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总算恢复了平静,或者说是暂时恢复了平静。

  先帝留下的四位顾命大臣,王旻身死,江璧解印,宋峦不知所踪,仅剩荥阳王一人,和后来被提拔上来的陈淮。

  陈淮也算有决断,当初因堂弟陈霖死于沈邑之手,他趁着沈家向济南王投诚,借此机会想将五王妻族拉下水,那段时间害得李家、程家等家主为了保全自身四处找人帮忙,在泰庆帝面前不得不缩着脖子做人。

  可如今风水轮流转,成都王的数十万大军还在京畿外面驻扎着,李家为了抱上这只大腿,早就把当初将成都王妃除族的事情吃了回去,只当没这回事,摇身一变成了成都王的妻族。而且他又趁成都王入京前,先下手将泰庆帝软禁起来,作为进献投诚的礼物,原本京中那些高他一等的世家反而要仰李家鼻息。

  陈家就是其中之一。

  被这原本比不上他的家族压了一头,气得陈淮心口疼,可要让他像江璧那般,放弃京中这些年的基业,回老家去,他又不甘心。

  于是只能捏着鼻子受了。

  人人都清楚成都王爱财,自他入京后,为了投其所好,一车车的金银珠宝往王府拉,乐得成都王喜笑颜开。

  陈淮为了抢占先机,是第一个凑上前的人,也是出钱最多的一个,因此倒得了成都王的青眼。壹趣妏敩

  泰庆帝虽然如今仍担着皇帝的名,但京中人都清楚,他不过只是成都王推到台前的傀儡。

  他看着下方的臣子们,一个个视他如无物,就连原本和他同盟的陈家,如今都倒戈到了成都王那边去。

  然而现在的泰庆帝却没心情去记恨这些墙头草。他深知成都王不会心甘情愿当摄政王一辈子,一旦对方要登基为帝,第一个要解决的就是他这块绊脚石。

  这就像是头上悬着一柄利刃,却不知何时会掉下来,泰庆帝胆战心惊,短短的时间内就瘦了一大圈,连两腮都凹了进去。

  荥阳王回京后,见到的就是面容憔悴、形容枯槁的泰庆帝。

  成都王虽然自封摄政王,但他对荥阳王这位王叔还是有几分忌惮。他虽有称帝之心,但却不能马上就要了泰庆帝的命,还要留着他得个好名声,因此不能强行阻止叔侄相见。

  泰庆帝真可称得上是众叛亲离了。他信重的宋峦带着废后和皇长子逃走,如今不知身在何处;岳丈解言带走了大半六军,裹挟新后西行前往秦州,此时正在路上。他唯一能倚仗的人只剩下了荥阳王。

  可荥阳王毕竟同样是成都王的叔父,其虽不满于五王篡权,却不一定会为了他去对自己别的侄子动手。

  但为了自保,即使知晓机会不大,泰庆帝却不得不先尝试一番。

  当初他能得到先帝的宠爱,就说明他的脑子并不笨,伏低做小、示人以弱这些伎俩早就烂熟于胸,因此在面见荥阳王时并不好生打扮,而是将自己这段时间的煎熬直示于人。

  对着这位王叔,他不禁潸然泪下,“朕如今虽仍在宫中,却夜不能寐,整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荥阳王不愿看到先帝的孩子手足相残,见泰庆帝这般模样,一下子心头就软了几分,不由得在心里埋怨上了成都王欺人太甚。

  他叹息道:“成都王虽有权柄在身,但这大周名正言顺的天子仍然是陛下您,您不必如此担忧。”

  这话若是别人说出来,泰庆帝定要当成是在敷衍他。可荥阳王一言九鼎,一向言出必行,这一番话,却代表是站在他这一方了。

  他一下子松快不少,只要这朝中还有人想要救他,他就还有活命的机会!

  与他想得不同,成都王其实并未将他放在心上。他既已入京,泰庆帝又在他的手中,他想得到皇位犹如探囊取物,可若是想坐稳这个位子,就不容易了。

  他将目光调转在剩下的四家反王身上。济南王这个软骨头被兖州都督打得抱头鼠窜,如今早就没了声息;镇远侯仍在与长沙王、江夏王对峙,他先前虽与他们一同举起“清君侧”的大旗,但现在既然他已经成了摄政王,自然不能再和这些乱臣贼子走到一起去。

  至于汝阳王那边,只有荥阳王留下的一半人马,估计挡不住对方的大军。

  荥阳王是这京中唯一一个明目张胆想保泰庆帝的人,他又不敢对这位王叔下手,心中思忖着,是否该把人调到豫州去迎击汝阳王。

  他正想以泰庆帝的名义下旨,却从襄城传来了消息,京中百姓几乎都看到了那飘扬的旌旗露布报捷!朝廷大胜!

