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城。
自从美杜莎死了的消息传遍城池上下之后,街道上的人明显多了起来,大家对于这个结果并不是那么在意。虽然大家嘴上不说,但是谁都能看到对方眼睛里面的喜悦和轻松。美杜莎在的时候,人们活得都很小心,战战兢兢的,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被拉去做成了那些石头人。曾经在石头城当中还有一个比较出名的说法,意思是说那些被抓走的人,都变成了石头,然后他们就那样被打碎了之后,随意丢弃在外面,然后再被城里面制作房屋等建筑或是别的东西的人当作材料给捡了回来,所以有一阵子大家看到自己手上的石筷子,也会不由得发怔,觉得那上面沾染的,是另一个人的性命所在,连吃饭都不由得带上了血腥的气味。
人们在美杜莎的高压之下,个个都活得很憋屈,而且自从石头城的人走得差不多了之后,石头城就开始限制石头城的居民们离开石头城了,虽然这样看上去有些过于不讲道理,但是谁又能去和她讲道理呢?如果没有足够强大的实力,那么所谓的勇敢和勇气,也不过是愚昧的表现罢了。在好不容易经过了一段漫长的煎熬时间之后,终于让石头城的居民们等来了这个大快人心的好消息,所以大家其实虽然知道这样不太对,但还是在心里暗自地感谢着那个来自帝国的年轻人,也就是林葬天。当敌人都是一个的时候,那时候所谓的立场也就化为了一道虚无的屏障,凡是想要看见之人,便能看见,如若是不想要看见之人,那么也就不会在意那道屏障,视若无物即可。所以当时林葬天离开石头城的时候,虽然都看到那些石头城的将士们在阻拦,但是其实大部分的石头城的人都在想的是,让那位做了正义之事的年轻人离开吧,他没有做错什么。你们这些平日里只会欺压百姓,关键时刻却找不到人影的石头城的将士们,又怎么敢站在道德的高地上去指责一位行了好事的“善人”呢?
有时候人们的心灵是十分强大的,而且最好是自私的,因为那样的话,即使是发生了像是美杜莎这样的事情,他们也只会站在自己的角度去考虑,而不是像那些士兵们一样,因为某种不得不履行的使命,而要去做那些违背自己本心的事情。所以这一点,也是林葬天之前所考虑过的一点,那就是日后若是真的有一天成功把魔殿攻破,使得整个雪原厄斯都归纳进帝国的版图里面的话,那个时候,教化雪原厄斯的民众,或许会成为一件难事,但是又转念一想他们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那么帝国的军队到来,统领管辖他们,给予他们比之前更好更舒适的生活的话,那么他们的心的归属,是不是也就很容易被纳入帝国当中了?与帝国不同的是,雪原厄斯的每块地方,都显得太过分散了,而且善于管理当地的城主并不是很多,毕竟在这个以实力为王的地方,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在修道和治理这两个方面同时都做得很好的,他们但凡只完成了其中一项,那么另外一项,也就做不到很好了,而且在他们看来,与其花费心思去想怎么治理城池,当好一个城主,还不如多花点时间修炼,好在日后的某一天可以成功进入魔殿,靠近了魔殿,靠近了教主,也就有机会成为下一任魔教教主了。这也是每一位城主所最想要完成的事情。
古月穿行在人群之中,他这次进来,可是靠着“千面佛”的本事,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得以进来的,此刻他正以一个中年男子的容貌示人,脸上比较古板,看上去像是个不会动脑筋的普通人,平日里毛糙惯了,所以才到中年,身上的皮肤早就已经粗糙得不能看了,就好像是那些没人要的木材似的,废弃了之后被随意丢在地上。古月觉得这样的伪装既平凡,还不至于露馅,所以进来之后,心情便放松了不少。他这次来,是为了调查石头城二把手,廖笛的事情的,但是进来之后,发现这石头城中的人好像很少有人知道这个名字,所以他在提过一嘴之后,便不再询问了,免得惹人怀疑。比起廖笛,更让古月感到疑惑的是石头城如今的运作方式,比起之前听闻的石头城的模样,现在的石头城,要显得更加井井有条一些,没有那么多压迫和死板的规矩,人们脸上的笑容感觉都更多了一些,就像是在过节一样,街上也都很热闹,人们欢声笑语的,完全不在意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以及自己正面临着什么样的情况。
对于魔教而言,这些百姓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他们除了关键时刻充当“盾牌”一样的存在,好像就再无什么作用了,最关键的,还是要数那些可以修炼的,以及有能力当上城主的人。这和魔教一直以来的选拔城主和人才的方式有着很大的关系,虽然不能说有多好吧,但起码它确实是起到了很大的作用,比如说在魔教的城主的整体实力上面,他们一个比一个能打,而且越是靠近魔殿的,实力就越强,这些城主分布在雪原厄斯的各个区域,就好像是一个半圆似的,将魔殿给围在了里面,充当了一个守护的作用,但其实谁都知道,那位坐在魔殿最高位置上面的人,也就是魔教的教主,实力早已深不可测,对于大多数的城主而言,但凡是亲眼见过教主的人,无一不选择臣服于他的实力和那股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威严。这一点,倒是很多雪原厄斯的人们所不知道的事情,但是他们却都有一个共识,那就是魔教教主,是整个雪原厄斯最强的人。
古月找了个餐馆坐下,他看着街上的行人来来往往,感觉到石头城的正常运转并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这样来看,那位石头城的二把手确实是存在的,只不过他现在到底在哪里就是个未知数了。若不是有他这样的存在的话,想必石头城也很难做到如今这样,正常地运转的吧?说不定早就乱了。如今魔教那边还没有安排新任城主过来,也就是说,现在的石头城处于一个无主的状态,那么,若是这个时候,那位石头城的二把手廖笛跳了出来,独自揽起大任,做出点成绩让魔殿那边看到了的话,说不定下一任石头城的城主人选,就是他了。但是在古月看来,虽然他也只是听林葬天说起过一点,但是他总觉得这位石头城的二把手廖笛,或许最终的目的并非是简单的一个石头城的城主,而是魔殿呢?
