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叶南鸢走出门外,不知过了多久,一道黑色的身影从屋顶上飞下来,在雪地中又很快的消失不见。
这晚,书房的灯燃了整整一个晚上。
翌日一大早,叶南鸢刚起来,就听说四阿哥已经出了府。
“天还没亮就走了。”昨日事发生的太多,贝勒府后院个个人心惶惶,石榴守了一个晚上,边说边扶着叶南鸢起床。
“马车一早就在贝勒府门口候着了。贝勒爷谁也没吩咐,就带着苏公公出了府。”
叶南鸢扭头,往窗外看去,昨日的那场雪到现在还没停,窗外已然成了一片白色。天地之前融成了一团,廊檐下的积雪已经足足有了一掌厚。
“李侧福晋听说后,据说已经哭了好些时候……”石榴边说边看着叶南鸢的样子,目光里面满是担心。
宋格格总算是落了网,日后就看她的报应了。
主子筹划了这么久,如今一切都是水落石出,应当高兴才是,可昨晚自从回来之后,小主的面上就就再也没有笑过。
“主子。”石榴瞧见她这样子,看着就心疼:“如今事情都已经水落石出,人活着合该往前看才是。”
叶南鸢眼帘眨了眨,没说话。
这时,半夏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她跪在地上,面上憔悴的像是好几个晚上没有睡,眼下一片乌黑:“奴婢有事禀告,求主子责罚。”
这几日下来,半夏整个人瘦了不少,巴掌大的脸上更是没了一点肉。
“宋格格之所以一推就流产……其实,奴婢之前在宋格格吃的山楂糕里放了东西。”她是叶南鸢身侧的丫鬟,叶南鸢受宠,膳房的小太监们自会给她几分脸面。
将活血化瘀的红花熬成水,掺在平日里吃的山楂糕中。
宋氏自打怀孕后,对什么都谨慎,唯独那些山楂糕,为了止吐加了很多白糖,又酸又甜,滋味太重,宋氏哪怕是日日吃,到底是没能吃出来。
半夏说到这里,怯生生的抬起头往前方看去。
叶南鸢坐在床榻上,眼帘垂在地上看了许久,过了会儿才道:“起来吧。”
“主子……我……”半夏满是忐忑,叶南鸢看着她那张脸,随即才说道:“你这几日不对劲,石榴都与我说了。”
入贝勒府后,她平日里的事虽都与石榴商量,但到底是与半夏一同长大的,她的那些盘算,她又如何不知?
只不过是穷途末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主……主子,你真的不怪我?”半夏仰起头,一双眼里满是内疚:“我……我没和小主商量,就私自做主。”
这事得亏如今是成功了,若是没成功,当中出现了什么纰漏,她就算是用命来偿,也是偿还不起的。
“这事既然已经过去,日后就不要再提了。”
叶南鸢扶着石榴的手从床榻上起身,坐在梳妆镜面前,问:“四阿哥走的时候,对宋氏可有了责罚?”
“无。”石榴摇着头:“整个府中风平浪静的,只说宋格格小产了,其余的没人知晓。”
叶南鸢不用细想,也知晓四阿哥这是注定要瞒着了,皇家阿哥发生这样的事情,不仅是丢了脸面,且还容易成为一辈子的污点。
其实四阿哥这样处置,她应当是不意外的。
不然一年前,有人陷害她阿姐的时候,四阿哥也不至于查都没查,就这样草草了事。如今宋格格连身孕都有了,铁证如山,四阿哥也想着瞒过去。
叶南鸢深吸一口气,再一次的感受到自己的无力。
袖子里的一双手紧紧的纠在一起,葱段似的指尖狠狠的掐着掌心,直到掌心中一片痛楚出传来,手心感觉都要掐烂了,叶南鸢才骤然放开。
“罢了……”
只要宋氏得到处置就成,哪怕她在想给阿姐平冤,也不得不放弃。
江知寒还要在朝中,江府的人如今风平浪静,这件事既然已经过去,她再翻出来也只是让人剥开伤疤。
叶南鸢低头,她分明不想哭,可眼角一滴泪还是情不自禁的落下来,砸在她手背上,烫的她一哆嗦,有些无措。
她用尽心思筹谋了这么久,到最后却到底不能她沉冤得雪。终究是她对不住她。
“主子。”半夏上前,瞧见她这副样子,眼中满是心疼:“你别这样,若是……若是大小姐知道了,她要伤心成什么样子。”
叶南鸢合上眼帘,一双眼睛里满是挣扎。她双手撑住桌面上,狠狠地攥住,直到指尖都泛着白。
到最后,才算是松了一口气:“罢了。”叶南鸢任命的闭上眼睛,两颗豆大的泪砸下来又几乎是立刻消失不见:“宋氏怎么样了?”石榴与半夏瞧见后,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刚刚她那模样太过悲伤,她们看了都觉得喘不过气儿来。
“主子放心。”半夏咬着牙,狠狠地道:“不会放过宋格格的。”
“贝勒爷先是派人抓走了宋格格身侧的丫鬟。”石榴站在身侧,语气悠悠道:“估摸着那丫鬟是全招了,四阿哥赏她五十大板,人没扛过去,浑身是血被拉出了贝勒府。”
斩草除根,那丫鬟知道的太多,最后能背叛宋氏说出一切,大抵是贝勒爷拿家人威胁了。
不过是用自己的命,换取一家所有老小的命,倒也不知道那丫鬟觉得值当不值当。
叶南鸢眼中冰冷,无半分的同情,冷笑一声后喝了口茶,道:“那另外一个呢?”
