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合适的药物不同，在找到适合你的之前需要进行一段时间的尝试。”
“这些都是可能出现的副作用。”
“如果不愿意入院，我建议……——或者进行适度的、不会给你带来压力的人际交往，做一些能够产生成就感的事情。”
……
“伤口不要沾水，不要用力揉搓，减少活动。”
……
“有什么事我们就住对门啊，千万别憋心里啊。你说你们小年轻有什么好想不开的……”
“妈！”
“又说错了？哎呀不好意思，我晚上做爆炒鳝丝，你要不要来尝尝？”
……
“五十五。”
老乔用塑料袋把客人挑选的鹿角海棠装起来，在对方刷二维码付款的间隙忍不住问，“您还好吧？”
客人掀起睫毛掠了他一眼，很快又倦极了似的垂下去，没说话。
老乔就识趣地没再问了。
但这位客人瞧起来属实不怎么好。
首先，他不说脸色，连嘴唇都是白的，只眼尾泛着点红，和眼下的青痕汇在一起，整个人活像幅褪了色的油画，进门就用脸晃了老乔的眼，等人在多肉架子那边蹲下来才回神。
然后他就时不时瞟过去一眼，思考自己是不是碰上了什么乔装改扮的大明星。但大明星也不至于都这样了还自己跑出来买多肉啊，又不是化了妆在拍节目。
之所以他猜这人不是乔装的明星，一是因为没有摄像师，二是后者太瘦了，不像那种明星为了上镜好看的瘦——该说幸亏他骨相仪态质量过硬，才让人充满的冲动是想打120而不是110。
对方挑完那盆鹿角海棠的时候，老乔眼睁睁看着前者扶着边上的架子，骨节都泛白了才好容易站起来，又在原地缓了好一会，过来结账。
老乔捏着手机，在植物们的逼仄拥簇下进退维谷，最后还是退到了收银台后边。
然后他瞥到对方动作间，长袖底下露出的一点白色绷带的痕迹，瞪了瞪眼珠子。
“收款到账：五十五，元。”语音提示响起。
老乔：“收到了。”
客人还是没说话，直接把塑料袋拎走了。
好歹是活生生地从他店里出去了。老乔松了口气。
不说药本身，伴随的副作用确实让人无暇顾及情绪了。
短期记忆变得很糟。
心跳一直很快。
太快了。
可能是运动太剧烈了。
而且很吵。
——“随便来一盆吧，前些日子给我把那盆’鹿鹤同春’造完了，虽然不是什么特别好的东西——哎对，就那盆。”
又有点看不清。
可能是低血糖。
——“就填个位，不然空着我看了也闹心。”
——“没事，现在造别的玩意了。”
——“得亏老艾马上就走。”
——“行，先记我账上。”
……
“哎你这年轻人怎么走路不看路呢！”
“……”
拒绝那位非要送他去医院的老人后，叶时瑾勉强集中了些注意力——也可能是源于手臂上传来的濡湿感，和非常隐约的痛感。
可是太吵了。
行人——车辆——嗡鸣的说话声——让人很难——
太吵了。
某个剧烈跳动的器官在各种声响带来的落空感中一再加快。没办法思考。有什么空荡的情绪不断不断泛上来，又吐不出来。
太轻微了，不够痛。
太吵了。
他厌倦了。
……
他是在路中间意识到自己在哪里的。然后花了三秒钟才想起来出行的目的。
不如就这样停下来。
在哪里都无所谓。快点结束。他不想继续了。“添麻烦”——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有人在鸣笛。
奇怪，明明路人细碎的笑声都震耳欲聋得如一场惊雷，可近处的喇叭又完全没办法吸引他的注意。
——抱歉，他只是没办法——
应该是哪里坏掉，或者失控了。
他从很早很早，就不再“正常”了。
所以也该结束了。www.sxynkj.ċöm
——不对。
司机按完喇叭，欣慰地发现在路中央停住的行人小哥稍稍拧了点眉，是个困难的回忆表情。
夭寿，终于发现你在路中间了啊？找死也不要阻碍公共交通啊！
行人小哥脸色惨败得像根快要燃尽的蜡烛，或者片正在飞速下坠的雪。
雪和春天不能共存。春天会杀死雪。
——不能在这里。他还要回去喂猫。
……
又忘了。现在不用喂猫，也不用做饭了。
他从来都没有猫，做饭也是私心——他强迫自己不去想后面那部分。沉浸到空荡里去。
这也是药效吗？还仅仅是又一个拙劣的借口？
他厌倦这样骗自己活下去了。甚至开始怀疑一切都是幻觉。
……包括养猫。
——只有养猫。
其他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应该有。早就该结束了。
快点，快点结束吧。
是副作用。
不应该这样想。
……
绿莹莹一大蓬多肉霸占了大半床头柜，三棱状的对生叶片交错排布，热闹拥挤到不分彼此。
无论是它某个曾经被送出去、正在被精心照顾的同类，还是乍一眼让人眼花的叶片数量，都让它非常适合用来——
……三十九，二十，二十一……一百六十七，一百六十二……
要找些事情做。
什么声音？
心跳太快了。
又吵。又安静。
数到哪里了？
分不清情况到底有没有改善，或者恶化。
明天又该换药了。
疼痛有助于集中注意力，获得……掌控感。
——二百三十五，二百三十六，二百三十七。
……二百三十七。
从头。
……
一万三千四百八十一。
天又亮了。
*
「服了服了：网站模特截图xN」
「服了服了：？？？」
「许良辰：啊哦。」
「许良辰：你发现了！」
「服了服了：？？？？」
「许良辰：啊他告诉你了！」
「服了服了：？？？？？？？」
“呜呜，我知道他一定是看在乐你的面子上才同意的！”
“……”
“他现在才告诉你一定是不想让你欠他的人情，所以我之前一直装不知道！我发誓过程中我都没有出面过，就是纯洁的模特和摄影师的交易！没有人情关系！”
“……”
“亲兄弟明算帐，做朋友最好不要扯上金钱和人情，我明白的！”
扶乐在许向歌的解释中沉默良久，默默掏出那张银行卡：
“所以，这是你给他的报酬？”
许向歌一面捂着半拉眼睛“都说了我没有出面过了”，一面凑近看了一眼，“是啊。”?
