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开始,小玉儿就进入了婚礼的准备期。
满人入关前的婚礼分三日进行。
第一日,萨满作为主婚人,指引新婚夫妇叩拜先祖,日落之时叩拜天地。
晚上,四贝勒府设宴,是为第一日的庆贺活动。
大金上下,有名有姓的都会前来庆贺。
小玉儿坐在后院,四贝勒哲哲,也就是其其格和大玉儿作为亲眷,陪在她身边。
周围围着许多人说话,是贝勒诸申们的家眷。有的小玉儿之前已经认得,但还有很多是第一次见面的新面孔。
“格格长得真标致,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像格格这样的,活脱脱的像个仙人似的。四贝勒真是好福气。”
“可不是嘛,我头回见到小玉儿格格的时候,都惊到了,瞧瞧这小脸,就像朵花似的。想必四贝勒也是高兴得很,有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媳妇。”
“谁说不是呢,今天四贝勒叩天地的时候,都笑出花了。”
大玉儿坐在旁边,闻言瞥了那人一眼,心里翻了个白眼。
小玉儿笑:“诸位福晋说笑了,论貌美,在座诸位谁不是花容月貌。我即使长得再好看,坐在当中,也还不是寻常?”
她这话捧得其他人心花怒放。反捧道:“瞧格格说的,你若是寻常,那我们岂不是都让人看不上眼?”
“就是,格格不必谦虚,你现在正是花一般的年纪,我们这么大年纪了,还比什么?”
说这话的人年龄其实也不大,不过三十出头。但在这时,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娘,不再鲜嫩了。
“怎么会呢?”小玉儿温声道:“就像那花,有春天开的,有夏天开的,有秋天开的。有开一天的,自然也有一直开的。诸位福晋还是正好的年纪,怎么说这般话?”
一个穿着紫衣的妇人轻笑开口:“唉,格格不必宽慰。我们什么样,自己还不清楚吗?”
小玉儿认出是十一阿哥巴布海的福晋。看着她也不过二十多的年纪,话里话外却已经是暮气沉沉。壹趣妏敩
一看周围的人,都赞同她说的话,连其其格也是那样!
她忍不住道:“我可不是宽慰你们,而是真心这般觉得。福晋们就是在宅子里呆久了,日子一久,就觉得自己老了。要知道在草原上,像福晋这般年纪,整日在外跑马的都有,照样迷人。要我说,心里年轻,最为重要。人是靠一口气活着的,这有气无力,可不就觉得自己已经老了吗?”
她们笑听着,却显然没有一个人听进去。
“格格现在还年轻。”一个老福晋笑着开口,将她定性。
言下之意就是,等到你像我们这般年纪,也会如此。
小玉儿闻言,也不反驳,笑着点头应下了。
另一个福晋说话了,她是四阿哥汤古代的福晋。“格格,你别嫌我说话难听,等到成婚后,还是要尽早有孩子!”
这话一出,显然是说到诸位福晋的心坎里去了,接连道:“对对,生孩子可是大事。”
“格格你现在还年轻,长得美,四贝勒喜欢,但是日子久了,没孩子傍身,就是没底气。”
“说得对,你们科尔沁嫁来的,你姐姐。这么多年也没个一儿半女的,好不容易把你盼来了,就盼着你生个孩子呢。”
小玉儿原本还忍着。
她们说这话题她有心理准备。毕竟现代都盛行催婚催孕,在女人堆里提起这话,她并不意外。
可她们不该拿其其格说话。
她小心的看了一眼,其其格低下头不说话。
小玉儿握着她的手,微微用力。
这段时间她和其其格相处得很好,也看出她是个性子软的。
她们今天都敢直接当着她的面说这话,背后还不知道说什么。
小玉儿收起笑,认真道:“我嫁来大金,是因为部落看重和大金的联系。我这个人嫁来,就算不生孩子,代表的也是科尔沁。四贝勒是个重情的人,只要他看重,有没有孩子又有什么关系。而且孩子都是缘,姐姐多年未孕,只不过是缘分未到。再说,说不定只是缘分到了,还没被发觉而已。”
其他人讪笑。心里鄙夷:什么缘分十年都不到,不过是生不出来找借口而已,说不定这个也是个不能生的!
