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下来了。
眼见着马队已将庄门封住,本凭一股激劲搏杀的庄客们仿佛卸下了千斤的担。
后山老匪已退,庄外蒙面的贼人跪了遍野。老北口的天终于破晓。
强忍自周身各处涌来的疼痛和疲惫,庄客门大口喘息着望向庄门。
旧袍老卒,白头卫帅,吼声似能喝断奔流的河。庄客们看清老卒样貌,震撼得垂泪。
“草民等,谢军爷相救啊!”
“英雄,这才是英雄啊!”
大峦,还有好汉子!倘若大峦军卒人人如此,何苦受那蛮狗欺负。
跳城营,只名字就让人觉得悲怆。
“大峦羽林卫帅秦相如,恭迎丞相还朝。”秦相如再喝道,老卒们再次躬身。壹趣妏敩
刚才怀疑自己听错的庄客们先是满脸震惊,随后面面相觑,议论声传开。
喊的真是丞相。
莫不是搞错了?
肯随主家来这建庄的,都是求个苟活的匠人猎户,哪里会有丞相。
大峦,当得起丞相称呼的,唯有那传说中的魏红鸾,楚州城破后已经找寻不到。
袁弘笑得岔了气,“臭卒无知,惹了塌天祸。羽林卫也是你能招呼的?”
“识相的放某离开,再交出金琥珀制法。爷爷回京递个话,或者能留个全尸。”
探头张望的柴悠悠急得快疯了。难道是那登徒子谎报了军情引得羽林卫来此?
那可是户灭九族的重罪。甚至不需再向上申报,可以就地正法。
看到那尚未熄灭的狼烟,越想越有可能,顿时将徐苦又骂了好些遍。
饮鸩止渴啊,搞不好自己活不成,还要搭上所有人的性命。
咬紧银牙,跺脚起身。终于有些不舍的将翠玉腰牌扯下,在手中攥了又攥。
那是陛下赐给她爹柴三虎的免死牌,又给了她。终生只能用一次。
登徒子虽然可恶,却也豁出命保大家周全。小庄刚看到希望,决不能折在这。
回头必须得让烂狱卒加钱,五百两打底,还得给赔长衫。柴悠悠心里发着狠。
刚要冲出去亮明身份,忽觉一只玉手搭在了肩上,是那狱卒婆娘。
“柴家妹子,且带她俩去河边梳洗吧,屋里还有两件浆洗干净的旧衣,莫嫌弃。”
“我一人出庄便是。”
声音竟是这般好听,莫名有种令人安心的力量,下意识想要答应,突然回过了神。
一介女流出庄又有何用。
难道是要与那狱卒同死?这对夫妇怎的都是如此不要命的主!自己明明能救的呀!
再想拉她回来,就见那狱卒婆娘扯下遮面的粗布,轻吐一句话,款款走远。
“我名,魏红鸾。”
庄客们见到魏红鸾走出,也惊呼出声。
“主母,这是主母,怎的这么漂亮!”
“我的天呐,这看上一眼会醉的吧?”
没想到这少言寡语的主母竟是如此美人,还会搭墙,主家真是好福气。
可再漂亮,也对付不了这些兵。人家刚才通了名,那可是堂堂的羽林卫帅,来寻丞相的。
“秦叔,各位兄长。救命之恩,魏红鸾代夫君和庄中诸位乡亲谢过。”
回头迎向庄客们难以置信的目光,魏红鸾嫣然一笑:“都是好汉子。”
“愿为丞相效死!”
“愿为丞相效死!”
之前身后是望京的烽火和决死的悍卒,现在身后是咫尺焦土上的破败小庄和潦倒的匠人和猎户。
徐苦温柔的望着那玲珑倩影,将狱卒刀从袁弘的后背抽出,借他麻巾抹了血迹。
嘴角扯起笑:“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
“我说头儿,你看丞相家那狱卒,无耻的样子颇有跳城营当年风范。”
之前听说丞相嫁了狱卒,跳城营的众人就想掏刀子逼徐苦退婚。
但听说了从楚州牢到老北口的几番作为,也只好作罢。暗骂好白菜让猪拱了。
其实还是有些佩服的。这狱卒的庄客,起码一天两顿是饱饭。当真有魄力。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论无耻你要是能敌这狱卒一半,老子给你磕一个。”
看着徐苦领着庄客疯狂舔包,扛旗的老卒痞笑道。战斗已经结束,这便现了原形。
老帮的混子被尽数诛杀,都不是慈悲的人,也没必要留那后患。
一阵搜刮下来,弓箭,铁刀,熟皮甲堆了三大箱。连袁弘的烟袋锅,千婆子的鼻烟壶都没放过。
看得秦相如一阵无语。魏红鸾则是捂嘴轻笑,日子就得省着点过。
留下梁秀儿和芦小花起锅炖肉,食材就是柴家拉车的两匹死马。
拿着徐苦给的大号铁勺,芦小花哭得嗷嗷的。发誓一会儿要多吃。
让朱彪去桃源县去找马德来报告情况,就说引见他给羽林卫帅认识。
徐苦则是抱着战利品回到了庄内。
庄客们看他的眼神满是佩服。老帮混子身上搜出的散钱都让分了,回去至少够给婆娘裁件新袄。
柴悠悠则是拿走了袁弘身上搜出的银票,回去就能把憨子囤货的债堵上。
“即拿了这银票,以后再不许提陪长衫的事儿,连带登徒子这称呼也给我去了。”
“来,叫声好听的。”徐苦循循善诱。
“东,东家。”柴悠悠红着脸道。
“好,即认了东家。这物件你且拿着。”徐苦说着抛去一个卷轴,早就准备好的。
之前想交给钟文远,但既然已与柴悠悠合伙,就直接给了她。
柴悠悠打开来看,登时张大了嘴:“这东西可是命根子,东家就这样送了?”
那卷轴上是精密一些的榨油机具的图纸,流程,工艺和详细注解。
“你知道多少人肯为这东西拼命吗?”柴悠悠简直搞不懂徐苦在想什么。
“我和丞相明早便回京交旨。这老北口的庄子还得劳你给建起来。不给你给谁。”
“以后的徐氏油坊,你便是掌柜的。算是还了憨子逃难收留之情。”徐苦道。
“只是为还我哥的情?”
柴悠悠神色一黯。
“徐郎,你可知这么说,她心里会难受的。”见柴悠悠走远,从屋后走出的魏红鸾叹道。
“丞相,我算服了。”徐苦捂脸迎上去,“天底下哪有催郎君纳妾的娘子?”
“这样做让我很没安全感,望京都有点不敢回了,怕半路就被踹下车。”
魏红鸾白了徐苦一眼,“将门虎女,刚才看你的眼神明明是有意的,你就不馋?”
“此馋非彼馋。”徐苦大义凛然道。
又小声在魏红鸾耳边说:“馋她只是银子,而馋娘子你的就多了……”
魏红鸾呸了一声,越发油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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