响起开门声的时候,扶乐就靠在玄关,听到声音后恍然惊醒。大概因为同个姿势保持得太久,他直起身才注意到手里还攥着手机。
门被推开,行色匆匆的人对上他的视线,停住。
“好久不见啊。”扶乐小声说。
一瞬不瞬望着他的人仿佛失去了反应。
扶乐笑起来,像在说一个秘密,“我也很想你。”
说完,虽然想再仔细看看对方,他还是立刻给了叶时瑾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那不出意外演变成了一个吻。
大概因为中间间隔了一段时间,他有些不太熟练,后者反应过来后很快接过了节奏。
“……”
不知道过了多久,扶乐主动结束了这个吻。他退开一点,看着对方的眼睛说:“我看了那个u盘里的东西。”
准确地说,是猝不及防的重温。也许远远超过了那个他的承受能力,就想起来了。
“原来是这样。”对方大概也是这样想的,“早知道就早一点给扶医生看了。”
啊。
果然是这样。
扶乐心平气和地想,冲他注视着的人笑了笑,然后趁其不备:
叶时瑾顺着他的力道退了两步,毫无反抗地被“砰”一声按在了门上。
“——”
这不是一个吻。
扶乐贴上去就狠狠咬了对方一口!
完全没收力,一口下去他直接尝到了血腥味。对方当然没有推开他,甚至没有吃痛的反应,温顺地迎合了他的动作。
仿佛他才是被按在墙上的那一个。
从唇齿到喉咙,都是血的味道。
都是对方的血的味道。
不过流血也不影响亲吻。毕竟他是两人当中唯一会在乎对方有没有在流血的人,如果他不在乎,就没有人在乎。
醒来之后的事回忆起来不需要多久。
“我大概可以理解我为什么之前会喜欢上你,但是我比较慢热,可能还需要一点时间——”
对方那时候说:“嗯。我相信你。”
然后是第一次。
“是什么让你觉得这个对我有用?”
“因为我是你的男朋友。”
“……那你再抱我一下吧。”
“你看,就算是’男朋友’,你也可以拒绝我的。”
那时候的他觉得是因为失去记忆的关系,还没有找到更好的相处方式。
再是第二次。
“我能问一下是为什么吗?”
“……可能是因为,我一个人不可以。”
“冷。”
而就在几天之前。
“那我确实需要一点好运。”
“‘第二次’,你说要更多的时间。”
“好没有诚意啊扶医生。但是我知道了。”
……
相信个鬼,不可以个鬼,知、道、了、个、鬼、啊!
扶乐退开,瞪着叶时瑾,后者唇角的齿痕还在不断地涌出血来,扶乐觉得自己现在看起来可能非常像汉尼拔——
他努力克制自己再扑上去咬对方一口的冲动:“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如果还是“早一点”系列那就算了,毁灭吧。
仰靠在门上的人没有说话。
扶乐:“胃疼很好玩吗?自残很好玩吗?——”
毫无意义地把伤疤揭给他看就完完全全,一点都不难过吗?!
到底是在干什么啊!
“反正扶医生都把我忘了。”叶时瑾慢慢地说。
扶乐:“——”
“我只是想让你多在乎我一点。”说话的人稍稍动了动。因为他们离得还是很近,毫不费力就能轻轻再印一个吻,像盖一个血色的章。
“我很害怕啊扶医生。”
扶乐:“……”
他没有心软,完全不心软,完完——全全——不心软。
“让我在乎你是用这种方法吗,什么让你觉得这些会有用的?”他问。
虽然气得有点糊涂了,他忽然觉得这个问题有点耳熟……嘴熟。
对方用微妙的沉默回答了他:他觉得挺有用的。
扶乐:“……”
他再次回忆了一下那时候的对话,以及当时他自己的心理活动。
又想咬人了。
“我那个时候跟你说’你是我的男朋友,想让我留下来我就真的会留下来’,就是字面意思。”他强调最后四个字,一字一顿的。
字面意思让你直说啊!
不过就算忘记了他也不应该提搬出去的事,那时候对方已经很不安了……扶乐控制内心对自己的谴责以便绷住表情,“但确实我也有不对的地方……这个算扯平了。”
“第二次——”
“第二次。”叶时瑾重复了一遍他的话,轻轻地抬眼望他,“是吃醋啊。”
扶乐:“???”