但面上还是笑着附和。
“也是也是。”
“我们也是好意提醒。”
大玉儿在一旁搭腔,浅笑道:“小玉儿年纪还小,有些不一样的想法也是正常的。我也觉得早些生孩子好。”
言外之意就是小玉儿太年轻不懂事,和其他人格格不入。她不一样。
……
这就是初代绿茶吗?好明显的茶味。
小玉儿轻扬眉尾,她之前竟然没发现。
挂上笑,软和语气道:“我知道各位是好意,只是我觉得一切随缘就好。就像今日,咱们能聚在一起,不正是因为缘分吗?”
“说的也是。”
大玉儿捏紧了手帕,心中暗恨:就因为小玉儿会嫁给皇太极,所有人都捧着她!
众人笑,轻轻揭过,说起其他事不再提这个话题。
正说着,一个穿着青色绣菊纹旗袍的美貌女子走过来。小玉儿一眼就看出不同。
这应该是个汉人女子。
围坐在的福晋都是满族贵女,气质上受文化影响,更大开大合一些。而那个女子身上有股独特的书香气,就像是饱读诗书的人,只是不知道是谁。
来人是范文程的妻子。
她不喜欢来这种场合,来了没人同她交流不说,还常常受到排挤。
但这几日是四贝勒成婚,范文程一来是臣子,二来私下与四贝勒交好。于情于理她都应该来这一趟。
算了,忍一会儿就走吧。
她走进屋子,里面有许多人,熙熙攘攘地坐着。原本正热闹的说着话。见她进来,齐齐抬头看她,屋子里霎时间一片寂静。
李氏抿了抿嘴,忍不住低下头。她小心上前行礼。
周围的目光像是刀一样落在她身上,让人想转身离开。
“妾范李氏,恭贺格格。”
小玉儿恍然大悟,见她拘谨,起身拉住她。“范家娘子怎么这时才来,幸好还没开宴。”
李氏有些吃惊,看着小玉儿握着她的手,心里涌出一些暖意。她丈夫虽然在朝为官,可到底是另类。满族贵族对他们向来是没有好脸色的。往日里她也习惯了去到哪都没人搭理她,心中虽然难受,但也只能躲着。能不去的宴会就不去,自己一个人躲在宅子里。
这是她第一次,有人对她这么和善。
李氏笑道:“今日家中孩子哭闹,便耽搁了一会儿。”
其他人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这一幕,不过一个汉人,何必这么亲热。
那些上了年纪的更是直接皱眉,表示不满。出声道:“不过一个汉人,竟也来得这么晚。怎么,是不想来吗?”
李氏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难堪地低下头。
小玉儿眼中一闪,转身笑看着那人,道:“虽是汉人,却也是大汗的子民。范家娘子即使家里有事,也在开宴前来了。今日喜庆,看在我的面子上,福晋就不要怪她了。”
冷哼一声,那位老福晋见好就收,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她今天是来祝贺的,弄得气氛尴尬她就尴尬了。
李氏感激的看着她,第一次有人帮她说话!
大玉儿坐在一旁,笑着阴阳道:“小玉儿从小就是个心善的,以往就算见到个小狗都会忍不住去抱一抱。”
其他人笑了,显然是听懂她的话。
嘲笑声中,李氏涨红了脸。小玉儿眼中一冷,牵着人坐到她身边,然后不急不慢的回怼:“我哪里是心善,不过是见色心起,看见好看的就忍不住拢到自己身边。倒不像大玉儿你,你眼光可高了,能入你眼的,可不简单。”
其他人看出苗头,也就没有再笑。转而提起其他事岔开话题。
大玉儿被她怼了一句,还没来得及说话,其他人就已经将话题转走了。她的话憋在心里,难受极了。
但她不是主角,谁管她呢。
大玉儿:她一定要嫁给皇太极,要让这些人仰着头看她!
