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枞火急火燎将杜衡拉到一旁，似乎是有要事相商。
可却欲言又止，将杜衡等得实在是不耐烦。
“你倒是说呀。”
能有什么要紧事，非要如此神神叨叨。www.sxynkj.ċöm
“我……”
玉枞的嘴一向是快的，如今像是一把钝刀一般，还是生锈的那种钝刀。
“换药时间快到了，回。”
杜衡只想赶紧忙完回家去，谁想待在这破皇宫这么久。
“舅舅，我这眼睛，能不能暂且不治了？”玉枞怯怯地说。
杜衡警觉起来：“你说什么胡话？当这是过家家啊，只有一次机会，一次是什么意思不需要我解释。”
杜衡不想知道他何故生了退意，只知道绝对不能退。
玉枞很庆幸他没有追问原因，但还是心虚，因而扯谎：“我，我没做好准备。”
“是吗？”杜衡又不是傻子，这个无非是借口。
“是啊。”
“那你回去准备准备。”
杜衡气呼呼地离开，也不着急给他上药了。
其实要上的药无关紧要，不过是为了让眼睛缓解和舒服一下，可他这副对自己不负责的态度，他也懒得让他舒服，心想着等会儿的犯痒算是对他的警醒。
娇生惯养的小王子，想一出是一出，瞎了就瞎了，我管不着，但绝不能砸了我的招牌。壹趣妏敩
杜衡噼里啪啦在椒椒面前一顿宣泄。
“哼，浑身上下嘴最硬。”
椒椒讥讽了一句就去找玉枞了，却发现他并不在自己的寝宫。
他一个人坐在池塘边发了半个时辰的愣，却丝毫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
“殿下，池塘边湿气中，国舅叮嘱过，万不可碰水。”
甜公公这句话已经说了十遍，玉枞就是充耳不闻。
他的脑海中一直盘踞着几句交谈：
“什么，要折寿？而且还生不如死地疼，那不行，绝对不行！”这是椒椒的声音。
“可是我想，椒椒，我愿意。”这是琴叠的。
“要不再等一等，想想其他的办法？”这是莲藕的。
上回的偷听是个巧合，这回是有意为之。
这段对话像刺一样深深扎进了心里，玉枞想把它拔出来，却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
微风吹来，玉枞的衣摆飘摇，那张绝美的脸，倒影在水中，水光潋滟隐去了他的泪流满面。
“殿下，该回了，起风了。”
燕子盘旋在水面上，浮光掠影，如此曼妙之景，他却看不到，也再也不会看到。
玉枞下定了决心，突然觉得无比释然。
他站了起来，正对水面，甜公公吓坏了，他和玉枞寸步不离，他听到的事他也听到，他什么心思他再明白不过。
他很怕玉枞做傻事，更怕自己拦不住。
只听扑通一声，甜公公跪在了地上，除了一声“殿下”什么都没说，但玉枞知道这便是无声地哀求。
“你有非常在意的人吗？”玉枞问。
“有。”甜公公的泪水涌出。
“愿意付出生命，或者其他更重要的东西的那种？”
比方说眼睛。
“有。”甜公公还是没有起来，“是殿下。”
玉枞大为感动，一时不知当说什么，二人虽然名义是主仆，却亲如父子。
“还是殿下很小的时候，奴婢在别宫当差，犯了错，理应被拉下去重罚，但殿下却道，他的声音好听，要听曲子。奴婢哪里会唱曲子，但为了保命只能硬着头皮瞎唱，结果殿下非但不嫌弃，还不断地鼓掌，这才帮奴婢保了一条小命。”
甜公公悲从中来，他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想让玉枞复明，可以看看他自己长的样子，可是眼看这样的希望就要迸裂了。
玉枞摸索着扶甜公公起来，拉着他往后退了退，哈哈大笑起来。
“你在说什么，不会以为我要投河吧？”
“殿下不是吗？”甜公公大为惊喜，也很尴尬，原来是自己想多了。
“我就是想更加清晰地听听水流的声音，等我眼睛看得见，可能听到的流水声，就会和从前不一样了。”
如此，甜公公放心了。
“再说，我好端端寻死干嘛？”
“奴婢是担心殿下想要把自己的眼睛毁了。”
“起风了，我有些凉了，你去将披风取来。”
甜公公连忙点头，“奴婢去去就来。”
他走后没多久，便飘起了雨，玉枞拒绝躲雨，将油纸伞丢入了池塘，命令谁也不许管他，就一个人站在雨中，仰面朝天，越来越多的雨落进他的眼睛，落入身后的池塘，大珠小珠落玉盘，但他的内心却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平静。
雨水好像在一视同仁地重刷世间万物。
甜公公远远看到这一幕，肝肠寸断呼号着“殿下不要！”
他踩着烂泥飞奔而来，心急如焚，因而顾不得注意脚下，重重地摔了一跤。
“殿下！殿下！”
玉衍虽然看不到，但根据声响，他精准地走到甜公公摔倒的地方，温柔地将他扶起来，露出灿烂的笑容。
“一切都结束了，很好。真的。”
甜公公看到玉枞的眼角有鲜血流出，失声痛哭。
“殿下，你这是何苦？何苦啊！”
“我习惯黑暗了，但不习惯没有她的日子。”玉枞将脸上的雨水抹掉，“小甜子，不要让她知道，不要让琴叠知道。”
“殿下值得吗？”甜公公的泪水还是堵不住。
没有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只有不愿意的事，才会考虑值不值。
“回宫，本殿下想听曲子了。”
玉枞的语气很是潇洒，好像真的只是简单地淋了一场无关痛痒的雨罢了。
但琴叠不是傻子，他堂堂三殿下，身边的守卫寸步不离，怎么可能会让他淋湿呢？只有一种可能。
这种可能叫故意。
琴叠愣在窗前，反应过来，便猛地冲出门外，外面的雨尚未停歇，她淋着雨，狂奔向玉枞的寝宫。
那份殷切，接近望眼欲穿。
可是靠近的时候她的脚步却慢了下来，到达宫门口的时候，所有的勇气和焦急土崩瓦解。
她不敢想象原因。最害怕的原因就是——为了她。
琴叠跪在地上，无声地哭着，因为杜衡那边早就传来了消息：毁了。
这两个字就像雷一样劈她的颅顶。
玉枞闻讯，立刻跌跌撞撞赶了过来，撑伞出现在濛濛细雨中。
“琴叠，不要伤心，我的耳朵是好的，还能听你的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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