扶乐:“……”
他第一、第二、第三时间都没反应过来下楼去拿卤猪脚——一位医生前辈夫妇的卤猪脚有什么可吃醋的地方。
“我记得,”他慢慢的,“我之前跟你说过。”
包括拒绝的部分,就是不想引起任何误会。
“但是忘记了的扶医生又不喜欢我,万一喜欢上别人怎么办呢?”
扶乐:“……”
扶乐:“谁说忘记了我就不喜欢你了。”
哦,没有明明白白说出来好像是他的错——才怪啊!他之前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但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后来觉得好像已经解决、时间可以解决就没有提过,现在看起来完全没有解决啊!
“……你是不相信我喜欢你,还是不相信你值得我喜欢?”
他盯着对方的眼睛问。
叶时瑾顿了顿,反过来问他:“那扶医生为什么喜欢我呢?”
扶乐盯了他一会,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
“那期间……我跟你说的所有话,都是字面意思。可以理解怎么喜欢上你,觉得你很好很厉害,以及。”
他停顿一下。
“现在看起来你好像完全没有听懂,也的确说的太随便了。”
扶乐说着,还是没忍住去擦了擦对方唇角的血,也可能回忆起来确实太随便了有点丢人,不看对方才能说出来。
“我那时候说’不需要运气,只需要一点时间’,是在向你求婚。”
……这个没听懂可能也不怪对方。
问题是没听懂很正常,这个家伙到底理解到哪里去了啊?
扶乐说完才又看向叶时瑾:啊,果然表情空白了。
没想到吧。所以说那个时候这家伙到底“知道了”个什么东西。
“你问我为什么喜欢你。我现在可以说出你的一万个优点,也可以说出你的一万个缺点,你觉得哪一个有说服力呢?”
当然没有一万个缺点那么多了。
扶乐试图完整地表达自己的想法。
“如果我问你你为什么喜欢我,你是在用那些方式来回答我吗?”
那这个回答有些伤人。
扶乐想,又很快把这些心情压下去。
总之他说完了,看对方怎么反应吧。
……怎么还是空白的表情。
扶乐怀疑“求婚”之后所有话这家伙都没听到脑子里去。
那不是重点啊快点忘记啊!
“……是很随便。”良久,叶时瑾才给出反应。
扶乐:……果然后面什么都没有听到吗。
他想抓着对方的肩膀把关于那段话的记忆都摇出去!
“那我,”说到这里,叶时瑾轻微地迟疑了一下——说实话一开始质问对方时扶乐都没见他有那么心虚的表情,“如果我现在跟你求婚呢?”
扶乐:“……”
扶乐棒读:“好没有诚意啊叶同学。”
“可是扶医生的求婚也很没有诚意。”
扶乐:“是啊,所以你那不是也没有答应吗。”
“那我……”
“闭嘴。”扶乐忍无可忍,把对方从门板上拉起来,准备给他嘴角的伤上点药什么的。
“好了,我放弃了,我们不讨论这个问题了。”
叶时瑾眨了一下眼睛。
扶乐:“我现在通知你我很生气,你想想怎么让我原谅你。”
……
于是扶乐又过上了吃葡萄不用扒皮的生活。
……不是,吃葡萄不自己扒皮感觉不奇怪吗?至于吃草莓——
扶乐冷酷的:“我还没有原谅你。”
而且那么大个口子你不疼是吧。
哦,忘记了,这家伙不会疼来着。
没有诚意的叶同学也做出了其他挣扎,比如:
“我给你准备了生日礼物。”
扶乐有点好奇:“?”
“但是告诉扶医生就没有惊喜了。”
扶乐:“……”
简直恼羞成怒,叠加新仇旧恨:“那你现在说有什么用。”
“不可以预支吗?”说话的人按住他的后颈慢吞吞贴过来,指尖像冰淇淋。
“不可以。”
扶乐冷酷无情地给了他一个头槌。
但还是期待起来。
在那之前,扶乐回去复查了一趟,胖主治表示一切正常不用担心。两人还顺路去看了小艾比。
女孩儿看起来比之前憔悴一些,精神倒很不错,就是因为最近天气冷,没办法那么经常下楼遛弯了。
她居然都知道过两天是扶乐生日,超大声地提前给出了生日祝福。
当然女孩儿说完立刻抽了口气去瞄叶时瑾,扶乐更加好奇了。
……等等,你们两个居然还讨论这种话题吗?