街上行人熙攘,古月看着人们经过,心情却逐渐沉浸下去。因为过去发生的一些事情,导致古月对于魔教之人一直存在着某种深刻的恨意,势必要将他们全部诛杀殆尽才能了却他心中的那份滔天恨意。他因为这样的恨意而变得更加强大了,但是同时带来的,也是某种程度上的极端。因为那股恨意实在是过于强大了,以至于林葬天都能看出来古月在面对那些魔教的身份的人,体内所狂躁不安的那股杀意,他对魔教是真的恨之入骨了,所以每次见到那些魔教的人的时候,他都会忍不住想要拔刀,然后斩向对方的头颅,如果是他们的话,那么鲜血淋漓一些,再残忍一些,也是可以的吧?古月时常这么想。
就连在落雪城的时候,其实古月之所以一直不出现在大家的面前,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离长歌和墨音她们两个人的身份,因为知道她们就是魔教的人,而她们又在为林葬天做事,所以古月一直在克制自己内心的想法,那些想要将她们除之而后快的想法总是在他的脑海中浮现,即使是在睡梦中的时候,他也会不自觉地想要拿起来自己的那两把刀,想要将它们同样地砍向某处,不然的话,他晚上是难以睡着的。因为他的杀意实在是太强烈了,所以就连林葬天都看出了他的不对劲,所以有一次还专门找古月聊了一下。还记得当时古月只是站在那里听着,林葬天不论说什么,他也只是点头而已,并没有往心里去,林葬天也是看出来了自己说话其实并不管用,因为对于古月而言,当初之所以选择来到林家,来到雪原厄斯,主要就是为了斩杀魔教之人,所以他才会不远万里,千里迢迢地赶来雪原厄斯,他的目的不是为了家国之类的大的目标,也没有多么高尚宏伟,他从始至终唯一想要做的事情就是弥补小的时候所见到的那些画面,那些血肉横飞的场面,去报仇,为自己,也是为他那个死去的妹妹。
魔教对他造成了多少的伤害,他就要千百倍地悉数奉还回去,不然的话,他真的会被自己每晚脑海中的声音给逼疯的,到了雪原厄斯之后,他也终于找到了机会,可以斩杀魔教之人,可是这些对他来说,还是不够过瘾,尤其是后来没什么仗可打了之后,就更是如此了。所以这回林葬天让他到石头城来做任务,同样也是给他一个喘息的机会,让他可以暂时离开落雪城,离开那些让他杀心四起的人们,也就是离长歌和墨音她们,目的就是为了给古月一个让自己喘息的机会,同时也是给他一个机会,让他可以去石头城处理一下自己就快要喷发出来的杀意,不然的话,林葬天真的怕他再在落雪城待下去的话,人真的会出问题。
古月也是清楚林葬天的想法,所以这个机会对他而言,实际上是千载难逢的一次机会,可以让他以潜入的身份进行调查,至于过程当中死去几个魔教的人,只要不影响任务的话,那么想必林葬天也不会在意的。因为儿时的原因,所以古月对于魔教之人的气息格外敏感,即使是隔了一整条街,只要那个人还活着,那么古月就能够感知到他的存在和具体的方位,这样的能力是他在成长的过程当中慢慢培养出来的,其实很难,但是对于他而言,却好像吃饭喝水一样的简单,没有什么难度。
老板端上来了饭菜,古月点点头,冷冷地看了老板一眼,对于古月来说,其实相比较魔教之人让他产生的杀意,进行林葬天的这个任务还有一个最让他难受的一点就是,他必须得面对雪原厄斯的人,虽然知道他们大多数人和魔教并没有直接的联系,但是一想到他们是在魔教的管辖之下的时候,古月就会不由自主地将他们和魔教的人划分到一个阵营中去,所以对于他们,古月也是保持着一种冷漠的排斥态度的,虽然并没有像是对待魔教之人那样的杀意,但也好不到哪里去,顶多听林葬天的,不滥杀无辜就行了。某种程度上来说,林葬天的这句话对他而言,更像是一剂良药,也是某种束缚,让他这头被恨意所左右的困兽不至于变得彻底疯狂,以至于失去自我,忘记了自己究竟是谁。
林葬天为古月做的事情,古月都看在眼里,只是他一直都没有说罢了,不过他还是能分清别人对他好还是不好的,林葬天已经仁至义尽了,做得不能再好了,像他这样没有家的丧家犬,又还能有什么奢求呢?反正龙湖国现在早已复国无望,他也不想要当那个人上人,所以还不如就让他安静地待在雪原厄斯这边,既能报仇,还能压抑自己内心的野兽,一举两得,何乐不为呢?
