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恨前脚刚走,肖祭便注意到窗外下雪了,他回望着椒椒,喃喃说道:“椒椒,是今年的初雪,你生长于南方,也不知瞧没瞧见过雪。”

  很快大雪便封了山,二月的初春,被这场大雪覆盖在冬天意犹未尽的料峭中。

  肖祭的内心却很温暖,挽着心爱之人的手,还有什么严寒驱散不开呢?他不断地给椒椒讲述雪的势头,满目柔情,他心想,若是椒椒能在今晚醒来,就背着她去湖心看雪,告诉自己真实的身份,发誓从今以后任何人任何事都不会动摇他和椒椒长厢厮守的决心。

  马蹄声响来,是去而复返的于恨。

  他慌忙下马,面色凝重严峻,似乎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要汇报。

  “主人,大事不好。”

  “何事?”肖祭没有放在心上,对他来说什么都不算大事。

  于恨长话短说,生怕耽误正事:西凉大军犯境,肖论率军平定,万万没想到对方派了间谍潜伏在肖论身边,一来偷窥军情,二来趁其以行刺杀之事,好在肖论闪躲及时,没有当场毙命,但也身受重伤昏迷不醒,随军出征的玉西湖将此事隐瞒下去以免军心大乱。为了稳定军心,陛下决定御驾亲征,但太后反对,建议派人召见肖祭担任肖家军主帅。

  “父亲!”肖祭第一意识便是为肖论紧张。

  “主人,您有何打算?”

  于恨只会杀人,不懂军事和政治,但他心里明白,肖祭于公于私都想去前线杀敌报仇,但他现在已经卸任,只有一个前任禁军统领的虚名,况且在早年也脱离了肖家军,和肖家军的关系,只不过是主帅的儿子而已。若是陛下力排众议重用他,还有太后在后助一臂之力,满朝文武自然也不会喋喋不休,可问题便是玉衍自己,他早已经不信任肖祭,若是命他做主帅,便是让肖论的军权顺理成章落入他的手中,而肖家军的虎符,可不是同禁军统领的虎符那般随意,他这个皇帝想收回就能收回。

  肖祭看了一眼椒椒,只这百感交集的一瞥,于恨便明白了他的决心。

  “犯我边境,得而诛之。”

  此刻他所想的不是父亲一人的安危,而是一个军人对家国的使命。国不可一日无主,陛下若是御驾亲征,稍有差池,便会给宵小之徒带来可乘之机,后果甚至要比战败更严重,他绝不能眼看着玉衍拿一个国的气运冒险。但是他已经对玉衍表态过自己再也不会管朝堂是非,只做一个平民,今日回归肖家军,虽然做的是精忠报国的义举,但玉衍心中一定会升腾起猜忌。

  可是这些,他顾不得,家国有难,只能浴血奋战,勾心斗角,留作后话。他不奢望玉衍能明白自己的忠肝义胆,只求他不要因为个人恩怨,罔顾大局。

  “椒椒,我食言了。但我一定会回来。”

  肖祭在椒椒额头轻轻一吻,便披上大氅,跨马飞驰而去。

  雪地上留下一串串的马蹄印记,但是越来越大的雪很快便将他离去的痕迹吞去。

  这一去,也不知何时是归期,肖祭不敢回头,担心自己动摇此去的决心。北望山漠然矗立,他的沉痛悲壮被大雪覆盖在最深的心底。

  玉衍对他的请命没有诧异,他是何等了解肖祭,知晓他必然会奔赴战场。

  杜衡此前对玉衍明说,椒椒成了活死人,让他不要再穷追不舍,他听到这个音讯悲喜交加,喜的是别人帮他解决了后患,悲的是自己也不知从何而悲。

  玉衍知道椒椒不论生死,都是他同肖祭二人永远的芥蒂,但他此次出征,生死未卜,他想把一些话说明白:“阿祭,不是我的人害的她。”

  玉衍嘴上诚恳愧疚,但心中却坚定地觉得:便是死于朕手,也是理所应当。sxynkj.ċöm

  这么说不过是一个试探而已。

  “臣知道,陛下。”肖祭不恨玉衍,他要杀她,而自己要保护她,都是各自的宿命。

  “你恨我吗?”

  肖祭摇头:“便是我夫妻二人死在陛下的手中,也谈不上恨。”

  肖祭这句诚恳的话让玉衍看到了他的忠心,但他心中依然是那个想法:大军平定敌寇,而他马革裹尸,最好不过。

  “你去吧,保重,朕等着你凯旋。”

  肖祭不论此话真心和假意各占多少,依然叩拜离开。

  在肖祭离开的三天,冰雪彻底消融,椒椒在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苏醒了过来,照顾她的阿吧和莲藕赶紧呼唤杜衡。

  “师父,师父,姐姐醒了!”

  杜衡忙不迭跑进屋里为椒椒诊脉,见脉象平稳喜极而泣,大声欢呼:“无碍了无碍了!”

  椒椒茫然地看着他们几人,只觉得恍如隔世。

  “姐姐,姐姐我是莲藕啊。”莲藕吓坏了,还以为椒椒不认识自己了。

  “小藕。”椒椒说话还是有点费劲的,但依然是宠溺地呼唤了一声莲藕的名字。

  她在众人的搀扶下从床上坐了起来,摸了摸胸口的中刀的地方,依然是隐隐作痛。

  “外面下雪了吗?”椒椒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对她讲述窗外的雪景,那个声音很熟悉。

  “那已经是好些天前的事情了。”莲藕说道。

  “好些天前?”椒椒喃喃自语,为何她只觉得就是刚才呢?想必是做了梦。

  也是,他怎么可能在自己身边,雪不曾下,他不曾来。

  杜衡为椒椒讲述这三个月以来发生的种种,但没有透露照顾他的白发剑客便是肖祭,他们的感情他们自己处理,作为局外人他也不好插嘴。

  “是白发老头救的我?”椒椒吃惊,“那他人呢?”