然后大惊失色，“看不出来，你们的关系已经好到可以互相保管工资卡了？”
扶乐面无表情：“哦。那你能看出来，我现在快要被气死了吗？”
许向歌：“没有耶。”
扶乐深吸一口气。
许向歌迅速乖巧：“好吧是有的。”
扶乐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说实话他是真的要被气死了，准确地说是混杂了沮丧气愤懊恼崩溃，情绪之多，一个扇形图装不下！
在他的要求下，许向歌把合同的条款签订、包括整个拍摄的起止时间都说了一遍。说完，许向歌打量他的脸色：“怎么啦。”
扶乐：“……”
那、么、早！
是有预谋的！他居然……他居然！
许向歌小小声：“你看那个旗袍……之前合同结束的时候都做好了，但他说’要走了’什么的不肯续约。”说着说着得意起来，“但不是也没走嘛，乐我知道你可以说服他的！”
扶乐冷酷的：“不好意思，他已经走了。就是之前玩回来第二天。”
许向歌：“？！”
扶，只要表现得足够冷静就可以装作已经完全没有在伤心了，乐：“这是他付给我的房租和伙食费。”
许向歌：“卧槽！”
他小心翼翼的，“这么突然，你们……呃，闹翻了？”
总不能是他在剧本杀里捏的人设太拉垮了把人气走了吧？
扶乐还在深呼吸，现在想到那天的场景他还是懵的。他忍了忍，尽力不让茫然和其他情绪在声音里表露出来：“没……我不知道。”
微信被拉黑了，至于电话——那种从来就没有过的东西就不用讨论了。房间被收拾得非常干净，连衣服都没有穿走，不知道是新买了还是穿了当初酒店那晚的。
只有一张留言和一张银行卡。
「扶医生中午好：
多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抱歉不能继续帮你养猫了。我已经想好接下来的目的地，该启程了。
扶医生这里很好，但我更期待去另一个地方开始新的生活。
这么突然是因为我不想当面告别，没记错的话加上这次，已经是第三次了。没必要说那么多次。
卡里的钱就当是付这段时间的房租和伙食费，然后请你喝那杯热可可吧。
祝今后诸事顺心^?_?^
以后就不用联系了。
叶时瑾」
语气和后面的笑脸有多平和温柔，最后那句话和拉黑的速度就有多翻脸无情。
扶医生完全不想去回忆当时的心情。
也根本没有办法去回忆。
太……突然了。
当时他是想——
是他自作多情。
……
「扶不嘤：偷偷找人去查暗恋对象的过去，听起来可不太妙。」
「服了服了：哦，所以你要告诉我你没有去查吗？」
「服了服了：……对不起。」
「扶不嘤：唉」
「扶不嘤：Itoldyou」
「扶不嘤：需要来自姐姐的安慰吗？」
「服了服了：……」
「服了服了：谢谢，暂时不用。」
「扶不嘤：哦，那换个问题」
「扶不嘤：你确定吗？」
「正在输入中……」
「扶不嘤：要是还想有后续的话，我建议不要看哦？」
只是他答应过要帮他一个忙，现在还没有兑现。
如果对方不愿意说，他就自己去查吧。力所能及。
对方都把话说的那么清楚了，还有什么后续。
「服了服了：……没有后续了」
很快打包好的文件就传了过来，扶乐没有第一时间点开。
眼下也有不明显青痕的青年再度深吸了一口气，从烟盒里抽出一支薄荷爆珠，静悄悄点燃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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