很快到了他生日当天。
混吃等死小分队一早发来了祝福,亲人也是——哪怕这个年纪,长辈们的爱还是和转账一样淳朴。
当然还有国内相熟的同事朋友们。其中胡哥提到在扶乐昏迷的那段时间,有个集团给医院捐了笔钱,没做什么宣传,但瞅院长嘴角上扬的弧度就不是个小数目。
那个集团最近股价跳水,积德呢吧。胡哥如是道。
扶乐大概猜到是哪个集团了。想起来后,他也知道了小伙伴们所谓的“添砖加瓦”是什么意思:不论徐见泽是故意伤人还是杀人未遂,具体细节怎么判都有相当的弹性空间,法庭之外,最简洁的办法就是向徐家施压。
考虑到这些,捐那笔钱就像一个表态——让扶婴直接电话过去骂了徐见麟一顿的那种表态。不过作为案件主要受害人,扶乐当然知道当前的进展。
……比起补偿,那应该单纯只是徐见麟——不管代表徐家与否的歉意。
“毕竟过段时间他应该也代表不了徐家了。可能没有徐家能代表了也不一定。”晚些时候打电话来的扶婴淡淡地说。
扶乐顿了顿:“那挺好的。”
扶婴欣然表示英雄所见略同。
事情到这个地步没必要做其他评价,只是原告和被告而已,多花一秒走出来都是对珍贵当下的浪费。
……所以,某位当下人呢?
不知道为什么生日礼物还要上门自取的寿星找了一圈都没找到叶时瑾,发消息也不回,不得不求助实验室路过的同学。
同学一脸莫名地摇头,背着包走了。过了两分钟回来,示意他跟上。
跟到实验楼门口,同学让他看地上。
扶乐:“……?”
读完地上的粉笔字,他不禁又吐出一行省略号。
「扶医生往这边走^_^」
箭头。
上面还有翻译,麻烦路人要是碰到他请为他指路,并详细描述了他今天的穿着。
上次看到这个阵仗是社团和兄弟姐妹会招新。
……所以他下意识忽略了。
扶乐谢了那个同学,跟着箭头往前走。
问题是没说要走多久啊?
他就这样一头雾水地走了一会,边上时不时有骑自行车滑板车踩滑板轮滑的同学咻过去。这些都好说,也可以理解冬天倒着骑自行车是为了背对寒风,但居然还有骑独轮车的。
真是多才多艺。
扶乐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踩独轮车的卷发小哥悠闲地飘过去,又飘回来,看他一眼之后又飘过去,飘回来。m.sxynkj.ċöm
扶乐:“……”
他有种奇妙的预感。
“Hey!”飘回来的卷发小哥远远就冲他挥手,拿出嘴里的棒棒糖后给他指了个方向,“Thatway!”
扶乐挥手道谢。
卷发小哥已经飘到他的近处,说是飘,因为这个独轮车真的很高。
“HappyBirthday!”卷毛小哥低头对他说,不等扶乐反应,又高高兴兴地骑走了。
这不会也是某位叶同学安排的吧……
扶乐敬畏地目送卷毛小哥离开,还是去那个指路点看了一眼。
和上一个是一样的话。
没写是他生日。
真的是安排好的?
扶乐脑补了一下卷毛小哥在这条路上飘来飘去的场景,捂住脸。
继续往前。
下一个标记他是自己发现的,只写了三个字。
「在前面」
小路的尽头是一栋肉眼分不清什么用途的建筑。扶乐端详了会,发现偶尔有学生进出,应该是学生活动中心之类的。
他顺着小路走到近前,推开门。
钢琴声像流水一样倾泻出来,还有细碎的、来来往往同学的说话声。
一切正常。一切都不重要。
扶乐一眼就看到了在弹琴的人。
叶时瑾明显也看到他了,手下一停,行云流水般换了首曲子。
嗯,是那种让人感觉特别熟悉的竞赛表演曲目,简直不需要思考就能弹出来。
所以说还是很没有诚意。
扶乐想,假装自己没有在笑。
他慢吞吞走过去。
钢琴边上有一个箱子,晃晃悠悠插了一桶棒棒糖——现在他知道独轮卷毛小哥的棒棒糖是哪里来的了——近了看桶里还有各式各样其他糖果。不过已经被拿走了好多。
箱子上写着一行漂亮的花体,翻译过来是:
「今天是我男朋友的生日,可以给他一些祝福,或者请他原谅我吗?」
边上有一大幅留言区,一半写了各种字体的生日快乐,另一半写了各种字体的“原谅他吧”。
还有人画了Q版的求原谅星星眼。
画这个的一定是托吧。
扶乐看看星星眼,又看看边弹琴边弯着眼睛看他的叶时瑾。
哪里像了啊!