  这个问题终究是来了,莲藕和阿吧同时看向杜衡,虽然他们已经对过台词,但这个谎言实在是太离谱,谁都不好意思开口,生怕表演不到位露馅。

  杜衡知道这两个徒儿的歹毒用意,只好黯然神伤地说:“他,为了给你采集入药灵芝,失足坠下山崖,去了。”

  椒椒震惊,稍有气色的脸瞬间变得苍白。

  “他死了?埋在何处?”

  椒椒倒也没有起疑,只是伤心欲绝地询问他的葬身之地,想要前去祭拜。她万万没想到他那么武功高强的人,竟然因为自己,死了。

  说着椒椒的眼泪滑了下来,她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子。

  见她如此上心,莲藕心疼,甚至想要告诉椒椒真相。

  “姐姐……”

  杜衡吓坏了,不能功亏一篑,赶紧拉住莲藕的手示意她不要再说。

  “怎么了,小藕?”椒椒看出她有话要说。

  杜衡见招拆招:“小藕要带你去看看他的坟墓,我们还没有立碑呢,也不知晓他姓甚名谁。”

  演戏演全套,他们确实准备了一应俱全。

  林中果然有一个新坟头,上面的石碑是一个无字碑。

  二月下旬,草色似有若无,却也能让人感受到一种呼之欲出的生机,却万万没想到,这座山因为春天的到来起死回生,但那个送柿饼的人,却永远死去,再也不会回来。

  椒椒的泪水簌簌而下,杜衡内心拍手叫好,便是要她这般,才好施展自己的大计。

  “椒椒,其实我找到他的时候他一息尚存,只可惜五脏六腑已经碎裂,药石无医。”杜衡叹惋。

  椒椒一愣:“他可曾留下什么心愿?”

  杜衡装作难为情,“倒也没什么,这你就不用管了。”

  椒椒情绪激动起来,正中杜衡下怀。

  “你倒是说呀,他为我丢了性命,我就算是死,也得报答他这份恩情。”

  杜衡心中大喜,但是面上又愁眉紧锁:“主要是这小子异想天开,我说了,只会让你难为情,况且也实现不了。”

  “你说了我自然能办到,真是磨磨蹭蹭,婆婆妈妈。”椒椒一上火,说话竟然也有了中气。

  “他说此生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对你表达爱慕,还说若有来生,希望能成为你的相公,白首同心,共赏这北望山的四时风光。”

  这就是杜衡的用意,道德绑架椒椒为了报恩留在北望山。

  椒椒心中悲痛,自然想不到杜衡设下这个圈套套路自己,捡起一块较为锋利的石头,泪流满面说道:“没想到此人竟然这么有情有义,只可惜我心中的那位,是个无情无义之人。”

  “他死已成定局,你也不必为了他临死前一句微不足道的话长留此山中。”杜衡就是故意说反话,试探椒椒。

  椒椒沉吟:“虽然我从未对他起心动念,但他为我身死却让我大为感动。从今以后,他就是我的夫君了,我要在这山中为他守寡三年。”

  众人大惊,他们知道椒椒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没想到她竟然要用妻子的名义来留守三年。

  椒椒的力气还没有恢复如初,吃力地用那块锋利的石头在石碑上划出浅浅的字迹:亡夫银两之墓。www.sxynkj.ċöm

  莲藕大惊:“姐姐,你怎么知道他是银两?!”

  说完莲藕便后悔了,这不是不打自招白发剑客便是昔日的银两吗?好在椒椒伤心悲痛,并没有注意到莲藕言语中透露的弦外之音。

  她道:“我不知他叫什么名字,银两这个名字已经从肖祭那里索要回来,现下赠与了他。”

  众人在心中唏嘘:这也算歪打正着了。

  “你们走吧,我同他单独说说话。”椒椒对众人说道。

  大家早就想走了,见她这么说如获大赦,速速离去。

  一只鸟落在石碑上,椒椒看着它煽动的翅膀,内心似乎平静了些许,虽然,她曾经丝毫是不喜欢白发剑客的,因为始终放不下肖祭,但是在这一刻,她猛然意识道肖祭的印象已经淡化了,活血她放不下的其实只是曾经那段回忆。纵然心中没有白发剑客的位置,但是得知他为自己而死的那一刻,她的心似乎瞬间凝结成冰,脑海中浮现出他们最后一次见面的画面,还有他送来的那筐柿饼。

  从今以后,她再也不想吃柿饼了。为了一个男人戒掉最心爱的柿饼,算是爱吗?椒椒不知道。

  看着她黯然神伤的背影,莲藕惭愧地说道:“我们这么骗姐姐,是不是不地道?”

  杜衡道:“在这件事上,谁都不许动摇,椒椒一旦离开北望山,性命不保。”

  “而且我们还咒姐夫死,也不太好吧?”

  杜衡却道:“他身在战场,过得本就是刀间舔血的日子,我们兴许也未必在胡说。”

  一听这话,阿吧伤心愤怒起来,委屈地道:“师父!”

  他听不得别人咒他的银两哥哥,气得鼓着小嘴巴加快脚步,闷声闷气地走在前头,不再搭理杜衡。

  “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

  杜衡跟了上去,上前哄自己的徒弟宝贝蛋,虽然他心中就是觉得肖祭很可能有去无回。 壹趣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要命,满朝文武都在打娶我的主意更新,第231章 银两之墓免费阅读。https://www.sxynkj.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