很快,宴开席。
小玉儿特地给李氏安排了座位,见她这么上心,其他人给她面子,也难得的没有排挤李氏。
这可以说,是李氏来过的宴会,气氛最好的一次。
满族身为游猎民族,男女皆好酒,比之男人也不为过。觥筹交错,热闹不已。
小玉儿一直应付着她们,余光中,却看见大玉儿往外走。当即给了塔拉一个眼神。
塔拉轻轻垂首,悄悄地跟了上去。
小玉儿成婚,虽然大玉儿不开心,但却是个好机会。
大玉儿趁着夜色,快步向前,在花园里追上了刚出来的一个福晋。
“舒舒福晋,还请留步!”马佳氏疑惑回头。
大玉儿上前走近,笑道:“我有些事与福晋说,很重要的事。”
马佳氏心里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两人挥退下人,走到隐蔽处,塔拉见势跟上。只是那地方太隐蔽,塔拉靠近不了,听不见她们说什么。
大玉儿:“舒舒福晋,你和纳奇布通奸。”
这句话瞬间在舒舒福晋耳边炸开。她吓得脸色煞白,不自觉退了半步,磕磕巴巴道:“你,你说什么呢?!你要是敢胡说,我就撕烂你的嘴!”
她强撑着气势,但大玉儿看出她不过色厉内荏。
她笑:“我既然说出口,就说明我有证据,你大可以不信。但是通奸是什么下场,福晋不会不知道吧?”
舒舒福晋吓得说不出话,拿着帕子的手抖得不像话。
努尔哈赤令,私通者男女皆杀。
舒舒福晋是牛录额真何洛会的嫡福晋,而大玉儿提到的另一人纳奇步不过一个普通贵族。若说他有什么不同,那就是他娘是努尔哈赤的妹妹。
前世两人之间的事虽然被人捅了出来,但很快就被代因扎公主给压了下去。纳奇布作为遗腹子,代因扎公主向来对他偏宠,自然也接受不了儿子就这么被杀。所以特地去求了努尔哈赤。
事情很少有人知道,她前世因为帮着其其格操办宴会,曾和舒舒福晋有过交集,也因此得知了这件事。据说他们之间有苟且的时间很久,纳奇布很是喜欢她,就连求情也说要么都不死,要么一起死。难为公主去替他求情。
最后两人都活了下来,以罚代替。
因着这层,大玉儿才选上她。而且……舒舒福晋是被选定的全福人。
大玉儿心中冷笑,就这还全福?
但不管怎么说,选她是最好的。
只要说通了舒舒福晋,纳奇步自然要帮她,而代因扎公主知道后也会帮着收尾。
沉默许久,舒舒福晋颤抖着声音道:“你想要干什么?”
大玉儿露出得意的笑:“我要代替大玉儿,嫁给皇太极!”
满族成婚三日,第一日拜祖先和天地,第二日是正式宴请,第三日才正式迎娶新娘。她的计划正是在第三日。
那天鱼龙混杂,舒舒福晋可以进到内院,而纳奇布可以在外院。借着他们身边的人,大玉儿完全有足够的力量去办成这件事。
舒舒福晋一惊,不敢相信地问道:“可你不是……”
“福晋只说做不做。”大玉儿打断她,冷声道:“若是不做,想必福晋知道下场会是怎么。”
舒舒福晋:“……”
“我做就是,你有什么计划吗?”
大玉儿一笑,心中大定。
“福晋只需要第三日,替我盖上盖头,帮我遮掩过去就行。”
“……我知道了。”舒舒福晋咬着唇,挤出这几个字。
“那就多谢福晋了。”大玉儿勾唇一笑,说完后转身离开。
塔拉见状,连忙躲开。
宴散,皇太极将小玉儿送了回去。
到了门口,皇太极将人从马车上扶了下来。大玉儿看到这一幕,气得牙都快咬碎了。
且等着!我会将一切都夺回来的!