餐馆里面很小,只是没有到人挨人的程度罢了,不过总体来说还是挺挤人的。古月本来想着这里客人少,干脆就在这吃饭吧,可是没想到,他才坐下没多久,这个小小的餐馆里面的客人顿时就满了,就好像是因为古月起了个头,然后剩下的人便蜂拥而入了似的。这让本就反感雪原厄斯的人的他,顿时把手臂从腿上拿了下来,为了不碰到别人,所以自己都几乎蜷缩了起来,将手放在了桌子上,默默地吃着饭,尽可能地吃快一点,免得又被人碰到了,到时候说不定还会忍不住出手。古月皱了皱眉,将手贴在他衣袖的里面,在那里面,贴着他随身携带着的两把刀,若是发生了什么事,他估计会立即出手,然后再神不知鬼不觉地偷偷溜走。不过为了避免任务还没怎么开始就失败了,所以古月一直在回想林葬天对他说过的话,在克制着自己的杀意,不过,他看了眼身旁那个肥腻的男人,深呼吸了一口气,心想若是他再将自己的身子挤到他的手臂上,他就要离开这里了。
一顿饭吃得古月心情十分的复杂,不过他也总算是吃完了,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店里两个人的对话顿时引起了古月的注意和好奇心,于是他也就耐着性子又重新坐了下来,准备听一下他们两个人的对话。虽然店里人挤人的,话都混合在了一起,但是古月却能够凭着这些混在一起的话当中,很轻易地得到他想要得到的信息,比如说,坐在自己身后的斜角处的两个人。古月在喝茶水的时候,悄悄地侧过脸,往那边看了一下,那边坐着两个年轻人,穿着一身黑,瞧着像是混迹在人群里面的两个装模做样的乌鸦,虽然他们看上去穿得和常人一样,但是他们两个人的坐姿和说话的语气,却让古月察觉到了一丝异样。若是他没有猜错的话,那两个人,应该是石头城中的士兵,古月闻了闻他们身上传来的味道,然后眉头皱了皱,眼眸底部露出一丝杀意。是魔教的味道!他感到自己的嘴巴有些干,喉咙也有些干燥,比起愤怒,他现在更多的是一种兴奋,但是他将这股情绪隐藏得极好,随着他缓缓转过头去,他方才透露出来的一丝杀气,也被他尽数收了回去。
此刻在外人的眼里,古月只不过是一个正在喝茶歇息的,被生活摧残得不像话的中年男子罢了,一副古井无波的脸庞,不知道在哪晒得黝黑的皮肤,粗糙得和树皮一样的双手,这些他身上的种种特征,都在诉说着他的苦难和不易,所以看上去,就是一个普通人,除非是修为高深且愿意花费时间去端详这么一位普通人,否则根本不会对他产生怀疑,更别提认为他是林葬天派来的潜伏者了。
古月放下茶水,脸上露出一抹难色。这个茶水被老板煮的有点难喝了,浅浅地喝一口还行,若是像古月这样不习惯石头城的食物的人喝下那么多,估计早就吐了,古月还是比较强悍的。他就这么安静地待着,静静地喝着茶,听着后面那两人的聊天,看能不能找到一些关键的信息。
只听见那两人说道:
“喂喂喂,吃慢点,你吃那么快等会就回去得早,一天还长着呢……”一个人见坐在自己对面那人吃得飞快,感觉他三下五除二就要将这一桌子的饭菜都给霍霍完了,于是赶紧敲了敲筷子,说道。
“你就不怕被那位发现,然后怪罪下来吗?”那人抬起头来,嘴里塞得满满的饭菜,含糊不清地说道。
“这有什么好怕的,他又不是真正的城主,不过是个临时管事的,还真能把我们怎么着?”他对面那人没好气地说道。他还真的不怕那位廖笛,不过是个二把手,有什么好神气的,平日里也没见他放什么屁,结果现在美杜莎大人一死,自己就开始跳出来蹦跶了,谁不知道他到底安的什么心思啊?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那人还在吃着,生怕有了这顿没下顿了,饿死鬼投胎似的,吃个没完。他胆子比较小,对于强权一贯是很惧怕的,而他对面那人,却又是个极其不在乎那些的人,和他相比起来,两个人倒是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不过能够成为朋友,也多亏了他们两人的这股截然不同的劲儿,总是能打到对方的心坎里去。
“呸呸呸!再别乌鸦嘴,咱们这回出来放风,主要就是来放松来了,不要想那么多,你整天想着为石头城做些什么,但是谁又能念着你的好?你上次不小心犯个错,不还是把你骂了个狗血淋头?况且你还是第一次做那个事情,犯个错误在所难免,居然就因为那么一件小事,就要责罚你,我真是看不下去……”那人生气地为他打抱不平道,就像是自己的事情那样生气。
“好了好了,别气了,不就是罚我吗,这不算什么大事,我都习惯了。”那人笑呵呵地安慰道。对他而言,能活过每一天,吃饱喝足,对他来说,就是最大的愿望和幸福了。
“就是因为你习惯了才不对啊,哪有人要习惯这些事情的?”那人几乎要拍桌子了,说道。他恨铁不成钢似地看着面前这人,后者一副天生就是容易被欺负的模样,此刻看着他,还在嘿嘿地憨厚笑着,完全不以为意似的。
“算了,都过去了,”那人笑了下,挥挥手道:“等到我赚够了钱,就去开一家饭馆,就和咱们今天来的这家一样,到时候咱们俩合伙,五五分成,怎么样?”