他坚定地收回视线。
棒棒糖还在晃。
扶乐没忍住伸手去摸了一颗糖出来。
箱子边上还有塑料手套和口罩,不知道是干嘛用的。
钢琴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有人问:“你要不要试一下、”
扶乐有些迷惑,听到对方又说了一句,“算了,本来也只是给你看一眼,没有惊喜就不好了。”
晃来晃去的棒棒糖桶被人拿到一边,扶乐才发现下面挂了好几个小玩具,而显然是认真准备了生日惊喜的男朋友往他手里塞了……
一个猫罐头???
而且是已经开好了的猫罐头。
不等扶乐反应,松松向内收拢的纸箱盖顺着味儿被扒开,箱子里伸出两只毛茸茸的耳朵。
猫咪用圆溜溜的眼睛看他一眼,“咪”了一声。
是一只……很漂亮的小狸花猫,像一只小豹子,抬头看人的样子很有礼貌。
见扶乐没有把罐头放下的意思,ta从箱子里跳出来,开始蹭扶乐,用尾巴卷他的小腿,发出催促的“咪咪”声。
是一只非常亲人的小猫。
扶乐慢慢蹲下,猫咪非常主动地用脑门顶他的手,包括没拿罐头的那只。
然后继续蹭来蹭去,发出好想吃罐头的声音。
扶乐抬头看叶时瑾。
他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后者只是含笑望着他,没有说话。
扶乐低下头,摸了摸猫咪,猫咪迅速躺下翻出肚皮。扶乐笑起来,把罐头放到纸箱里。
一瞬不瞬注视着他动作的猫咪立刻翻身起来,但还是非常有礼貌——又蹭了蹭扶乐的小腿才跃进箱子吃起来。
扶乐站起来。
“——”
果然还是先打个喷嚏。
这种时候打喷嚏他都觉得自己有点煞风景。
“就是之前跟你说过,来过家里的那只猫。”叶时瑾说着,用湿巾帮他擦手。
扶乐有点害羞想拿过来自己擦:“——”
然后又打了个喷嚏。
算了。毁灭吧。
“送shelter之前我带去医院扫了芯片,联系到它的主人,就是艾比的妈妈。”叶时瑾笑了笑,继续说。
擦完一只,换另一只。
扶乐:“啊。”
所以不会骗他那句话果然已经被吃掉了是吗。
“比艾比大很多,已经十五岁了。平时是散养。”
扶乐小声:“完全看不出来,是品种的关系吗?”
“有可能。”叶时瑾顿了顿,看他,“惊喜吗?”
说不惊喜很假,但无论对方送什么他都会觉得很开心的。
扶乐:“……只是给我看一眼哦。”
“嗯,”
居然毫不犹豫地承认了。
“毕竟是别人的猫。”对方继续说。
“但如果扶医生想的话,”
看过来目光像一阵明亮的风。
“我可以做扶医生的猫啊。”
扶乐:“………………………”
“住嘴啊你,”扶乐崩溃的,“并没有那种爱好啊!”
*
稀薄的日光从窗户透进来,汤匙和碗壁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徐见麟舀起一勺鸡汤,递到病床上的人嘴边。
都说长兄如父,自打徐见泽出了事,他就一个飞的打了过来。前者醒了之后更是事事亲力亲为不假他人之手,仿佛打定主意要让死里逃生的徐小少爷感受感受兄长如山如海的爱意。
至于为什么一场蓄意撞人的车祸肇事者伤得最重,大概因为只有他没系安全带吧。
被兄长服侍的伤患没张嘴。
徐见麟淡淡的:“怎么,味道不喜欢?”