“宋格格的……宋格格的奸夫。”未出阁的女孩子说到这两个字,都觉得难为情:“四阿哥亲自让人压下去了,是生是死,奴婢也不知道。”www.sxynkj.ċöm
这事交在四阿哥的手上,哪里还有活命的机会?
叶南鸢冷笑一声儿,冰冷的眼神往窗外看去,雪还在下着,袖子里的手蜷了蜷,叶南鸢低着头,喃喃道:“今年的冬天好像格外的冷。”
宋氏的事在府中瞒了下来,除了叶南鸢之外,无人知晓。
外人只道宋氏是因为小产,这才惹了贝勒爷怒火,讨了贝勒爷的不喜欢。她院子里的人都被清了出来,原先伺候她的丫鬟与嬷嬷也受了责罚。
听说如今就一个跛脚的小太监,日日给她送药。
石榴说到这儿里的时候,深吸了一口气:“宋格格如今也算是恶有恶报。”若是之前没有发生江知微的事,宋格格的结局不会是这样。
有的时候,可能只是一念之差,但因果报应,都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
一切都在按照好的方向发展,半夏这几日心情不错,已经开始再收拾东西了;“过几日趁着机会,我们就逃出去,再也不回来。”
如今府中四阿哥不在,福晋也再也没了说话的机会。虽是李侧福晋掌家,只需寻对了法子,却也不是不能出去。
半夏却是比她还要着急,这几日都在问:“小主,我们什么时候出府?”
四阿哥走之前,将府中的侍卫足足加了一倍,这样下来,叶南鸢逃出府的机会,也大大减少了许多。
“再等等。”叶南鸢摸了摸半夏的头,道:“我们总会出去的。”
半夏这几日急躁的厉害,心总算是一点一点的安静下来:“我……那我再去看看,有什么东西拉下了。”依照小主的脾性,贝勒爷的东西定然是一个都不要的。
她只拿些银票之类的就好,冬日里天气冷,但怎么说衣服也要多带两件。
就这么一丁点东西,半夏这几日日日数,小小的包裹都要翻出花来了。
唯独石榴再一旁看着,深深地叹了口气,她知晓主子再等什么,宋格格一日不死,她便一日都走不安心。
冬日里犯困,叶南鸢午膳之后又睡了一会儿,睡的正迷迷糊糊的时候听见外面的说话声。
“怎么回事?”
门外,说话声音一瞬间停止,没过一会石榴走了进来,她边撩起那天青色的帘帐,一边道:“是贝勒爷身侧的小太监,过来说伺候宋嬷嬷的那个嬷嬷没了。”
被褥上,放着的一双手一瞬间收紧,叶南鸢仰起头,问:“怎么回事?”
“说是咬舌自尽了,下午过去的时候,人已经冻硬了。”石榴说完,看着床榻上的叶南鸢有些忐忑不安。
“宋格格身侧的嬷嬷出了事,来与我说有什么用?”
被褥上,那双珠圆玉润的手一点点放开,叶南鸢仰起头,对着石榴道:“既然是宋格格的奴才出了事,就让那小太监去跟宋格格说一声。”
“奴才们伺候多年,都最后一程了也好全了主仆两人最后的情分。”
石榴点头,立马就出去了,没过一会儿,那小太监就出了西院的门。窗外的雪渐渐的停了下来,叶南鸢起身往窗外看。
梅花开了。
晌午过后,前院忽然传来消息,说是宋格格失手打翻了药。今后几日,宋氏那整日的都有状况,奴才们经过那院子,都是饶着过去,生怕染上了霉运。
府中开始传出消息,好像一时之间所有人都知道宋格格的身子撑不住了。
李氏前两日还在为贝勒爷走了哭呢,她管理后院哪有心思放在宋格格身上?贝勒爷没请太医,她就也没请太医,宋氏整日里拿药在吊着。
“小产之后,听闻宋氏恶露不止,如今又经闻到噩耗,看来人就是这几日了。”
叶南鸢跪在佛堂前,点了一支香。
不知是不是宋氏要走的缘故,她这几日越发的疲倦,只觉得浑身都没力气,更是提不起兴致。唯独有每日来这佛堂点上一柱香。
“主子日后出去了,天南海北哪里都好,好好散散心。”
半夏跪在一侧等着,石榴时不时的拿眼神看着她,叶南鸢摩挲着手腕上的佛莲玉珠,扭头冲着她两笑道。
“放心吧,我没事。”她就是觉得累,身子累,心也累。好像是大梦过后,终究一场空。
叶南鸢撑着膝盖下的蒲团站起来,一时没撑稳,人摇摇晃晃的。石榴眼疾手快,立马将人扶住。
她刚松一口气,外面就传来小太监的声音:“叶格格,宋格格要要见你。”搭在石榴的手一瞬间收紧,叶南鸢指尖颤抖着,许久过后才传来一句。
“不见。”
当晚,半夜的时候传来消息。
宋氏没了。
“几日之前就传来消息,宋格格不吃不喝的药也断了。”半夜,整个贝勒府灯火通明。
叶南鸢捧着茶盏,暖了手。
阴郁了几日的脸上总算是放了晴,她出神的看着前方的茶盏,平静道;“是时候了。”
痛失至亲,误入浮华。
她也如那笼中鸟,掌中雀,飞向她该去的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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