那人听了,不禁气笑道:“咋的?你还想和别人抢生意了?”
“没有的事,”那人摆摆手说道:“我就是想着以后老了也能有点事情干,比如说坐在小院子里面喝喝凉茶,咱们如果活到那个时候了,身子骨如果还硬朗的话,还能整点小酒喝一喝……你觉得咋样?”
“你的妄想真是越来越严重了,”那人无奈道,“不过还是挺有搞头的,等之后咱们攒一攒钱,到时候我再跟你聊,别到时候你跟我说你忘了啊。”
“不会的。”那人笑道。
“对了,你听说最近鸣凤城和未央城那边的事情了没有?”那人忽然转移话题道。
“听说了,怎么啦?”那人问道。最近鸣凤城和未央城那边时常会有兵力集结的情况,也不知道他们是想要做些什么,既不像是要吞并石头城,也不像是真的要出战,意味不明。
“他们已经在集结兵力了,看样子是要有大动作了,我感觉是要去打落雪城了,这回事情闹得那么大,估计魔殿那边早就知道了,现在就是看我们这几个离着落雪城最近的几座城池到底会怎么做的时候了,若是做得好了,还会得到教主的赞赏,但是没有让教主满意的话,估计咱们石头城就直接被抹平了,连石头城都会不复存在,就像是之前城里的那个巨石堡垒一样,一下子就被推平了。”那人说道。
“唉……没办法的事情,谁想打仗呢?不过是那个林葬天非要过来挑起战争,咱们不得不精锐尽出罢了。”那人叹道。
古月闻言,忽然握紧了双拳,眼眸中露出一抹瘆人的寒芒。
可恶的魔教,居然这么宣传美杜莎的死因,挑起战争?你们魔教怕不是早就在帝国里面安排了不知道多少眼线和手脚,动不动就要搞事,为的就是天下不太平,好让你自己渔翁得利罢了,居然恶人先告状,说是我们挑起了战争,真是不要脸!
古月被他们对于帝国与魔教之间偏颇的说法而感到一阵心烦,气得太阳穴都在突突地跳。
他转头看了眼那两个人,心底被按下去的杀意,顿时又被激发了出来,看着他们两个人的嘴动来动去,古月此刻的耳朵里面已经听不到别的声音了,就仿佛是被他们两个吸引了似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们两个,只等到他的心里的怒气稍微平复了一些,他方才听到他们两个人的对话:
“咱们是不是该回去训练了,最近训练的强度增加了不少,咱们若是这么懈怠下去的话,说不定回去就跟不上他们的训练节奏,就只能继续加练了,而且还很有可能被惩罚。”那人思考了一番后说道。此刻他已经不再吃了,因为桌子上的盘子里面都是空的了。
“好吧好吧,我算是服了你了,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居然那么多事,早知道就不出来了。”那人没好气地说道。一边喊老板收钱,一边把钱放到桌子上,然后站起身来,倦怠地打了个哈欠,指了指那人,说道:“走了走了,怎么我都起来了,你还在那里坐着?快起来!你不是想回去吗?咱们这就走!”
“好的,等我喝口水!”那人赶紧也站起身来,拿起杯子来喝了口水。
那人见他喝水,觉得自己也有点口渴,于是也跟着喝了口水,途中两人相视一笑,也算是忘记了刚才发生过的事情了。
古月坐在远处,看着他们两人从自己的身边经过,下意识地咬了咬牙,然后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待他们走远了一些,才起身离开饭馆,然后自然地混入到人群当中,十分不起眼的远远地跟在他们后面,准备跟着他们去到石头城士兵的所在之处,说不定还能见到那位廖笛。
古月在途中又变换了几次面容,一直到见到他们走出城外,才稍稍停了下来,然后看着他们没过一会又走了回来,眉头皱了皱,不知道他们两个葫芦里面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过了一会,见他们走近了之后,古月才从他们的谈话当中得知,他们是找借口偷偷出来的,说是要出城一趟,结果没想到是去城里面玩去了,然后本着做戏得做全套的原则,他们两个就又出城了一趟,古月也是觉得有些费解,不过以他们两个人的对话当中,大致判断出这两个人都不是很聪明的样子,顶多算是有点心机,所以也就理解了他们这样的多此一举的做法。
看着他们走向城中的某处森林,古月也就放慢了脚步,慢慢地跟在他们两个人的后面,时不时地隐匿在大树的后面。古月背靠在大树上,感觉这些树虽然感觉像是石头做的,但是总有一股焦糊的味道,就像是被雷电击打过似的。古月不禁捂住了鼻子,对于这样的味道,他还是比较敏感的,能不闻还是不闻。
过了一会,见他们走远了,古月便迅速跟上,生怕一个没注意,就让他们从自己的眼皮底下溜走了。
那两个人有说有笑的来到了一个空地上,然后两个人迅速停下脚步,互相给对方整理了一下仪容,然后走到空地上,在某处踩了一下,然后古月便看到那个空地中央,突然裂开了一道缝隙,然后不一会,那道缝隙就变得非常巨大,像是打开了一扇通往地下的大门似的,瞧着黝黑又深邃,好像一个巨大的深渊。
古月见那两个人走了下去,然后身形逐渐隐没在那团黑暗之中,最后那道门也关上了,地上没有留下丝毫痕迹,真是干脆利落。
想必那个地方,就是林葬天说的,石头城士兵们一直以来藏匿的地方了吧……他心想。
古月靠近了那片空地,然后转头看向旁边,在不远处,还有一处空地,在林葬天来之前,那里还有着一个巨石堡垒作为美杜莎的宫殿,但是现在已经是夷为平地了,天知道林葬天是如何做到的,就连古月听别人说起时都觉得一阵的不可思议,怪不得有那么多的杀手都被魔教怂恿着要来落雪城将林葬天的脑袋砍了带回去领赏呢?看来他确实是让魔教起了不得不出手的决心了吧……
想必这次的鸣凤城和未央城的出兵,也是在他的计划之内,包括自己来到石头城执行任务,都在那人的计划里面。有时候他真的在想,林葬天的那个脑子里面到底是怎么长得,怎么“棋盘”和“棋子”都那么大呢?