“大哥,”徐小少爷皱着眉道,“你没别的事做?”
徐见麟:“照顾你就是我的事。”
徐见泽眉头皱得更深:“你知道我不是指这个。”
徐见麟凝视了自己的弟弟一会,收回手将鸡汤放到边上的矮柜上,忽然笑了:“我能有什么事做?”
徐见泽来不及为自己难得获得的笑容感到吃惊:“公司、家里——”
“都不需要我了。”徐见麟打断他,神色如常道,“董事会集体表决,我已经卸任。”
“卸——”
徐见泽蓦地瞠大双目,“他们——他们怎么敢——”
“父亲投了赞成票。”
有对他的恨铁不成钢,有对自己的勃勃信心,老年雄狮选择重返王座,力挽狂澜,中间派的倒戈并不让人意外。
“……”
徐见泽胸腔起伏,瞪着眼睛没说话。
徐见麟看着他,又笑了笑:“这么惊讶?我以为你已经想到了。”
徐见泽:“这只是暂时的,父亲他——”
“不,”徐见麟否定,“他对我很失望,不会再给我机会。”
毕竟不管引狼入室还是养虎为患,他棋差一招的对象想必他老人家都会觉得徐家受到了格外的羞辱。
说到这里,他停了停。不同于继承了早逝母亲美貌的双胞胎,徐见凰徐见麟姐弟的长相相对英气,其中前者尚有属于女性的柔和,后者纯粹是英俊——乃至冷肃的长相,以至于稍流露出笑意便有冰雪消融之感。
是的,过去吝于展露笑容的徐家大哥又笑了,“他倒是夸你很有几分心狠手辣,就是人挑得不够准。”
“要是撞死了那位大Roux,说不定能洗牌重来。”
居然是一句调侃。
徐见泽咬着牙道:“要是我把他撞死了,也能洗牌重来。”
“嗯,人死了倒都好办了。”徐见麟收敛笑意,平静道,“我都没想到这么简单的解决方法。”
徐见泽猛得看向他。
“怎么,下次再有这么好的想法,不如叫上我。”徐见麟看着他的眼睛说。
兄弟俩对视。其中徐见泽恶狠狠的,徐见麟则依旧平静,
良久,徐小少爷面颊抽动,露出一点意料之中的痛快笑意:“我说呢,原来在这等着我。”
“我当然比不上大哥算无遗策。可惜你眼光不行挑了我。”他吊儿郎当道,“不好意思啊,让大哥失望了。”
“有什么可失望的。”
徐见麟淡淡道,“有一点我和父亲有分歧。你挑人挑的挺准,扶婴是匹豺狼,剩下那几家也不再保持中立,可以说,”
他语气平和,视线也移开了没看徐见泽,内容却仿佛经年积雪严冰,凛冽如刀。
“我能有今天,都是拜你所赐。”
徐见泽僵住。
说完那些仿若指责的话,徐家大哥依旧面如平湖,又看向他道,“看来父亲说的对,我并不适合那个位置。”
后者却在这样的视线中逐渐颤抖起来。
“——”
那是抖动之下牙齿互相撞击的声音,也不知道是出于恐惧、内疚、还是痛恨。
徐见麟平静的,“你觉得呢?”
他话音落下,徐见泽发出一声似哭非哭的哀嚎,不顾自己身上的石膏就要挣扎着起来去抓徐见麟的手!
“我错了,大哥,我错了!”
“我没想——”
徐见泽语无伦次,被站起来的徐见麟按住后终于得以抓住后者的手臂。
“我只是——我只是想,我没有关系,你不能输,你绝对不能——!”
“那让你失望了。”徐见麟垂眸看着他,平静地说。
徐见泽愈加剧烈地颤抖起来。
也许是由于撕扯伤口的疼痛,也许是无法接受兄长此刻哀莫大于心死的形容。
“我错了,我错了大哥——!”他几近哀求地道歉,“我是一时冲动——”
徐见麟顿了顿:“我知道。”
徐见泽死死盯着他:“没人比你更适合,父亲会还给你的,他们马上就知道,没有人会比你更适合!”
