着。但,着实是没必要看了。若姑娘有意,可以来看看我手中的这个。”

  我们几个忍不住好奇,也跟着秦愫凑过去。谁知道,虞茗姬的花签却是看得我心悸万分。

  虞茗姬,抽到的是一张莲花签,背后刻着的《惊梦》是我最熟悉的词牌——如梦令。

  傲骨万刃不折,长剑荡平绝壑。

  赏千万绝色,偏遇芙蕖心涸。

  相隔、相隔,却道世事难测。

  这首如梦令读得我脑袋嗡嗡地向着,整个人都发蒙了。这词写得明显是她心悦江晚吟,放眼仙门百家,只有江家是九瓣莲纹——芙蕖不是他还能是谁?我从这词里看不出来更多,不知道她究竟是单相思还是后来与江晚吟两心相悦。

  那一瞬间,我的心当真是如坠冰窟——若是他们两情相悦,那我算什么?

  但另一种想法又进入我的心中——我为何要担心这些?毕竟,我本来就不算什么。再怎么算,也就是江晚吟一个不情不愿认下的朋友吧了。

  她们几个叽叽喳喳说了些什么我没听清,满脑子全是如果江晚吟往后真的喜欢虞茗姬了怎么办——我是笑着祝福他呢?还是哭着去砸场子?或者,从此再不相见?

  这三种想法在我心里过了个便,却没有一个可行。第一个做不到、第二个不愿意、第三个忍不住。

  “咱们瞧瞧愫姐姐捡的那个吧,既然都掉了,想来也不会是别人的——瞧瞧也无妨。”

  令人惊异的是,那一张花签是虞美人。就连我都没忍住皱了皱眉,不管怎么想,虞美人都更像是虞茗姬应该抽出来的花签——这想法确乎不带任何私心,只是觉得虞美人说的就是虞茗姬。更何况,从各方面来说,虞茗姬都当得住一个“美人”。

  那花牌的背后亦是一首如梦令,名为《繁花》:

  水龙吟矣求凰,北辰子雨而殇。

  山河梦一场,却许十里红妆。

  相望、相望,幸得仙道寿长。

  这下,我是彻底不知道该羡慕秦愫还是该羡慕虞茗姬了——随便掉下来都能掉这么好的花牌?!好嘛,十里红妆、仙道寿长——想要的都有了!sxynkj.ċöm

  该不会是续的前一首吧?一想到这儿,我愣是被吓得出了一身的冷汗——“偏遇芙蕖心涸”,“却许十里红妆”。那一刻,我当真是对江晚吟和虞茗姬这两个人充满了怒气。或者说,对江晚吟更甚——你若是不喜欢我,那对我好又是做什么?!

  可想来想去,好像都是我先喜欢他的。而他,似乎是自始至终把我当成客人和盟友,顶多到了朋友的程度。从任何角度来说,我都找不到谴责他的理由。

  但那一股气就是憋在我心里,气得我胸口生疼。我想着,这次回去了,我就狠狠坑江晚吟一把——我叫他家账目全部亏掉!而且,到我回家之前都打死不再和他说话了!绝不!

  我在心里安慰自己,没关系的聂思琰,没关系。就算要回去,也不和他说话了。就是不说了——不多见面,这样回去了也就见不到了。以后什么清谈会、百凤山的,躲着他就是了。这样,见面少了,喜欢应当也就淡了。没关系的,再说了你喜欢的又不是江晚吟,是从前的江澄啊。世间千万绝色,怎么就非得是他呢?不必在意的。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可心里仍是不痛快。

  出了后院,来到院外时姨母已经在等了。几番拜别后,姨母带着另三位姑娘先散了,只留下我和虞茗姬二人。

  “虞姑娘还不走吗?”我完全是出于礼貌,问了虞茗姬这样一个问题——谁知道,竟是引狼入室。

  “我在等聂姑娘同行。”

  “啊?”我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同行?”

  “自然。”虞茗姬对我笑了笑,“往年过生日,姑姑都会带澄哥哥来为我贺生——只是近两年澄哥哥在莲花坞内事务繁忙,甚少出来走动。于此,这两年的生辰,母亲也都叫我去莲花坞陪陪澄哥哥。在莲花坞内过生辰,也好叫他热闹热闹,别总一个人闷着。”

  我就算是傻也听得出来她这话里浓浓的挑衅意味,想着反正也没人了,既然她想挑明,那就“直说”吧。

  “热闹当然好,但江宗主也得喜欢吧?”我抬手捋了捋额前的碎发,故意将手腕上的长命缕露出来。“只是,我怎么听说江宗主不太喜欢热闹?而且,从前虞姑娘去枕玥殿,江宗主似乎觉得......不大妥当?”

  “聂姑娘初到莲花坞,想是有些事还不知道——小时候,澄哥哥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是顶喜欢热闹的。原本我该在聂姑娘刚去那几天去照应一番,尽一尽本分,实在是疏忽了,姑娘莫怪。”她歪头对我勉强笑了笑,“而且,枕玥殿不能进的不止我一个——所有人,就算是江澈,也非召不得进。”

  见她上套了,我立刻就放松下来——既然她说所有人都不能随意出入枕玥殿,那我就更得邀请她去看看,我是怎么随意出入枕玥殿的了。

  而且,我也想看看,江晚吟究竟待谁更好一些——他若是敢对虞茗姬更好,那就别怪我翻脸了。不过,若他真的待虞茗姬更好,那也是断了我的心思,也不算亏。

  可就算是作为朋友,我帮了他那么多,江晚吟是不是也应该更偏向我一些。我在心里想着。

  想到这里,我脸上的笑容都绷不住。在虞茗姬有些奇怪的神色下,我对她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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