真是下了好大的一笔棋啊……古月不禁有些感慨地想道。
他默默地收回视线,然后抬起腿,往之前他们踩过的地方看了看,想着他们之前那副诡异的动作,然后心念微动,又按照着某种节奏踩了几下,然后过了一会,面前的这个地面,就开始缓缓地打开了一道缝隙,里面的风从中涌出,于是通往地下的大门就这么打开了。
古月站在这个“深渊”边缘,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沿着面前的黑色石阶开始一步一步地往下走去,心情突然有些莫名的忐忑。
这样的潜入,还是他第一次做。
这样的不安与兴奋交织在一起的心情,也是第一次。
好了,来吧!他在内心大声喊道。
黑暗越来越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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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世界。
即石头城底下的世界。
一处暗藏在地底下的,属于石头城的不为人所知的秘密地点。
血腥与残酷,杀戮与掠夺。
黑暗的空间里面,空气阴冷潮湿,所有石头城的将士们都聚集在此处训练和生活,这是属于他们的一个自由天地,在抛弃了外界的纷扰之后,这个地下世界,就再也不需要他们去过多地在意外面了。
古月走进来的时候,刚好碰见最中央的那处平台之上,有好几个人在互相打斗,赤手空拳,没有用上武器,脸上的狠厉之色倒是完全和外面巡逻的那些士兵们不一样,简直就是两个极端,如果说这里面的人好比是野兽的话,那么外面的那些士兵,就好比是家养的小花猫,温驯乖巧极了。
这应该是石头城的地下训练场吧?
古月看着那处高台之上的打斗,转了个身,隐没在人群之中。看着台上的人们打得头破血流,底下的人也在不停地叫好。在听了一圈之后,古月这才明白过来,他们并不是在演武,而是因为这些人都是犯了错的将士们,让他们到台子上面打斗,也不是闹着玩的,是真的让他们互相打斗,看谁能够活下来,活下来的那个人如果表现得好的话,那么他所犯的错就一笔勾销,而且说不定还能奖励一些东西给他。总之,此时正在上演着的,就是一场有罪之人的殊死搏斗,活下来的就能免罪。sxynkj.ċöm
这里人挤人,周围的气味让古月很是难受,不光如此,这其中大部分都是魔教之人的气味,他光是鼻子闻一下,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拿出衣袖里面的那两把刀,想要杀了附近的魔教之人,那些血腥气味让他的眼神愈发寒冷。
“砰!”一声巨响,将他的思绪拉回了现实。古月抬头望去,只见高台之上,一个赤裸着上身的男人,将一个奄奄一息的孩子踩在自己的脚下,那个孩子不知道犯了什么罪,居然能和这个比他高出那么多的人打得有来有往的,如果那个被踩在脚下的孩子再长大几岁,说不定此刻躺倒在地的人就是现在那个嚣张的男人了。他的上半身肌肉紧实,但是却被那个小孩弄出了不少血痕,每一击都是算准了的,而且追求一个一击毙命,若不是力量实在是太微小的缘故,说不定那个男人早就倒下了。
古月正准备离开这附近,去寻找廖笛的踪迹,但是却被一个人的声音给彻底整火了,他强忍着愤怒,转头看向台子上的那个男人,只见他脚踩在那个孩子的头上,满脸是血,一边拧着脚,像是要把那个看上去十五六岁的孩子给踩到台子里面似的,一边不屑地说道:“我就我就说了怎么了?你的妹妹之所以死不就是因为你这个哥哥太废物了吗?哈哈哈……”
“你这个畜生……”地上的那个男孩脸被他踩到一块去,面目模糊,嘴里还喃喃地说着话。
“哼!滚下去吧,没用的东西!”那个男人似乎也是觉得有些厌倦了,直接一脚踩在男孩的肚子上,将其从高高的台子上踢下来。
那个被打得半死不活的男孩重重地跌落到地上,人群顿时散开,留出了一块空地,男孩的脸上都是血,生死未知。
人们很快便将男孩忽视了,继续看着台子上的腥风血雨,毕竟像这样的场面,几乎天天都会有,若是每一个人落下来都得让他们全部聚过去照料的话,那还叫生死自负吗?所以男孩掉落下来才没多久,人们便又聚集了过去,像是一圈黑色的蚂蚁似的,聚集到了看台周围,至于那个男孩,则是被人们自动给忽略掉了。
古月看了看周围,眼神盯着地上的那个男孩,看得出来,他是魔教的人,而且身上还有着魔教的气息,但是……古月不禁想到了刚才那个男人对他说的话,这让古月不禁想起了自己,不由得就将自己代入到了其中,顿时心情有些沉郁,然后他穿过拥挤的人群,缓缓走向那个奄奄一息的男孩,若是就这么放着不管的话,他还没死,就早已经被这些人的脚给踩死了。
于是古月犹豫了一番,还是走了过去,把男孩从地上拉起来,将其从人群之中带到了人群后面的空地上。他蹲下身子,将男孩扶了起来,让他靠在后面的石壁上,拍了拍他的脸,轻声道:“醒醒!你还好吗?”