徐见麟不置可否。
兄弟俩又对视良久。徐小少爷眼中满是血丝却一眨不眨,仿佛要籍此说服自己的兄长。
徐见麟看着弟弟此刻的形容,腾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要想太多。我没有怪你。”
徐见泽又是剧烈一抖:“大哥——”
徐见麟已经松开按住他的手,从口袋里抽出一支录音笔,按下停止键。
不同于往日西装革履,徐家大哥来探望自己弟弟时穿的是普通冬日常服,脱去外套就是针织衫,带左右口袋,是非常休闲的款式。
徐见泽一开始不怎么习惯,后来以为是心灰意冷之下——
“大哥。”
他机械地重复了一遍自己对另一个人的称呼。
“小泽,以前我忘了教你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又觉得你还小,现在你长大了。”徐见麟只短暂地分了一秒注意力给那只录音笔,便将它放到了一旁,“做错了事,就该受到相应的惩罚。”
房间里只有寂静。
他谈话的对象更是前所未有的安静。
徐见麟不以为忤,注视着徐见泽的眼睛继续说,“我会把它交给检察官,也会给你找最好的律师。”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徐见泽断断续续地大笑起来!
他笑得鹳骨发红,血丝同眼角红成一片:“那可真是谢谢大哥你了!”
徐见麟缓声:“我会等你出来,那时候你还是可以重新开始——”
徐见泽冷冰冰的:“滚。”
另一人被打断便不再说话,也没训斥他的出言不逊,只平静地凝视着他。
徐见泽在这样的凝视下又逐渐颤抖起来。
他低声喃喃了句什么,徐见麟没听清。好在他很快又嘶声重复了一遍。
“滚出去。”
在盛怒中,在恐惧中,在他最敬爱的兄长的视线中,徐见泽如无处可去且已然暴露要害的鬣狗般难以自控地颤抖着。
徐家这一代最年幼的男丁抠紧床沿,似乎想由此抑制住那附骨之蛆般的示弱冲动。
“滚出去,我不想再看到你。”
徐见麟看着自己这不让人省心的弟弟,几乎升起一种叹息的冲动。他扫了眼方才搁置的鸡汤,试了试温度发现正好,便又坐下。
“小泽,不要被情绪冲昏头脑。”
他将一勺汤递到徐见泽嘴边,语气平静乃至严苛。
“以及,我希望你记住,以后你身后不会有徐家了。”
但是有我。
徐家长兄还是没能把后一句说出来。
……
徐见麟走出医院,轿车无声无息地滑到他面前,有人帮他打开车门。
余叔恭敬道:“大少爷。”
徐见麟冲他点点头,上车。
车子启动。
仿佛掐准了点,一个视频电话打进来。
接通。
不需要解释他在哪里,也不需要解释为什么这个电话这般准时。壹趣妏敩
程臻臻掩了下嘴,只露出一双笑眼:“我就说你穿这个好看吧。”
徐见麟失语。他还尚未转换过心情,过了会才摇摇头道:“你喜欢就好。”
程臻臻柔声:“我当然喜欢,重点是你喜不喜欢。”
徐见麟:“不是很习惯,但穿着不错。”
“那就好。”
“毕竟我现在什么都没有,没必要西装革履。”徐见麟自嘲。见视频那头的女人怔住,垂眸仿佛要流露出愧色,又微微笑道,“开玩笑的,挺舒服,还显年轻。”
程臻臻嗔了他两句,问:“录到了?”
徐见麟不语。
“何必搞这么复杂,我看你让他自首他都没有二话。”
“预谋杀人未遂和冲动杀人未遂可不一样。”徐见麟恍然回神,道。
哪怕徐见泽可以咬死是超车失误,又或者鉴于他的前科,他就是说一句“我就是开在路上突然想找死怎么着吧“也未尝不可。但他说了,徐见泽长大了,应该承担自己应得的惩罚。
既然是“应得的”,那么小泽就不能自首。扶家到时绝不会甘心止步于二级指控。
由他来提交这条证据最合适,也能博取陪审团的同情。
至于方式……
扶家那位还在昏迷的小少爷提醒了他——当时他是真心谢了前者的建议,后来了解车祸始末才回过味来,这是对方利用他作出的报复,没想到小泽太吃这套,直接把自己玩进去了。
徐见麟对于自己被利用并不觉得生气,事实上之前他就很感谢扶乐。这应该是小泽交到的第一个各方面无可挑剔且正常的朋友,虽然已经不是了——旁听二人交流后他甚至觉得如果是扶乐承担这个兄长的角色会更好。
这也是他认定徐见泽一系列行为出于冲动的原因,后者连驾驶座坐的是谁都不知道。得知扶乐昏迷,徐见泽还试图让徐见麟帮他送一束花过去。
“……送百合吧,就写「上次抵消了,这是第三次。祝早日康复」。”徐小少爷当时顿了顿,还问,“没查出来原因?那帮庸医干什么吃的?”