  这应是自五王谋反以来最好的消息,就连坐在龙椅上的泰庆帝也不由得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笑。

  不过紧接着他又恢复了往日的愁眉苦脸,若是这捷报能早一个月传来该多好,他也不至于落到成都王的手里。

  成都王听了这消息却不如何高兴,这样一来他想把荥阳王支出去的心思就落空了。

  不过他转念又一想,无论如何,荥阳王对大周的忠心是毋庸置疑的,只要他还认泰庆帝为君,荥阳王就不会与他为敌。和汝阳王比起来,还是后者对他的威胁更大。

  汝阳王是先帝继后之子,最开始又是其主动联系他,若说五个反王中谁对皇位最执着,排第一的绝对是汝阳王。

  现在汝阳王兵败身死,倒是让他少了一位劲敌。

  他将那战报仔细地从头看到尾,见这位将领并不居功自傲,反而又提到了兖州的另一位将领,不由得皱了下眉。

  兖州都督祖镝与清河公王昙关系亲近,后者又和兖州刺史叶池是密友,以王昙为枢纽,这二者的关系不算差。

  祖镝将济南王打得溃败,现今已率军进入了青州,只怕用不了多久就能将整州拿下,这样一来,以叶池为首的小团体就有了两州之地。

  若是再按捷报所说,提拔了湖阳军的统领,叶池手中的兵权就更大了。

  他早已将皇位当成了他的囊中之物。作为反王的时候,他希望自己手上的地盘越大越好,朝廷越弱越好,可等到他摇身一变代表正统,他却又开始忌惮这些手中有权有势的地方大员。

  其实不只是他,就连朝廷中的群臣在得了这份战报后,一部分心思重的人也看出了这点。

  叶池这个年轻的刺史看似不争不抢,可在短短的时间内竟积攒下了这么大的家业,若是再封了他手下的将领,岂不是更助长了他的权势?

  但是荥阳王的心腹爱将又太过实诚,将兖州军的战果清楚明白的写在了捷报上,让朝廷上的这些人想装没看见都难。

  这位将军身后站着的是荥阳王,为了安抚这位王爷,成都王能把捷报扣下来当做不知道吗?

  他觉得十分为难,朝堂上的人也支支吾吾,直到早朝结束也没议论出个结果。

  成都王回府以后就命人将自己的幕僚找了过来,当初在打败了永康侯以后把事情隐瞒下来,这可不是他能想得出来的计策。

  他将自己的难题扔出来,就见一位身着旧衫的书生样人物站出来,道:“王爷为难的无非是两件事,一则荥阳王对泰庆帝忠心耿耿,可能会对我们不利,二则兖州刺史叶池手中权力过大,对我们是个阻碍。”

  成都王点头道:“正是如此。行之可有对策?”

  那人道:“如今两路反王盘桓于荆州,镇远侯虽是征战沙场多年的老将,但毕竟年纪大了,力有不逮,先前还曾放任江夏王的轻骑靠近京畿。王爷不妨将荥阳王派出去与反王周旋。

  至于兖州刺史那方,更是简单。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既然兖州都督已率军进入青州,不妨就将他封为青州刺史,反正青州距京城这般远,如今朝廷又无法派人前去,正好让他先安定当地百姓,这便算斩了兖州刺史一臂。另有兖州军统领靳砀杀敌有功,则将其封为荆州都督,命其率军收复失地,一旦有功,便提拔为刺史。这样一来无论是祖镝还是靳砀,都成了可与兖州刺史叶池并肩之人,又怎会乐意受他驱使?”

  这便是明目张胆的用阳谋来分化对方。

  成都王虽然将泰庆帝软禁起来,堪称大逆不道,但不得不承认,他驻扎在京城外的数十万大军的确让朝廷安定了下来。

  如今泰庆帝还活得好好的,五王中除了成都王率兵入京,济南王与汝阳王都惨败敌手,仅剩江夏王和长沙王还在苦苦坚持,若是朝廷再派荥阳王前去支援,这两路反王战败是早晚的事。

  届时平息了五王反贼,正好倒出手来收拾其他人,那些原本蠢蠢欲动的地方大员还不是要向京里低头?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朝廷这方的优势有多大。成都王先送上橄榄枝,对方若是同意了,以后再反悔那就成了不忠不义之人,若是不同意,就可直接派兵镇压。壹趣妏敩

  一边是虎视眈眈的朝廷兵马,一边是送到嘴边的官职权势,只要脑子没问题的人,都知道该选哪一个。

  成都王对此有些犹豫,“这分化之计能行得通吗?”若是对方仍抱成一团,岂不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那人笑道:“朝廷能给他们的东西是现在的叶池拿不出来的。既然能轻轻松松地得到,何必在对方那里蹉跎?白白耗费无数心血精力?”

  这道旨意看似是在封赏祖镝与靳砀,实则却是在向他们暗示,唯有归顺朝廷才是正途。

  在叶池手下,就算再怎么努力,最多也只能得一郡,可若是得了朝廷的青眼,说不定能成为一品大员! 壹趣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穿成暴君的黑月光[穿书]更新,第 115 章 第 115 章免费阅读。https://www.sxynkj.com