男孩一只眼睛上面全是血,另一只眼睛半睁着,声音虚弱但语气丝毫不弱地说道:“你这个问题,我只能回答好和不好吗?”
古月皱了皱眉,没好气道:“随你吧。”
“呵……”男孩扯出一个艰难的笑容,脸上的伤口处抽搐了一下,倒吸了口凉气,对古月说道:“我也不知道,还活着就行。”他试图去撑起自己的身体,但是他还没使上力气,隔壁就已经颓然松弛了下来,“没力气了……”他抬起头来,洒然一笑,这一笑,又扯到了他脸上的伤口,疼得他啧了一声,咬着嘴唇。
古月从身上摸出来一点吃的,放在男孩的面前,“这些东西就给你了,你要是饿的话就先吃点,别到时候死了。”古月看着男孩的眼睛,说道:“我也没有义务帮你,之后就看你自己的了。”
“你叫什么名字?”男孩没有回答古月的问题,他只是看着面前这个脸上十分平静的男人,提起一口气,问出了自己的疑惑。他和这里的其他人不一样,他是第一个愿意扶他起来的人,男孩在地下待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遇到像他这样的人,顿时感到一阵稀奇。
古月深深地看了男孩一眼,他的身上,还是有着古月最讨厌的魔教之人的气息,但是奇怪的是,他对于这个男孩,居然没有多少杀意,这在他看来,倒是头一遭的事情。没想到居然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古月心道。
他摇摇头,没有回答男孩的问题,然后站了起来,说道:“这个你就不需要知道了。”
“你不是这里的人……对吧?”男孩的脸上露出一抹看透一切的笑容,歪着头看他。男孩很敏锐,一眼就看出了古月的不对劲,从他蹲下的时候与他说话,男孩就觉得他的脸上有些奇怪了,但是当时只是一点点猜测,不准,但是现在听到了他的这个回答,男孩于是确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古月看着男孩,高大的身影将男孩的视线给全部遮住。
“你其实不用担心我们的谈话被人听见,他们都忙着看热闹的呢,听不见我们的谈话……”男孩又笑了一下,头往旁边伸了伸,看向古月的身后的那些人,他们还沉浸在一片沸腾之中。与之相比起来,古月他们这里就仿佛是一片幽静的深海,安静得出奇。
“你是魔教的人,对吧?”古月同样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用问题来回答了他的问题。
男孩笑了下,抬头看向古月,说道:“如果我回答了你的问题,你能不能回答我的问题?”
古月伸了下手,示意男孩先说。
“是的,我加入了魔教。”男孩的眼神冰冷下来,丝毫不拖泥带水,干脆地说道。然后他笑了笑,说道:“好了,我的问题回答完了,现在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你是不是这里的人?”
古月看了看四周,平静道:“不是。”
“哈哈哈……果然如此!”男孩的脸上有些兴奋,只不过他很难表现到行动上,因为他浑身都没什么力气了,也就嘴还能动弹。他看向古月,没有古月想象中的想要去告密的阴险模样,所以古月准备好了要拔刀杀人的双手,也从衣袖里面渐渐移开,但是他还是没有放松警惕,一直在警戒着周围。
“你是在找廖笛大人吗?”男孩一眼看穿了古月的想法似的,突然开口道。
古月微微皱眉,问道:“你知道他人在哪?”
男孩笑了笑,扬了扬下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在你身后的看台上。”
古月闻言,赶紧望去,只见打斗不休的平台之上,再往后面看去,还有一处看台,看台上的人只有寥寥,唯一一个坐在椅子上的人,在光影的作用下,只露出了一双手和腿脚,脸庞却隐藏在黑暗之中,似乎是他有意为之。
看台上。
这里人很少,是一片专门属于廖笛以及他的心腹的区域。
在这里,他们可以看到整个地下世界的全貌。
今天是地下世界的“欢乐日”,经过了几天的高强度训练,也是时候搞点娱乐活动让大家高兴高兴了。
廖笛在美杜莎在巨石堡垒当中一个人沉浸在那些石头人当中的时候,他已经渐渐地将石头城里面效忠于她的人全部给她送了过去,结果全部如他所料,被她做成了那些石头人,就连那几个最得力的人手,也都被他给送去了美杜莎的身边,结果居然还是被她做成了石头人。也不知道老天是不是在帮他,让他不用费吹灰之力,便能够将美杜莎的势力全部从这块地下世界给全部清除出去,使其变成独属于他一个人的天下,除了美杜莎,他廖笛就是整个石头城最有势力的人了。谁也无法忤逆他的意思,只能任凭他的差遣,他注视着台子上的争斗,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容,就像是在拿那些人的生命取乐一样,看看到了最后,究竟还能够活下来几个人?