徐见麟当然没惯着他,也没回答他的问题。他从那句留言能隐约体会出徐见泽是对造成扶乐昏迷抱有歉意的,出于一些私心,他并不想太早让徐见泽意识到这段朋友关系已经被单方面结束了。
但他由此发现,现在对徐见泽进行纠正还为时不晚。
只要提供正确的引导……
虽然不知道什么样才算正确的引导,至少可以从让他知道痛开始。
见凰说的对,他们以前是太不关心小泽了。
某种意义上其实相当完整继承了徐家教育方针的徐家大哥如是想。
*
李煦光慢吞吞走在灰色的走廊里,后边一开始觉得他这是故意影响工作,还催他,见他一走快就是一阵呲牙裂嘴,也懂了,不为难他。
害,都听说他那扯虎皮做的靠山倒了,如今无依无靠,和老王就是两颗小白菜——别说后头那位看出来了为啥不主持正义,这里头让你叫不出的苦可多着呢。
他今儿本来不想受这一瘸一拐的苦,但想想还是来了。
李煦光抻直了腿坐下,拿起话筒。
玻璃那头的男人看样子一点儿也不体恤他做出的牺牲,上来就问:“你们什么意思?!”
多新鲜哪。李煦光想,你要见我,问我什么意思,那个“们”又是谁?
但开口问未免显得太蠢了。
是以他老神在在,准备享受享受这难得的安闲时刻。
反正他又不急。
叶知远牙关一错,“为什么徐家要给——”声音仿佛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要给X大捐那么一大笔钱?”
李煦光:咦?
啥玩意儿?
“你们想做什么——你们做了什么!”叶知远一拳狠狠砸在玻璃上,警卫立刻呵斥他:“干什么呢!”
叶知远猛地回头,警卫都被他这目眦欲裂的形容吓住,下意识就要上来擒他。
“没什么。”这位向来对人对己都是高标准严要求的叶教授抽动了一下嘴角,试图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却难掩目中悲恸,以至于表情扭曲又滑稽,警卫迟疑片刻。
叶知远又道,“不好意思。”
在玻璃里头的李煦光:哇哦。
待警卫退开,他才慢悠悠的:“我以为你早当他死了呢。”
叶知远嘴唇发颤,不语。
李煦光:“还能看到回头钱,你不谢谢徐家,来找我干嘛。”
在外面的人再度爆发之前,他笑道,“法治社会,不要这么阴谋论嘛。”
能做出这种事的,徐家现在也就徐见麟了。没想到他自身难保了还有心思做慈善,怎么,赎罪啊?嘁。
“捐了多少?”李煦光沐浴着叶知远恨不生啖其肉的视线,泰然自若地问出自己最好奇的问题。
后者冷冷看着他,良久才报出一个数字。
李煦光不禁咋舌。按他了解的徐家大少此刻的处境,这可是大出血——要是他知道后者给扶乐所在的医院也捐了同等数额,给出的评价就应该不是大出血,是削肉还父剔骨还母了。
叶知远寒声:“你们这群为所欲为的畜生——”
说什么呢说什么呢,他要是能为所欲为,也不用为钱做畜生噻。
但看在对方为他解了惑的份上,李煦光还是投桃报李:“我说你也不用担心,我要能做啥也不用在这里头待着。”
“具体我也不清楚,反正你们以前当他死了,以后就也当他死了呗。”
哎,你说这做教授的就是不会骂人,骂得这都什么玩意儿。
李煦光摸摸下巴,对外头这位跟他老爹该是一个辈分的男人生出几分怜悯,觉得自己也该赎一波罪(?),比如提供点后者不知道的信息之类的。
“不过你来找我,是不知道我跟捐钱那位闹翻了?”