大玉儿不愿再看两人甜蜜,行礼过后径直回了屋子。
皇太极没有在意,他关切地看着小玉儿通红的脸。“她们可是灌你酒了?可是醉了?”
小玉儿摇头,“没有,别担心。”她没喝得不多,只是容易上脸而已。
只是她没注意到,自己竟然连语调都变了,像是个小孩在撒娇一样,黏黏乎乎的。sxynkj.ċöm
男人看着她这样,忍不住笑。“还说没醉。”
小玉儿茫然,她就是没醉啊,神智清醒。她不服气,道:“你看着!”说着就准备给他表演一下走直线。
但是刚走没两步,她就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骨头,瞬间软了下去。皇太极连忙接住她,手搂着她的腰,趁势将她抱进怀里。小玉儿脸贴在皇太极胸口的时候,整个人都没反应过来。
“?”我醉了吗?
“你看你,这不是醉了吗?”皇太极失笑。双手环抱着她。下巴抵着她的头轻轻蹭了蹭,轻声道:“你回去,明日好好休息。我明天可能没有时间来找你,但是你放心,第三日一早,我就会来接你。等着我来接你,好吗?”
皇太极的声音很温柔,小玉儿不自觉沉溺进去,她埋在他胸口,瓮声瓮气道:“好。”
男人摸了摸她的头发,叫来白仓嬷嬷等人。“将格格背进去,晚上好生照料。”
嬷嬷躬身点头。塔拉上前将人背在背上。
小玉儿:“你回去吧,不晚了。”她还是那副迷迷糊糊的样子,声音像是被糖黏住的。“你明日还有事呢,要好好休息哦。”
皇太极轻笑,点头道:“好,好,我就回去。”
但是直到看不见人影,皇太极也还在那站着。
他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亢奋得很。不止不困,若不是靠着强大的毅力,甚至还想在外面跑几圈。
过两日,那个直爽的姑娘就是他的福晋了。
皇太极想到不由笑了,眼神柔和。
竟像是个毛头小子一样,只希望,自己不要辜负她的心意才好。
站了一会儿,他抬步上马,转身回府。
——
白仓嬷嬷她们将人带回来之后,立刻就去熬了醒酒汤喂给小玉儿。
见人清醒了,嬷嬷站在一旁,戏谑的笑了,“哎哟,我的格格,你怎么喝三杯就晕了?我还以为你说的没醉是真的呢。”
小玉儿瘪了瘪嘴,无奈笑道:“嬷嬷就别笑我了。”
正巧塔拉去打了热水回来。她抬着东西,服侍小玉儿洗漱。
洗过脸后,她清醒不少。“塔拉,有看到什么吗?”
塔拉:“奴婢跟着大玉儿格格,瞧见她叫住了舒舒福晋,两人走到一个隐蔽处,奴婢无能,没有听清她们说的什么。”
“没事。”小玉儿随口道。随即思考了一会儿。舒舒福晋作为选定的全福人,在接亲当天是能近她的身的,大玉儿找上她,并不奇怪。
只是大玉儿用什么理由说服舒舒福晋呢?
她沉吟一会儿,道:“明天找人去跟着舒舒福晋,看看她还有没有帮手。”
大玉儿威胁人肯定是一击致命。拿出的一定是舒舒福晋不能拒绝的事。可帮着做这么大的事,除非舒舒福晋心理素质过于强大,不然她总该有些动静才对。
“是”
“还有,继续盯着大玉儿,她身边的人也需要注意。”
“奴婢明白了。”
小玉儿颔首,对两人道:“你们去休息吧,今天也累了一天了。”
“那老奴叫宝音过来守着,今天白天特地让她休息了的。”
小玉儿:“那好。”
这几天她们都是这样安排的。两批人轮番守着小玉儿,以防万一。
——
第二天,四贝勒府大摆筵席。
于此同时,小玉儿派去的人也有了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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