这个模样瞧着面善,但是却心狠手辣的男人,傲慢地坐在高台之上,感觉自己就是可以主宰他人命运的老天爷,手掌翻覆之间,便能够轻易定人生死。这样无上的权力让他偶尔会陶醉在其中,尤其是看到那些人在他的面前一句话也不敢说的样子,就更是让他的心中的那股膨胀的野心得到了释放和安抚。
就连他也没想到,那个林葬天的到来,居然会那么早地将他的梦想给提前实现了,其实林葬天进来的时候,他已经得到了一些小道消息了,但是他就是没有跟美杜莎讲,因为他实在是想要看看一个杀了安引年的人,究竟能否杀了这个美杜莎,结果证明,他确实是赌对了,而且从头到尾,他都让地下的将士们随时待命,等到巨石堡垒也被夷为平地的时候,廖笛就知道了,现在是出去的时候了,最后果然美杜莎死了,如他所料。所以某种程度上来说,林葬天还算是他的恩人呢。
“城主,鸣凤城和未央城那边已经在召集兵马,准备出兵了,您看……”这时,一位身子干瘦,模样长得像秃鹰的老人凑到廖笛的身旁,将这些让他充满担忧的消息说给了廖笛听。
廖笛闻言,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算是表示自己知道了。他靠在真金白银的宝座上,双手交叉,姿态肆意地说道:“不用去管,让他们先出兵,我们晚两天再去,切记,不要轻举妄动,这可关系着咱们能否直接将鸣凤城和未央城纳入咱们的地盘里面。”www.sxynkj.ċöm
“您的意思是?”
廖笛笑了笑,右手轻轻抬起,横抹作刀状,淡淡地说道:“借刀杀人。”
“城主英明!”老人恭敬道。
廖笛冷笑一声,对于老人的虚情假意,他还是了解的,只是现在留着他还有些用,所以就不能撕破脸来,他只是扭头对着身后一直站着,沉默不语的那个男人说道:“淘汰掉的那几个,都去杀了吧,留在这也是污染空气。”
身后那位高大的男人走上前来,闻言后,点点头说道:“是!”然后转身离去。
廖笛双手搭在宝座上,眼睛半眯着,嘴唇微抿,眼眸中似乎还藏着些未被人察觉的幽深的情绪,他身子逐渐靠在椅背上,俯视着平台上的一切血腥,以及平台之下的众人,从这个角度来看,好像他们全部都是蝼蚁一般。
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可以发现,廖笛所坐的这个宝座,和美杜莎在巨石堡垒里面的那个宝座有着异曲同工之妙,都是能用“奢靡”二字将其概括的存在。
“城主,请问您还有什么安排的吗?没有的话,属下就先行告退了。”那个老人站在一旁,弯腰弓背地殷勤说道。
廖笛瞥了他一眼,然后说道:“带一队人马出城,装装样子会吧?记得要做给他们看。好了,就这些事情了,退下吧。”廖笛摆摆手,意态闲适地靠在宝座里面。
“是!属下这就去办!”老人拱手道。然后他赶紧退下,不再打扰廖笛了。
在离去的路上,老人心里腹诽不已,对于廖笛的安排,他十分的不满。凭啥每次啥好事都让别人占了?我却还要做这些无聊的事情?!他气得牙痒痒,但是也没有办法,谁让人家现在就是石头城的城主呢,别人说啥都得听啊,不然还能让别人当了城主去不成?他今日提早叫一下城主,就是提前说些好话,让廖笛记得他,免得日后奖赏的时候把他给漏掉了,他的这些小心思都很清楚,就差摆到明面上来说了,不过他也掩饰得很辛苦,这些日子里面一直在担惊受怕,害怕廖笛突然心情不好,然后让人把他给放到那个平台上去,任其生死。因为老人之前一直坚定地站在美杜莎那里,但是没成想美杜莎死了,结果他就只能否认掉自己以前的很多说法,然后转而投靠到廖笛的阵营里面去,不过还好廖笛没有把那些事情放在心上,不然的话,他现在早已魂归故里了,哪还能在这喘气呢?
老人咽了咽口水,浑身的压力骤然一轻,来到外面之后,顿时又恢复了往日庄严的模样,威势十足,完全不像是刚才那副恭恭敬敬的低三下四的模样。
他走出地下之后,立马开始召集人马,准备按照着廖笛的吩咐,尽快去做,尽管只是做做样子,但是他知道廖笛的要求一直以来都是如何的,所以他也丝毫不敢怠慢,若是之后让廖笛知道了的话,那么他就真的别想活着回去了。以廖笛的心计,他即使在自己的家里,也能被杀人于无形,莫名其妙地死在自己的家里。这样类似的事情不知道已经发生了多少遍了。
地下。
古月缓缓地收回视线,看向那个男孩,突然问道:“你为何要加入魔教?”