他龇牙笑笑。
“——毕竟当年那事其实是瞒着他干的,也没想到能这么顺利哈?”
说完,李煦光没管外头的人作何反应——中间隔着这么厚一堵玻璃墙,啥反应他也管不着嘛。
那个谁,不用谢。
啧,他可真不要脸啊。
*
总之,在学生活动中心卖艺换祝福的叶同学还是取得了扶医生的“原谅”。至于具体后续就不便透露了。
年底嘛,节日过起来简直叫人目不暇接。
圣诞节的时候,他们一起去坐了圣诞特快。
笑容可掬的圣诞老人给每一个上车的人都发了气球,车厢顶上点缀着冬青叶,满满的节日气氛。
等天色暗下来,车厢外头的彩灯照出一片融融的光亮。再暗一些,就能看到漫天的星星。
扶乐要了一杯香槟,列车员送上来时绵密的泡沫层层叠叠,仿佛湖面蓬松的积雪。他问叶时瑾要不要尝一口,后者说不要,扶乐就自己喝了。
不过他已经完全熟悉了对方的套路,喝了一口又问:“真的不要?”
叶时瑾笑吟吟不说话。扶乐就懂了。
他把杯子递过去——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泡沫尖尖糊在了对方嘴角。
扶乐忍住笑。
“对不起啊。”他说着,捧住对方的脸,“我可以——”补偿你。
叶时瑾没有让他说完。
“——”
再晚一些的时候,圣诞老人又出现了。是这趟圣诞特快的一项特色服务,可以提供寄送业务,将乘客的圣诞愿望投递去遥远的北极。
扶乐不需要。
如果说他有什么圣诞愿望,家养的圣诞老人就可以解决,不麻烦野生的公职圣诞老人啦。
……
下了圣诞特快,他们又去住了小木屋。
这回是在一个湖边,林子里散落着好多相同的小木屋,中间由树木隔断。晚上能看见丛丛篝火。
这么小的屋子只装了箱式空调,发出嗡嗡的努力工作声。太努力了以至于空气非常干。
他们就把空调关了。
不要辜负这么好的风景。运动也会产热的。
——不是啦,两人睡怎么会冷呢?
……
新年的活动就非常经典了:去附近的广场参加跨年倒数。
满街都是彩灯和气球,花车缓缓驶过人群,大家一起跟着音乐旋律唱新年快乐歌。
还有焰火,如同在拉开新年的帷幕。
最后一分钟的时候,大家一起倒数:
“六十,五十九,五十八,……五!四!三——二——一——”
“新年快乐!!!”
欢呼口哨和掌声响成一片,大家互相拥抱,不管身边的是不是陌生人。
“扶医生。”
热烈的气氛中,有人温柔地唤了一声。
扶乐转过头,因为周围声音太大了不得不提高音量。他大声说:“新年快乐!天天开心!”
“新年快乐,天天开心。”他边上的人用同样的祝福回应了他。
世界那么大,大到每一个相遇都像一个奇迹,又是那么小,小到相爱的人总能找到彼此。
……
短暂的假期结束。到了真正的国内新年这边当然不放假,只能晚上相熟的人一起聚一聚,包个饺子什么的。
这一回,扶乐给叶时瑾准备了红包。
弥补遗憾也好,表达爱意也罢。
“压岁钱。”他一本正经地把红包压到对方枕头底下,这样说。
后者顿了顿,似乎若有所感:“有什么惊喜吗?”
扶乐:“没有哦,就是钱。”
对方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
扶乐:“毕竟想想还是说出来比较好。”
叶时瑾看着他,目光让人想到羽毛,又让人想到糖炒栗子。
“我们去领证吧。”扶乐说。
“好啊。”毫不停顿、也毫不惊讶的人弯起了眼睛。
既然达成共识,第二天就可以去提交申请。
扶乐把需要的文件都找出来,已经在客厅的人看向他。
“扶医生。”
枕着压岁钱睡了一晚上的某人看起来简直容光焕发,但是没用,因为今天也不拍照。扶乐走过去。
扶医生说的没错,他确实有一些莫名其妙的仪式感。
叶时瑾想着,轻轻咳了一声,掏出口袋里的东西。他没有给扶乐反应的时间,单膝跪了下去。
“你愿意跟我结婚吗?”
他温柔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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