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上尘烟漫天。连带着夜色沉甸甸压在了心坎儿上。
小小一座庄,前前后后聚了快三百人。壹趣妏敩
大黑山老匪的火把点了起来,将紧窄的山道站了半满。竟是整寨人马都在。
呼哨和马嘶声响成一片,只待总瓢把子发话,就将下面隔墙混战的两拨人包了饺子。
“三爷,陈瘸子响了三支箭。小弟这就点两哨弟兄砸窑。”二当家谢秃子就要上马。
被称三爷的姓崔,四代为匪。陈瘸子当年在楚州混得开,全仗他撑腰。
这次被撺掇来做票大的。
“滚犊子。”崔三爷一脚踢在他屁股上。
“破庄砸响了都没二两膘。不就是惦记那几个小娘儿吗?没出息玩意儿。”
老匪里传来哄笑,谢秃子驴脸一红。
心里却还是痒痒,按陈瘸子说法那娘儿原本捉了是要献给内城大老爷的。
“三爷,官道上起烟了!”放哨的回头喊道。
“日的,怎么有官军马队打这过。”谢秃子指着马队的大旗叫唤出声。
“是面老旗。都先杵着,别叫雁啄了眼。不行就扯呼,反正盘子踩了。跑不了庙。”
崔三爷皱眉吩咐,总觉得那大旗的样子有点熟,一时想不起来。
庄门距离被撞散只差一线。
两边的箭都已射光。扔下木板和垫肩的混子。能看到对方杀红的眼。
徐达不知主家为何一定要他盯紧官道。但看那凝重的表情,怕是有大事发生。
身后那匠人颤声道:“主家,老匪可比外面那帮蒙脸的凶多了。再不走,怕是走不成了。”
“的确是走不成了。”
徐苦将手中弓抛给徐达,拔了狱卒刀在手,“不过说的不是我们。”
马蹄声隆隆,露头的大旗卷了边,底子已经看不出成色,只写了个“跳”字。
“刀子,可敢出庄砍翻几个?”
“苦哥儿,我若能凿穿这帮狗货,你得请饭!”胡小刀将两把桨刀抄起。
“内城的馆子随便挑,管十天饱。”喊话的却是柴悠悠,此时的她眼中满是震撼。
不认识那旗帜,却认得盔甲。
大峦,羽林卫。
那可是禁军,只听命于龙椅上的那位。绝不是刚巧碰上,马头所向就是这小庄。
唯独魏红鸾,怔怔望着那旗帜。
湿了眼眶。
手中的弩掉在地上,最后留给自己的那支箭摔得滚在一旁,又被徐苦踢远。
“莫担心了,见这阵仗,那帮老匪多半风紧扯呼。只再拖一炷香,就过了这关。”
饶是魏红鸾经过大战,做了这一夜困兽之斗,也会担惊受怕,徐苦温声安慰道。
就听魏红鸾喃喃。
“大峦跳城营,居然还有人活着。”
“这,便好。”
……
官道上,五十多骑驰来。
端着长戟的秦相如满面阴云,额角已经见汗,只顾夹紧马腹挥着鞭。
但愿还来得及。
两天前借奏报宫中防务的机会密见了天子,过程极是顺遂。
准许带两百羽林卫借魏红鸾入宫面圣,还赐下丞相冕服一套。仪式也吩咐司礼监连夜准备。
本是大好局面,哪知第二日晨起点卯时就怪事连连。
羽林卫府称病告假者过半,连带羽林卫马厩中的良驹病倒一片。
之前那狱卒说望京中有人不想魏红鸾还朝,他就加了十二分小心。
可还是出了这事。
不管是陛下身边,还是羽林卫府,都有被渗透的嫌疑。若宫中有失……
不敢再想,秦相如只好带两个亲信老仆去库中取出待修的旧铠,推车去了望京南郊。
“想我大峦昔年,被十万夏军困城。持矛跳城,与敌同归于尽者整整三千。换来的却是婆娘娃子在破屋饿肚。”披甲的老卒悲壮道。
一条腿已经断掉。只能用麻绳把自己绑在马背之上才好坐稳。
羽林卫铠披在身上,撑不起威严,却有一种决死的凶悍。
都是秦相如当年临时募来的痞兵,裁军后入不得羽林卫,杂居在南郊的岭子上。
“头儿,看在当年情分,你撂句实话。是不是蛮狗杀回来了,要用我们这帮废人填命。”
“头儿,再死一把倒也敢。家里的老娘你羽林卫得给照顾下来。秋寒了还少件袄。”
“嘟哝个卵,要是蛮狗破了城,我等同样是死路一条。侥幸苟活几年,莫忘了殉国志。”sxynkj.ċöm
不知路旁是否有耳,虽心如刀绞,却只能闭口不言。老匪亮起火把时,秦相如带队驰过桃源县。
“前面有狼烟,弟兄们握紧刀。跳城营,都他娘的是英雄!”扛大旗的嘶声吼道。
没有孬种。
秦相如本该欣慰的心却更加沉重,堂堂羽林卫,论气节还不如这群痞兵。
“都别嚷嚷了,每家十两银都堵不住嘴。那是老子一年俸禄。现在都给老子听好。”
“老北口狼烟里站着的,是当年给你们这群痞兵擂鼓的女娃,是我大峦的丞相。”
“现在被外城老帮的杂碎堵了门。可愿随老子去救!”
丞相?
无甚言语,只有响彻旷野的一声吼。
“带卵的,开庄门!”
庄子里仅剩的四匹瘦马上了人。徐苦和胡小刀并肩勒缰挺直了腰。
两件狱卒衣都因乱战扯了口,溅了血。竟与久战的征袍有了几分像。
“苦哥儿,我想了。秋娘要是给生了娃,不去寻富户丢门口了。庄子里也能养。”
没想到胡小刀这时候能想这个,要换做以前,直接嗷嗷叫着冲出去了。
“行啊,沉得住气了。等哥混好了,在望京给你置宅子。”徐苦笑道。
“苦哥儿,我觉得你变得老厉害了。”
“有一点不可能变。”
“啥?”
“老子的女人和银子,不许别人碰!”
一马当先,徐苦挺刀冲出。胡小刀两把桨刀抡开,撞门的阵形被斩了东倒西歪。
“真乃虎士!”秦相如大喝赞道。
“跳城营,直冲庄门。敢拦的,死伤不论。”
“诺!”
整齐的呼应震得袁弘脊背发凉,抬头望那后山,哪还见老匪的踪影。
袭庄的队伍被彻底凿穿,只在刹那。见了羽林卫的铠甲,老帮的残众纷纷跪倒。
大峦律,羽林卫公干,乱走者立诛。
袁弘猫腰伏在荒草中,差点被呼啸而过的马蹄踩死当下。起身想逃,一把狱卒刀插在眼前地上。
抬头,就见徐苦戏谑看来。
“臭卒放肆,可知你家袁爷背后是谁?识相的放某离开。金琥珀的买卖任你做着便是。”
见被拆穿,索性去了遮面的麻布,冷眼盯着徐苦。
将心中无尽的恶念压下。只待回了望京上复韩公子,定叫这混账死无葬身之地,
“且好生看着,你背后的是否罩得住。”
徐苦一指庄门,袁弘转身去瞧,终于愣在了当场。
只见那吓得他三魂出窍的羽林卫,纷纷卸了罩身的铠甲,露出残破的旧袍。
单手抚胸,齐齐喝道:“大峦跳城营,幸存五十三卒,参见丞相!”
秦相如下马,单膝跪地,“大峦羽林卫帅秦相如,恭迎丞相还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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