“为何?”男孩笑了一下,就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样,然后他看向古月,在他的眼里,男孩没有找到丝毫犹豫,这似乎不是他想要的。男孩叹了口气,低下头,眼眸中流露出一副绝望的神色,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事情似的,眼神中既有挣扎,也有痛苦。他仿佛一条死在岸上的鱼,身体因伤痛而变得无法动弹,但是他还是硬生生地抬起了一只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然后手臂又颓然落在自己的身上,显得十分无力且无助。
过了一会,男孩终于提起一口气来,咬了咬牙,张了张嘴,有些话好像此刻不说的话,就再也没有机会说了,他的嘴唇颤抖着,眼神中的尊严、坚毅与骄傲,却没有丝毫的动摇,只见他开口道:“为了救我妹。我们一家人,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每次到了冬天,看着一年比一年难熬的季节,我们没有一个人不发愁的,好不容易熬过一年,明年又该怎么办呢?真的累了……大家都没有精力去想明年怎么办了,因为寒冷让大家都忘记了思考。当时魔教正好路过我们村子,说是加入他们的话,就不需要担心这些问题了,所以我们一家人也就加入了魔教。可是……世界都是一样的啊,无论是在哪,无论是不是修道之人,都是一样的,都得看你是否具有价值,不可能平白无故地做善事,就为了养活你,而且还不求回报。哪里有那么好的人呢?所以在加入魔教之后的第二个月,我们的父母都死了,只留下我和我妹,我们两个算是有点天赋的,所以可以活着,至于没有了利用价值的我们的父母,则被他们不知道送到哪里去了……”
男孩咳嗽了几声,脸色更加惨白了,他就像是在发表自己的临终遗言似的,一字一句地缓缓说着自己的故事:“自那之后,我和我妹,就开始相依为命了,这么些年,也替魔教的人做了不少事,很多事情不是我们想不想做的问题,在弱肉强食的规则底下,我们两个的心肠似乎还是太软了,所以……又过了一年半载,我们便被魔教的人给丢弃了,所幸我们在魔教里面的时候,还学习了点本领,也算是可以活下去了,但是……”男孩顿了顿,又开始说道:“来到了石头城之后,本来一开始的时候还是很好,我加入了石头城的军队,我妹妹则找了个临时的活计,每天虽然累点,但是好在日子终于安稳了。但是没想到,不幸还是再一次降临了,就像是在和我们开玩笑一样,将我们的生命玩转在自己的手里,轻易就能将我们捏碎,仅仅是一场大雪,一场很多年都没有碰见过的大雪,就让我们陷入了绝境……”
男孩讲到这,古月已经大致明白了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了,他的眼眶已经红了,脸上的血污几乎将他的整张脸都给覆盖,但是他的眸子依旧明亮,“我想我必须要活着……”男孩再次开口道,他看着古月放在他身边的东西,想要拿起一块肉饼吃两口,好让自己有些力气去说些什么,把自己那与死亡挨得如此近的生活挖掘出“精彩”的部分,逗人笑的部分,亦或是死亡本身。他的视线渐渐有些模糊了,眼前的东西好像都在离他越来越远,身边的食物,能支撑他继续活下去的东西不多了。
古月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拿起一块肉饼,递到他的嘴边。
男孩闻到肉饼的香味,睁开了眼睛,他张了张嘴,咬下一口厚实的肉饼,慢慢咀嚼着,肉饼香甜美味的汁水从他的口齿间流下,让他的脸上重新又焕发出了一丝神采。他笑了笑,对古月说道:“大叔,虽然我没见过你,也不知道你是谁,但是你真的是个好人,好人会有好报的……”他顿了顿,又咬下一口肉饼。
古月心中泛起一阵苦涩的滋味,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在此刻终于放下了一些嫌隙,想着让面前的这个男孩可以活着。
但或许生活和命运都是如此,喜欢作弄别人,当身后传来一阵沉重而又有力脚步声的时候,古月的心中就隐隐生出一股不安的感觉,他转过头去,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身后,居然已经站着一位高大健壮的男人了。
“这个人就是从擂台上摔下来的人之一吧?”那个男人俯视着古月他们,眼睛看着古月,说道。
“是……”男孩洒然一笑,咽下了最后一口肉饼,然后看向古月,张了张嘴,没有出声。
古月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急忙准备站起来,但是却看到男孩轻轻地摇了摇头。
随后男孩被那个男人一手提了起来,脖子被其轻易拧断。
男孩于是无声息地死去了。
在那个男人的手上还有几个颓然无力的尸体,都耷拉着脑袋,垂在地上。
他们的命运迎来了一场干脆利落的死亡,就在一瞬之间。
那个男人自始至终都没有多看古月一眼,在他的眼里,古月估计顶多算是个满脸苦相的中年男人罢了,并无什么特别,所以仅仅只是瞥了眼这个有些碍事的男人,便不再看他了。
古月站在原地,望着男孩被那个一身黑衣的高大男人提在手上,越走越远,怔怔出神。
方才男孩张了嘴却没有出声,他对古月最后说的是:“永别了。”
这三个字如同钉子一样钉在了古月的心里,他缓缓地向前走去,一张古井无波的脸上,在从人群中经过的时候,忽然多出了两行泪水,连古月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但是他只知道:
他要出去。
他要将那个早就知道自己的命运,却依旧和他聊了那么久的男孩夺回来,即使是尸体!
他的杀意从未如此丰沛。
他的身体也从未感到如此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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